这次, 闻人潜终于开口了,他闷闷地应了一声:“要去……”
“那就走吧。”柳萧笑了笑,他半弯下腰,让闻人潜趴在他的背上, 背着他往山下去。
霜白色的月光洒在前方的道路上和二人头顶, 闻人潜偏头瞅着柳萧, 觉得月亮把他的头发照得亮晶晶的, 像细而柔韧的银线。
“这个时候他还醒着吗?”闻人潜问柳萧。
柳萧知道他指的是辛泽:“应该吧, 他知道我们把沧泽宗的掌门抓来了, 现在应该还没睡。”
闻人潜沉默了一下:“你好缺德。”
柳萧轻咳一声:“下次不会了。”
柳萧接到申从云带来的消息时,已经将近凌晨了,他来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地牢, 闻人潜没有跟着一起来,也不知是还在休息还是怎么,申从云也没多问。
地牢在栖星宫的边缘,从门口有两条路往不同的方向延伸, 一条通往宫殿中心,另一条则没入了地牢之后的山林,边缘已经不再属于栖星宫的范围,由于有妖兽出没,平日里少有人烟,申从云昨晚问过柳萧。
申从云没有往更热闹的那条路走,反而掉头往山上去。
就算在申从云眼里,栖星宫的景色也是少见的漂亮,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柳萧真会享受,转身走上了山。
栖星宫并不是一个门派,这个点在道路上行走,看不见起了一个大早来修炼的弟子,当然也没有学堂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这里静得可怕,像一座监狱。
他们两个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真的不会疯掉吗?
走上山的时候,申从云这样想。
很快她又想起来,当时柳萧把闻人潜从沧泽宗带走的时候,大概已经疯了,否则他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想要复活一个死人,甚至为此不惜去挑战这一片大陆的主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申从云还挺羡慕他们,她这辈子或许都没法再体验这样浓烈的感情,她配不上,也没法开始。
一轮浑圆从山的那一头缓缓爬了上来,她们同时往山顶走去,像在奔赴对方身边。
申从云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就算没有她在,柳萧和闻人潜也会过得很好,虽然不知多久之后两人再次找到她,大概会抱怨一句她又惹了麻烦事出来,但那时候的申从云已经听不见了。
这时候申从云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山顶,她抬眸,任由自己的眼睛被金光占据。
好在今天是个晴天,申从云自私地觉得解脱。她慢吞吞地在山顶绕了一圈,似乎在挑选一个合适的地方,而后她发现这些地方都还挺合适,要是掉下去,尸体没个两三天找不着。
最后申从云还是选定了一个正对着日出的位置,她终于能直视这一轮朝阳,申从云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她来到崖边,注视着脚下的深渊许久,猜想着自己的尸体是会被灵兽分食还是风干成白骨。
算了,反正都没差。
她抬腿,正准备迈出一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要逃了吗?”
申从云顿了顿,终于还是收回了腿,扭头往身后望去。
闻人潜站在几步之外定定地看着她,他没有束发,任由一头乌黑发丝被晨风吹得乱七八糟,看上去倒是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顺滑许多。
申从云闭了闭眼,笑道:“我本就是苟活在世,死了又何妨?”
“才刚刚开始,”闻人潜说,“自己解脱了,就想自顾自地死,这不是逃跑是什么?”
申从云本来以为闻人潜的智商也随着他变成了鬼降低了,没想到这一番话还挺清楚,虽然都是歪理。
“之前不是还让我去死吗?”申从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我真的要死了,你又不高兴。”
她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玩笑话,逗师弟和师妹挺有意思的,申从云以前经常这么干,虽然何桦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不会中申从云的套了,而柳萧从始至终就没有理会过申从云强烈的想要耍人的意图。
好在师妹一直比较单纯,申从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而闻人潜脾气不好,通常被申从云三言两语就气得要死,还没办法揍她,因为申从云毕竟比他多了百年的修为,他打不过。
只是闻人潜重活了一次,性子倒是比之前更直了一些,他站在那儿,执拗地重复:“我不许你逃……”
“那你说怎么办?”申从云只得好声好气地问他。
闻人潜转了转他不太灵光的脑瓜子,半晌才道:“反正先不许死。”
简直无理取闹。申从云心说。
这话她是不敢当着闻人潜的面说出来的,申从云不是柳萧,闻人潜是真的会和她打架,而现在的申从云大概打不过他了。
“门派,”闻人潜绞尽脑汁,看上去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你不能放着门派不管……”
“现在的沧泽宗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一个了,”申从云提醒,“更何况,我又不是掌门,哪里轮得到我来管?”
申从云顿了顿,重新抬头望进闻人潜的眼睛,他的眼睛亮了亮,看申从云的目光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驱使的苦力。
“你去当掌门,”闻人潜说,“把沧泽宗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说得轻巧,申从云当然知道这没有那么容易,可不知怎的,她没能反驳,一时也没开口。
“闻人远死了,也轮不到我当掌门,”申从云声音干涩,“还有闻人溪呢。”
“他并不适合当掌门,”闻人潜道,“你知道的。”
就像现在的闻人潜一样,他们的生命中都有更重要的人和事,会干扰他们的判断和决定,但申从云不一样,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事情要顾虑的?
“就这么决定了,”闻人潜拍板,“你去当掌门。这掌门之位一天没有回到我们手里,你就一天不许死。”
他用的是“我们”这个词,申从云眸光微动,没有开口。
“别忘了我们还有闭月灯,”闻人潜说,“就算死了也给你弄回来。你逃不掉的,师姐。”
申从云愣了愣,下意识想要喊住他,闻人潜却自顾自地帮申从云做了决定,没等她提出异议,就又自顾自地走了,倒真像个鬼魂来去无踪的。
申从云只能苦笑,她回头扫了一眼脚下的山崖,不知怎么突然觉得这坡又陡又深。
她又抬眸看了一眼太阳,那轮金黄已经不再与山川相连,明晃晃地悬挂在空中了,已经称不上是朝阳。
好吧。申从云想。
那就姑且等到下一个朝阳吧。
她收回视线,终于走下山去。
申从云没有发现,在茂密枝叶的掩映之下,有两双眼睛正目送着她。
“大概是没事了,”柳萧摸了摸闻人潜的脑袋,“放心了吧?”
闻人潜坐在那儿,双臂环着膝盖,把脸给埋了进去,小声嘀咕:“我并没有担心……”
“是是是,你没有担心,”柳萧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敷衍,“是我担心,我拜托你过去的,好不好?”
闻人潜瞪了他一眼,抓住柳萧的手就是一口,柳萧知道闻人潜又要咬人,也没有把手收回去,光是用另一只手梳理了一下闻人潜的乱发,像在给小狗顺毛。
“头发要梳一梳了。”他说。
闻人溪是在一片喧闹之中醒来的,他昨天晚上睡得很迟,硬生生被吵醒,任谁心情都不会太好,更何况闻人溪还是出了名的起床气大,平日里要起床只能等到他自己自然醒,从来没人敢叫他,否则就只有倒霉的份。
他黑着脸爬起来,总觉得脖子有点痛。
“大早上的在外面瞎吵吵什么呢,”闻人溪嘀咕,“真烦人。”
他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外面的喧闹却丝毫没有减退的趋势,他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换好了衣服,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由于闻人溪是掌门的孩子,这些天下来他也是住在招待所里面的,虽然并不是戒备最森严的那块区域,但终归是有些特权。
这里的屋子不像是外面高楼大厦里的酒店,而是一个一个小单间,视身份还会有一个小院,这里正对门,出去就是一个小广场,周围到处都是小吃街饭店之类的地方,平时也挺热闹,只是今天有点吵过头了。
闻人溪不耐烦地推门而出,一抬眼却发现那看热闹的队伍竟是从外面的广场一直延伸到了他的门前,也是让闻人溪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被吵醒的不快此时此刻倒是被想看热闹的好奇心给压了下去,闻人溪拍了拍门外一名看热闹的弟子,问他:“这外面是怎么回事?大早上的这样吵。”
那人看上去是羽月这边的人,大概是在广场的什么店里面干活的,闻言他回过头来,神色有些微妙。
“好像有个人快死了,”他说,“听说还是个什么掌门呢。”
掌门死在招待所的广场这里?
闻人溪更好奇了,他推门而出,想看看这个倒霉蛋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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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柳哥:是谁呢,好难猜啊。
第124章 身败名裂
闻人溪挤开人群, 这时候早就有管理局的人来到这里组织秩序了,他们在边上围了一圈, 试图驱散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然而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羽月的人,管理局拿他们没办法,那些来自明终的,会住在这招待所也是有几分地位的,更加不会把管理局的话当回事。
他们努力了半天,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减少的趋势,反倒越聚越多, 他们也只得随他去了。
闻人溪踮起脚尖向里面眺望, 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倒在那儿,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忽觉肩头一沉,有什么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闻人溪不耐烦地回头,正想让这个没长眼睛的人注意点儿, 在看见那人的面孔之后, 面上的不耐烦在一瞬间被惊喜取代。
“师, 师姐?”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声音甜得能淌糖水, “你怎么在这儿?”
“刚好来这里送药, 发现这边还挺热闹,就过来看看,”申从云道, “你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吗?”
原来也是看热闹来了。
“这我也不太清楚,”闻人溪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暗自后悔今天没有洗把脸梳个头再出来,“我听他们说这里好像有个人死了, 还是个掌门呢。”
“是吗,那可是稀奇了,”申从云道,“死在这地方,管理局怕是又要焦头烂额了。”
闻人溪这才想起来申从云也是管理局下属的医修,一时有些担心申从云又要因为这个增加工作量,避着他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想到这里,闻人溪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刚刚听别人说,申从云是因为闻人远的命令才一直避着他的,当时他听着挺气愤,当下就打算去找闻人远对峙,只是之后……他好像没有去?
闻人溪觉得头有点痛,但无论如何还是眼前的师姐最要紧,他扯了扯申从云的衣袖,有些忸怩:“师姐,我听说了,你这两天避着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爹对你说了不好的话。我替他向你道歉,你能不能……”
不要因为这种事情避着我?
话音未落,广场的那一边突然涌进来了一群人,他们脚步匆匆,粗暴地把人群通通赶开,闻人溪定睛一看,发现那些人有些面熟。
那不是这次带队来到羽月的冯长老吗?哦,还有领队的医修师兄。
他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两人这么急切,而很快他就知道了。
“掌门?”冯长老大惊失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哎,你们这群管理局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就让这些人这么看着?”
他怒不可遏地把管理局的那些人以及他们的医修全部赶走,一脸悲痛地扑了上去:“掌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掌门!”
这一群人的突然出现让闻人溪还有些发愣,人群在沧泽宗众人的驱逐下散去,他终于看清了躺在地上的那人的脸。
那是闻人远,一身血衣,胳膊断了一条,余下三肢的手筋和脚筋全部被挑断了,那裸露在外的脖颈上赫然是一个又一个深红的痕迹,看上去是艳鬼留下的。
他躺在那里,分明是个掌门,看着却更像一个刚从某种不正当的场所里被丢出来的嫖客。
“是掌门?”申从云看上去吃了一惊,颇有些装模作样的意味,但沉浸于巨大震惊之中的闻人溪并没有发现,“这是怎么了?”
闻人溪在原地呆愣许久,他又反复看了几遍那人的面孔,确定对方确实是平日里那个威严而和蔼的养父,而不是随便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流浪汉。
“这是怎么回事?”闻人溪喃喃,“爹,你做了什么?”
他可是掌门啊,怎么能出这样的丑呢?
虽说周围的沧泽宗弟子大呼小叫的,但闻人远还留了一口气在,神智还勉强保持着清醒,但也是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他感觉到医修正拼命往他体内输送灵力,只是这时候的他一点灵力都留不住,那领队医修也是沧泽宗数一数二的,只是面对闻人远的状况也束手无策。
“溪儿,”他含糊不清地喃喃,“溪儿在哪里?”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而唯一让他放不下的是闻人溪。
他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看闻人溪是不是也过来了,只是他现在气若游丝,周围围着的一圈人没人听得清他的话。
就在这时,他似有所觉,拼命睁开眼睛,头颅一毫米一毫米地挪动,直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闻人溪站在那儿,分明看见了他,却没有挪动分毫。
闻人远觉得奇怪,他的孩子为什么动也不动?他想开口呼唤,但喉咙被血给呛住了,只能期盼闻人溪自己向他走来。
来啊,溪儿。快过来,让爹最后看你一眼。
有些看热闹的这时候还赖着没有走,他们也发现了闻人远的目光向这边投了过来,一时也有些惊讶。
“我还以为他要不行了,这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哎,这位道友,你和他长得倒是有几分相似啊,你们认识?”
闻人溪一僵,他飞快扭过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含糊道:“我不认识。”
语罢,他扯了扯申从云的衣角,小声道:“师姐,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先走吧。”
申从云顿了顿,似乎也没料到闻人溪会直接这么说。她意味深长地往闻人远的方向望了一眼,问闻人溪:“那掌门……”
“就算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法帮上忙,”闻人溪道,“我们还是先走吧,别堵在这里给他们添乱了。”
“你说的是,”申从云笑了笑,“那我们先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了,都没有回一次头。
而就在两人走后不久,人群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再次乱作一团。
“怎么心跳突然停止了?掌门,你撑住啊掌门!”
“灵丹呢?把应急的灵丹都拿过来,快!”
然而不论他们如何努力,闻人远的身躯已然陷入了无法逆转的冰冷与僵硬,冯长老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往闻人远身上一倒,一滴眼泪不掉地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人也纷纷低下了头,不知心思。
一人在旁边围观了全程,见状终于觉得无趣,他转过身吹了声口哨,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摇了摇头。
“哎呀,怕是得闹翻天喽。”
闻人远以那样的惨状死在来宾招待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在沧泽宗的要求下,管理局和羽月负责管理招待所的单位立刻展开了调查。
只是结果不尽人意,没人知道头一天晚上闻人远去了哪里,各种监控录像都没有拍到他出入住所的场景,更别说弄明白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广场上,还是以那副悲惨的模样了。
沧泽宗怀疑是艳鬼所为,这里是羽月,有那么几只艳鬼并不稀奇,但魔尊没把那些艳鬼管好,现在把沧泽宗的掌门都给杀了,那就是羽月的问题了。
虽然沧泽宗已经衰败,但毕竟曾经也是明终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他们的掌门大比期间在羽月的招待所死了,无论怎样魔尊都得给出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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