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草自认为自己逻辑比记性要强上点,之前那是因为他在课上听不清,再加上怕暴露耳朵的问题,不敢问老师,同学们也不愿意和他交流。
而文科好歹稍微背一背,至少可以混个一些分,所以才会比理科强上一点……
好吧,以上全是他在瞎扯。
他就是文科要比理科好,或许选择文科班是更明智的选择,但艾小草偏不。
他一开始会选择理科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害怕自己听力障碍的问题暴露,而和许生在同一个班可以替自己打掩护。
事实证明,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不仅没人注意到他听力有问题,而且这一个多月来他和许生之间的感情那叫一个突飞猛进。
在他心里,他已经拿许生当作自家亲哥哥对待了。
转到理科班后的这一个多月,他脸上连笑容都比以往要多了不少。因为笑得多了,陈红丽说他再笑下去,年纪轻轻的眼角都要冒出细纹了,丑死了。
艾小草却不以为然,因为在陈红丽说这句话的时候,许生抬眼看了艾小草一眼,淡淡地说了声“挺好”。
艾小草知道,许生是在说他多笑笑挺好的。他如今已经习惯了许生说话时这种言简意赅的方式,听起来还怪酷的。
有一回他心血来潮,也这么跟陈红丽说话,结果被陈红丽拿着鸡毛掸子满屋子追着打,最后还是艾小草不要脸地找了许生这么个外援。
别看陈红丽虽是许生的长辈,但其实她对于这个脸上带着伤疤的男生,内心也是怵得慌。所以每当艾小草往许生身后一躲,陈红丽便只好作罢。
“小草,你期中考考得咋样?我这成绩回家估计得吃竹笋炒肉了,唉。”
王宇飞拿着试卷扭头跟艾小草说着,一脸的惆怅。
艾小草还没来得及盖住自己的试卷,视力极佳的王宇飞就往他的试卷上瞥了一眼。
下一秒,他将试卷一丢,双手握住了艾小草的手,激动道:“同志,咱俩真不愧是好兄弟啊!就连这成绩都是一个倒一,一个倒二,这就是缘分啊!”
许生一回来就看见王宇飞正握着艾小草的手,眼底还带着兴奋。他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顿了两秒,随后便挪开了视线。
艾小草听他这么说,好奇地探头去看王宇飞的试卷。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倏然从他耳侧掠过,拿起了他桌上的试卷。
艾小草瞬间就顾不上他和王宇飞究竟谁是倒一谁是倒二,也忽略了有些异样的耳朵。他一转身就看见许生垂眼看着他的试卷,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掀起眼皮,看着表情慌乱无措的艾小草,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挺骄傲啊。”
艾小草瞬间感觉面颊发烫,许生这话可不就是在嘲讽他和王宇飞俩倒一倒二嘛。
而王宇飞早在看到许生的那一刻,就回头趴在了自己的桌上装死。
晚上洗漱完后,许生将窝在被窝里看漫画的艾小草拎了起来,一直拎到书桌旁才松手。
艾小草还有些发懵的时候,眼前就突然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
他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个笔记本,上面摘抄着不少题目。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个字迹似乎还是许生的。
“做。”
许生坐在床头,随手拿了本教科书便看了起来。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艾小草显然理解了许生这是要盯着他做题的意思,他瞬间苦哈哈着一张脸。
“哥,我困了,我们明天再写吧?”
艾小草佯装打了个哈欠,还硬是给自己挤出了几滴眼泪,仿佛真的是困得不行,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似的。
许生却丝毫不吃他这一套,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声道:“现在才八点。”
艾小草见这招不行,眼珠子一转,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哥,我头好痛啊呜呜呜,快痛死了呜呜呜。”
许生放下手里的书,伸手从被窝里拿起了艾小草刚才看的漫画书,递到了他的面前。
艾小草眼前一亮,以为许生终于肯放过他了,兴高采烈地就要接过漫画书的时候,漫画书突然向后一缩,让艾小草扑了个空。
“不疼了?”
艾小草对上许生似笑非笑的视线,心里纳闷,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许生这么能气人呢?
偏偏他还拿许生没办法!
艾小草瘪着一张嘴低头做着题,这些题他总觉得怪眼熟的,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噢,想起来了,这些题好像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过来着,答案是什么来着?
艾小草一边写,嘴里一边嘀咕着什么。
许生的视线从教科书上,移向了艾小草的侧脸。
灯光打在艾小草的侧脸上,映出了脸上的细小绒毛。因为贫血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开开合合,隐约可以看见虎牙的两个牙尖,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等艾小草写完这些题目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他放下笔的那一刻,许生便放下了手里的书,抽走了桌上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艾小草看着许生低垂的眼帘,卧室内的暖黄色灯光让他线条利落分明的脸庞镀上了圈柔光。就连他右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看起来都像是覆了层薄纱,柔和了不少。
艾小草的视线太过专注,让许生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脸,带着伤疤的右脸隐去了大半,完好的左脸更大程度地对着艾小草。
许生很快就将这些题看完了,他看着这些题的准确率,沉默了一瞬,蹙眉沉声道:“试卷。”
“啊?”
艾小草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后才恍然大悟,他不情不愿地抽出了被他压在厚厚的教科书底下的试卷,递给了许生。
许生没接,只是将笔记本摊开,放在了他拿着试卷的手旁。
艾小草眨了眨眼,低头一看,这才猛然意识到他刚刚做的这些题,竟然都是他试卷上的错题!
他越看脑袋低得越低,到最后几乎像个鹌鹑似的趴在了桌上。
他的脸上燥得慌,不仅是因为自己连今天老师刚讲过的题都没全做对,更是因为自己居然还没有许生了解自己做错的题。
“大学想去哪儿?”
艾小草没想到许生会突然跳跃到这个问题,他想了想,最后冲着许生咧嘴笑了起来。
“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许生似是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他的瞳孔骤缩,盯着艾小草看了许久。
艾小草以为许生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了,毕竟他俩一个正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一,中间差了那么多人,这论谁听了他的这番豪言壮志都会笑掉大牙吧。
艾小草颓废地垂下头,闷声道:“你要是想笑就笑吧,连我自己都觉得不现实。”
下一秒,一个温暖的大掌落在了艾小草的头顶,艾小草猛地抬头就看见许生正神色认真地注视着自己,语气郑重道:“不,我觉得很好。”
艾小草的表情怔忪,鼻尖有些微微泛酸。
不论许生是出于安慰还是客套的心里,总归这是艾小草人生第一次,他的想法没有遭到反驳和嘲笑。
艾小草是一直被否定到大的。
小时候的艾小草喜欢画画,时常拿着根树枝蹲在地上画画。
陈红丽见到他这样,嘴里嗑着瓜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画画都是有钱人玩的东西,你觉得你妈我能供得起你?”
从那以后,艾小草再也没有拿起树枝蹲在地上画过画。
读小学的时候,从城里来了个音乐老师,那个老师很喜欢艾小草,总是夸艾小草的声音好听有天赋。
老师离开时,问过陈红丽要不让艾小草跟着她去大城市发展声乐,艾小草的天赋可以让他走得很远。
陈红丽却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似的,说了句:“就他?别开玩笑了,他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得很。”
“再说了,学音乐能学出名堂的有几个?到时自己都养不活了,指不定还要啃老娘的养老本呢!”
音乐老师告辞了,艾小草也再也没有开口唱过歌。
本来陈红丽甚至连高中都不想让艾小草读,她讽刺艾小草一个半聋的聋子能做什么?连课都听不清,还想考去外面的大学,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想来如果没有意外住进许生家里,此时的他恐怕已经辍学在外打工了吧?毕竟他的成绩是真的差,陈红丽早就觉得他在浪费钱了。
久而久之,就连艾小草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好,自己的想法总是那么不切实际。
一个被否定太久的孩子,就连自己都会下意识地否定自己。
突然冒出来个人肯定自己,让他一时竟有想落泪的冲动。
艾小草努力吸着鼻子,不停地眨着眼睛,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殊不知他此刻的模样落在许生眼里有多令人疼惜。
许生看着艾小草通红的眼眶,揉了揉他的脑袋,黝黑深邃的瞳孔,终于泛起了波动,染上了几分温度。
“艾小草,努力点,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吧。”
“小草,学校门口新开了家麻辣烫店,刚开业打七折,一起去呗?”
王宇飞双手撑着脑袋,胳膊肘支在艾小草的桌子上,一脸期待地看着艾小草,后者正埋头写着许生给他整理的错题集,头也不抬地回了个“不去”。
“啊,你又不去啊?是不是你哥管着不让你去啊?”
王宇飞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抱怨前还不忘瞥了眼旁边,确定许生还没回来后,这才放心地在艾小草面前蛐蛐儿许生。
艾小草闻言从错题本中抬起了头,神色严肃:“不关我哥的事,是我自己要求的。”
王宇飞对于艾小草维护许生这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凡是有人说句许生不好,艾小草就跟谁急。
于是他双手投降,敷衍道:“行行行,不关你哥的事,不过你这么努力难不成还真要跟你哥考同一所大学啊?”
“嗯!”
艾小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雄心壮志的模样让一向话多的王宇飞都罕见地卡了壳,一时不知道该夸他有志气好,还是该说他异想天开。
毕竟一个成绩年级吊车尾的学渣,突然声称要和年级排名名列前茅的学霸考同一所大学,确实有些过于玄幻了。
“哟,小草厉害啊,有志气,我支持你!”
鼻梁上架着厚重的黑框眼镜的孟逸晨,额头上沁着层汗,刚打完球回来冷不丁地听见艾小草的发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孟逸晨和王宇飞的性子相似,都是自来熟。他家住王宇飞隔壁,俩家互相熟识,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关系铁到穿一条裤衩都不成问题。
当然,以上纯属孟逸晨的个人观点。
王宇飞跟艾小草讲的却是与这个完全不符的版本。用王宇飞的话来讲,他和孟逸晨的关系那叫一个水火不容,堪称“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而其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孟逸晨在王宇飞眼中简直就是现实版“别人家的孩子”。
孟逸晨长得好,成绩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擅长讨一众长辈欢心。每次两家一起吃饭的时候,王宇飞他妈总要在一旁让自家儿子向孟逸晨看齐。
回家后,她甚至还会罗列出一堆孟逸晨的优点,顺带再数落一番自家儿子的缺点,最后得出结论:自家儿子哪哪儿都不如人孟逸晨!
这让王宇飞颇为不爽,连带着看孟逸晨这个人,总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哪都令人不爽。
艾小草其实可以理解王宇飞的这种心态,任谁老是被最亲近的人拿去和其他人做对比,甚至还被嫌弃比不过别人,心里都会不太好受。
他只要一想到如果许生拿自己去和别人比较,最后得出了个自己不如别人,得向别人好好学习的情况,心里就觉得委屈憋闷,尽管许生说的可能都是事实。
那天艾小草和王宇飞聊完后,一整天都情绪低落,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许生还以为艾小草身体不舒服,又是量体温又是问他哪里不舒服的,甚至还怀疑起了是不是这段时间自己把艾小草逼太紧了,让艾小草产生了心理上的负担和压力。
最后在许生的再三逼问下,艾小草才只得道出了实情。
许生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将手按在艾小草的头顶揉了几下,眼神里罕见地染上了几分无奈。
“艾小草,你很好。”所以,他不会拿艾小草和别人做比较。
许生未道尽的意思,艾小草瞬间就明白了。他阴郁了大半天的心,骤然放晴。
他亮着一双眼睛,就像小狗见到了肉骨头似的摇着尾巴道:“嗯嗯!哥也很好!哥在我这里是最好的!”
许生怔忪了一瞬,随后嘴角微不可察地提了提。艾小草这才发现,原来许生笑起来的时候,右脸会有个酒窝。
他一脸新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许生右脸上微微凹下去的小坑。许生全身上下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他偏过头,下意识地抬手拍开了艾小草作乱的手。
“你干什么?”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声音罕见地染上了几分厉色,和平时仿佛天塌下来,情绪都不会有一丝起伏的模样相差甚远。
艾小草眨了眨眼,没想到许生的反应会那么激烈,他低头看着自己己经有些泛红的手背,嘶,手劲还怪大的。
许生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确实有些大了,顺着艾小草的视线垂眸望去,看着艾小草红肿的手背,抿了抿唇,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
“抱歉。”
许生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艾小草连忙反驳:“哥不用道歉,是我自己手贱。”
“就是我没想到你对别人碰你脸反应那么大,你不喜欢别人碰你脸吗?”
许生轻声“嗯”了一声,突然想起艾小草可能听不清他刚才的声音,于是又点了点头。
艾小草“噢”了一下,随后凑近了许生几分。灯光打在艾小草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敛处投下了一片阴影。
他歪头看向许生的脸,许生光洁无暇的左脸正对着他,从这个角度看去,就连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到刚才指尖传来的触感,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不过哥,你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个酒窝吗?”
许生再次点了点头。
他右脸上的酒窝遗传了他的母亲,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总会打趣她的基因不如许建国的厉害,只让许生遗传到了她的一个酒窝。
以前的许生很爱笑,因为他喜欢看见自己脸上和母亲犹如复制粘帖的酒窝,也很喜欢看见母亲因为自己的酒窝而流露出的笑容。
母亲去世以后,许生便几乎没怎么笑过。
一是因为他觉得笑容只会让他毁容的脸看起来愈加狰狞。
二是因为他不想再看见自己脸上和母亲如出一辙的酒窝,那个酒窝总是会令他想起已经逝去的母亲。
艾小草对于这些事情丝毫不知情,只是笑得眉眼弯弯,开口道:“哥你就应该多笑笑,你的酒窝很好看。”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期中考的一个月后,艾小草又迎来了月考。
进考场前,他颇为紧张焦虑,生怕自己兢兢业业,早睡晚起地做错题的这一个月,到头来一点效果都没有。
许生看着艾小草坐立难安的样子,抬手按住了他因为紧张,下意识左右晃动的脑袋。
“别晃了,头晕。”
艾小草顿时老实了,乖巧地不动了。但过了一会儿,腿又开始抖了起来。
许生瞥了眼他为了缓解紧张不停抖动的腿,轻叹了口气。他掰过艾小草的脑袋,沉声道:“艾小草,看着我。”
“法向量夹角或其补角就是两平面的夹角……”
艾小草嘴里嘀咕着数学的解题思路,冷不丁地抬眼对上许生的视线,瞬间瞪圆了眼睛,发出了声“啊”的疑惑。
在考试铃即将打响的前一刻,许生揉了揉艾小草的脑袋,一字一顿说得很慢,确保艾小草能够听清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艾小草,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相信自己。”
许生见艾小草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停顿了一下,又说了句:“我也相信你。”
坐在考场上的艾小草,看着面前的试卷,心里倏得就平静了下来。
就是一次月考,哪怕这次他没考好,他依然有大把的机会,平常心对待就好。
更何况这一个月来,他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他要相信自己,就像许生相信他一样。
头一回被赋予了“相信”一词的艾小草,在正式打响考试铃的那一刻,埋头苦写了起来。
月考成绩出来后,艾小草看着自己那理科刚刚过了及格门槛的试卷,激动得差点当场跳起来给他哥一个熊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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