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僵硬的叶彬郁,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苏屿接到邢群电话的时候,还在拧书架的螺丝。
他关掉电钻,对着面前的竹马比了个‘嘘’的动作。
待环境足够安静后,这才滑动了接听,“喂,邢导?”
“小屿,我问你个事儿。”电话那端的人没了往日的游刃有余,语气略有些不自然。
苏屿挑眉,问他?
这倒是少见。
他竖起了耳朵,“您说。”
“你今年不是才大二嘛,满打满算,还有三次参加全球大学生编程设计赛的机会。”邢群耐心地铺垫了一番。
苏屿沉默一秒,“您直说。”
“嘿你这小子。”邢群再一次为他的情商咬牙。
他要说些为老不尊的话,不铺垫还怎么说的出来?
苏屿思索片刻,主动问道,“您是想让我放弃个人竞赛的机会,以替补的身份参加团队赛吧?”
既然提起了他还有三次机会这种话,那只有这个答案了。
个人竞赛和团队竞赛是同一时间开赛的。
当初在报名的时候,邢群还不知道苏屿的本事,在团队的替补人员中写上了他的名字。
所谓替补,其实百分之九十都没有上场的机会。
不止是正式成员一般不会掉链子,还有就是想转正也有严格的要求:替补人员在同场赛事,有获奖成绩。
对于晋级赛的人员来说,这样的要求是一种公平。
不然,用点手段就能在总决赛里留下名字,水分满满,哪儿还有什么权威性?
而在个人赛获奖的人,也不一定乐意临时转正成团队赛的正式成员。
毕竟训练的时间就那么点,替补和另外两个成员也没什么默契。
放弃了个人赛,很容易面临原本能捞点啥回来的,最后却惨遭滑铁卢的风险。
而被条件卡住上不了场的替补,无法共享荣誉。
只是,能得到一个进赛场旁观的机会。
这就是这个充满了矛盾的替补位存在的理由了。
一般来说,这就是留给同一学校的学弟学妹们长见识用的。
相当于内场观赛门票。
邢群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当时报名的时候,本意是想着苏屿就算亚洲区被刷下去,也能跟着一起去看看。
“那倒是没有。”邢群停顿了下,“我只是想让你去吓唬一下叶彬郁而已。”
苗优和陆初曼是他重要的学生,苏屿同样也是。
让后者为前者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打拼来的个人竞赛,那算个什么事儿?
意料之外的内容。
苏屿不由反问了一遍,“......吓唬?”
“是啊,你就辛苦一点,跟着练几天团队赛的内容。”邢群忽然冷笑一声,“叶彬郁要是问了,你就重复一遍我刚才跟你说的话。”
他已经看明白了。
叶彬郁这种人,好声好气跟他说是没用的。
只有在个人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拼尽全力去抓住那份机会,没心思再搞小动作。
当然,这段时间的窝火也不会白受。
邢群自认为在擅长的领域里说话还是好使的。
苏屿:“......”
什么老顽童。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叶彬郁又闹出事儿了?”
“算是吧。”邢群叹了口气,“只是这样还是会委屈你,我会尽力补偿的。”
让苏屿去做这件事,多多少少会得罪叶彬郁。
被小人记恨上,那日子可不好过。
苏屿眸光微闪。
倒是让人心动。
至于被叶彬郁记恨......
竞赛成绩公布后,对方再怎么蠢也应该能发现不对劲。
毕竟,银奖还是很有含金量的,等同于暴露了他真正的实力。
叶彬郁算计传他们绯闻在先,而苏屿的回击就是炸烂他的鱼塘。
双方名誉皆有影响。
只不过后者因为就这么一个绯闻对象,被抨击的火力小了不少。
两人积怨已久,倒也不差这么一点得罪。
苏屿嘴角上扬,“邢导能给我什么好处?”
“一般的学生,会借着这个机会跟我拉近关系。”邢群瓮声瓮气,“你倒好,直接伸手要了?”
苏屿却将问题丢了回去,“这样不好吗?”
“好,好得很!”邢群哈哈大笑。
刚结束跟叶彬郁的对话,他现在就喜欢这么直来直往的。
有种心灵被洗涤了的感觉。
等笑完了,他接着问,“你缺什么?资源,钱,还是?”
“邢导,你这个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了,我还没想好。”
苏屿的语气看似谦虚,实则眸子里都是狡黠,“不然,您先欠着?我保证,提出的要求,绝对是您能力范围内,不涉及作奸犯科,更不会让您有人身危险的。”
他想要什么?
毫无疑问,业内巨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他们学校任职,但相逢即是缘。
比起师生,他更喜欢合伙人的身份。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还过于弱小,没有筹码跟对方谈判。
他不好高骛远惹人发笑,还需要时间来沉淀。
电话那头陷入了寂静。
苏屿耐心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可以。”邢群沉声应下,“我等你向我提出要求的那一天。”
这下好了,付出这么大,那两个小妮子非得进他团队给他打工不可了!
......
电话挂断,苏屿盯着已经跳转了主页的手机屏幕,视线有些发怔。
他距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噗嗤。”
轻微的偷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屿抬眸看去,对上了抱着块木板忍笑的竹马,“你笑什么?”
江时衍连忙正经了神色,“我没笑啊。”
他没敢说。
方才小屿眯着眼睛算计人的样子,好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呵。”苏屿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我要去洗澡了,书架你自己装吧。”
“哇,逃避责任啊,你不用书架吗!”
“谁叫你笑我。”
笑笑笑,就知道笑。
等他比江家还有钱有势的时候,江时衍就别管愿不愿意从了,认命地躲起来哭吧。
于那张一米八宽,两米长的双人床前面面相觑。
被双方齐齐忽略的问题,终是避无可避地被摆到了明面上。
苏屿率先回过神,他神色自然地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
见竹马杵着没动,侧过身,单手撑着脑袋,“你在那傻站着干嘛?”
江时衍见他竟然没有提起有关双人床的事情,垂于腿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没吭声,在双人床剩下的空位上睡下。
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犹豫之色。
苏屿眸光微闪,猜测了对方现在正在找个话题提起这件事呢。
抢先一步开口,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我觉得客厅有点空,再弄个酒柜怎么样?”
他心中自有一杆秤。
干湿分离虽好,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为时过早。
又是气温低下的大冬天,江时衍还那么暖烘烘的,睡一起舒服。
怎么想一张床的好处好大于两张床。
再说,他们之前为了提前适应同居生活,都是这么过来的,就应该继续延续当时的那种模式。
“酒柜?”江时衍懵了一下,扭过头来面对着他时,眸中满是诧异。
完了,把小屿带坏了。
以前对方还滴酒不沾的,现在都成酒蒙子了。
偶尔喝喝还不够,还得专门在家里搞个酒柜?
不过,江时衍紧绷的心弦倒是安定了下来。
他原本还想着要找个话题让对方忽略床铺的事情呢,谁知道对方根本没在意。
没在意,不会是觉得两个男人躺在一起睡根本没什么吧?
怕是前段时间在家串门来留宿去的,锻炼出不必要的耐受来了。
跟他睡一无所觉就算了,万一有什么其他心藏不轨的男人......
江时衍虚空索敌,给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苏屿点了点头,“嗯,附近的没什么好酒,可以自己存点。”
“好酒?”江时衍艰难回神,再次重复。
厉害了。
现在的小屿还分的清好酒坏酒呢,这怕是在背地里自己偷偷喝了不少吧?
也能理解。
学习压力重,需要找个方式宣泄一下。
苏屿从重复跟学的行为中,判断出竹马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
面无表情,冷冷的用对方以前给他取得外号回击,“复读机。”
以表不满。
“我是在认真思考。”先别管认真思考什么,但确实是在认真思考。
江时衍轻咳了一声,“我没意见,完全ok,需要的话,我还能让阿姨邮几瓶我爸的藏品过来。”
苏屿眼皮跳了跳。
江叔叔的藏品,怕不是什么寻常货吧,可能还是喝一瓶少一瓶的那种。
大孝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如果江叔叔同意的话,我欣然接受。”
酒柜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只不过,里面的酒到底是要给谁喝的,那还说不好。
江时衍还在那力争自己亲爹不会那么小气,知道他是带给谁的之后,必然不会计较。
苏屿却蜷缩起了身子,小小打了个哈欠,“我明天要出门上课了,你自己在家一个人会不会无聊?”
江时衍一直盯着他看呢,见状也被传染着打了个哈欠,“那我也学习呗,总不能被你甩开太远吧?”
这是真心话。
虽然他明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眼见苏屿越来越优秀了,心中也攀升起了一股淡淡的不安感。
江时衍很熟悉这股不安,之前高中的时候,这便是他咬牙内卷的动力来源。
现在,又成了他大学奋斗的动力来源。
苏屿回忆了一下,提醒,“寒假,图书馆好像不开门。”
“那我买个网课在家学。”江时衍不以为意。
“我的意思是。”苏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要不去问下邢导,能不能让你一起去。”
他们的实验室不小。
原先研二研三的学长都在,全员到齐的时候,都有多余的活动空间。
现在只有他们几个倒霉蛋来学校临时冲刺,自然就更空了。
找个位置让竹马落脚,看起来可行性很高。
江时衍忍不住笑出了声,“上课还拖家带口的啊?”
他看似在哈哈打趣,实则心里别提多美了。
小屿嘀哩咕噜说这么多,还不是放心不下他?
再往好处想,这是不想跟他分开呢!
江时衍别的不说,在情绪控制这方面,强的几乎无敌手。
进能把自己哄地乐开花,退能在需要的时候及时让理智处于上风。
当然,平日里用的最多的,还是在经历了一些波澜之后,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苏屿的面前。
所谓熟能生巧。
这也是他能一直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的关键。
拖家带口?
苏屿微怔,脑海里储存的知识让他瞬间深入解析了一下这个成语。
家,是指家庭成员。而口,则是需要被抚养的家庭成员。
江时衍是把自己安置在哪个位置上?
或许是伪装直男太久腌入味儿了,被一个用词弄得有些心乱的苏屿,不假思索地说,“你要当我儿子?”
还在为自己用错词而忐忑的江时衍:“?”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苏屿:“......”
江时衍脸上勾起了嘴角,手却不客气的伸手一捞,强制把人禁锢在怀里。
他胳膊用力,另一只手捏了捏苏屿的脸,把他的嘴巴挤成嘟嘟状,咬牙切齿,“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中午刚在心里嘀咕不想当儿子!!!
苏屿眼睫微颤。
东西学的多的好处就是:面对不同的情况,脑子里总是能及时浮现出不少对应方式。
苏学霸从来不拘泥于纸上谈兵,是个非常有实践精神的好学生。
仅仅用了两秒,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苏屿挣扎着想摆脱控制,外力影响下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屋子!”
他一不做二不休,继续一条黑路走到底的拱火。
含糊归含糊,那份搞事的倔强还是从里而外浮现了出来。
江时衍轻松解码这两个音调的正确意思,愣了下。
此时的心情,大概可以名曰:兄弟叛逆伤透吾心。
恍惚失神间,感觉自己的指尖被一片比脸颊更为柔软的东西蹭过。
苏屿的挣扎起了效果,他顺利挣开了捏着他脸的手,用脑袋去撞竹马下巴,“你自己说拖家带口的嘛,这怪我?”
江时衍忽然意识到自己摸到的是什么,瞬间攥紧了手。
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他看不见耳朵的状态,却能察觉到那份攀升的燥热。
“那也可以是家人啊?”江时衍揽着人的手不由更用力了些,生怕对方抬起头就能看穿他的破绽。
苏屿继续乱动,抗议,“儿子也是家人!”
他的动作看似想要脱离掌控,实则却非常顺从地往对方怀里一滚。
若说之前的被窝是‘M’字,两人泾渭分明,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那么,现在的被窝,则是‘Ω’字,底下的双方在玩闹时就贴在了一起。
苏屿蹭了蹭竹马的颈窝。
嗯,计划的一部分,顺利推进。
多学点东西,果然还是有用的。
江时衍一无所知。
他能接受自己当不成哥哥,但不能接受自己降级成晚辈,“你学坏了!”
估计是被编外室友(原编内室友506成员)带坏的。
他知道男生间经常爸爸来儿子去的,但以前他看着的时候,那些糟粕一直没污染苏屿温文尔雅的心,现在却!
江时衍痛心疾首。
苏屿要是知道竹马心中是怎么给他冠形容词的,怕是要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温文尔雅,谁。
苏屿表现的满不在乎,“这也不算学坏吧?”
直男不经常把这些话挂在嘴边的吗?
从小到大他都看了不少,就连江时衍自己都说过。
强悍的记忆力,让他甚至还清楚的记得对方在高中赢下篮球比赛后,跟班级里的同学们显摆战绩。
“体育生,justsoso。”
“说吧,爸爸牛不牛?”
尚未长开的竹马意气风发,自得的样子,像极了一朵在阳光下开的璀璨的向日葵。
当时的苏屿就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参与。
只不过,上课铃声响起时,手中多了一枚奖牌。
江时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插科打诨,“愿运动之神保佑我们小屿安全度过体育考试。”
苏屿的指腹轻抚奖牌上的纹路,奖牌在自然光下折射出的浅金色光晕,照在了他的指尖。
仿佛共享了那份荣誉。
他的嘴角浅浅翘了下,开口,“江时衍,我保送。”
最后,那块奖牌被小气鬼附身的江某人气呼呼地收了回去。
不仅如此,还一个下午没搭理他。
回忆到这里,苏屿沉默片刻。
说实话,他以前也挺直的。
“怎么不算?”江时衍的语气危险,“这是学坏的第一步,都说万事开头难,你这最难的一步跨过去了,以后还得了?”
他想到了至今还没曝光、被对方瞒得死死的心动选手,语气莫名透着股酸意,“你注意点啊,学坏以后都找不到对象了。”
苏屿:“?”
他算是体会了一把之前江时衍被他说找不到对象是什么心情了。
原先缓和下来的动作重新有了加剧的趋势,“你放开!”
“你先保证以后不跟我说这种话了!”江时衍不仅没放,还抱的更紧了。
苏屿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了,挣扎间双腿交错,两个人你一条腿我一条腿你一条腿我一条腿的排列着。
苏屿不动了,继续嘴硬,“不保证。”
嗯,计划第二步,也顺利推进。
这样的话语,在江时衍的耳中,等同于继续邀请玩耍。
他忽然悟了。
小屿明天就要回学校为竞赛加训了,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紧张。
可是今天家里没有买酒,不能让对方通过酒精微醺放松一下。
所以,只能跟他打打闹闹用以宣泄。
等玩累了,自然就能坦然睡去。
自认为看穿一切的江时衍打起了配合,“好啊,你真的太过分了!”
说着,原本禁锢住对方的手就去挠他的腰侧。
玩累是累,笑累也是累,结果是一样的。
可以说,苏屿的弱点江时衍掌握的明明白白。
原本只是想跟他蹭蹭贴贴,顺便邪恶地试试能不能推动瑞幸的苏屿:“?”
停一停,这不是剧本计划里的内容。
可惜的是,江时衍听不见他内心的声音。
苏屿被痒意胁迫,身子一歪就从江时衍身上掉了下来,“等、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