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营业(醴泉侯)

余闲道：“就是怎么把我们这大哥也带上了。”
姜小满一脸歉色：“太不好意思了。啸吟想自己来道个歉，但我看叶老师好像还在气头上。”
余闲忙道：“徐老师才是受害者，你们也别太往心里去。叶老师这边我能劝好，晚点一起吃个饭吧，没啥事儿。”他又问：“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姜小满道：“我们这边跟去派出所的人问了。就是两个小孩，一个大学才毕业没多久，家里有点钱，自己掏了三万租的车。一个刚十七，说是精神状态不好，早没上学了，满胳膊都是自己烫的烟头疤。派出所的意思，要是不和解的话，成年的那个能拘个几天。”
余闲感叹：“你说现在的小孩怎么回事啊？为了网上这点闲气，能把自己赔进去。”
姜小满道：“主要是连累了叶老师，我来问问你们的想法。”
余闲道：“要是就拘几天意思意思，我怕他消不了气，这个就不麻烦你们了，等会我自己找法务。你们呢？”
姜小满道：“啸吟的意思是算了。”
余闲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姜小满道：“一来怕又得有舆情，现在才开机，对剧的宣传也不好。”她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二来要是真拘了，好像挺毁人的。租车那小孩在派出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余闲摸了摸鼻子：“小满姐，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徐老师的主意？”
姜小满苦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该睁只眼闭只眼，什么时候该杀一儆百，这我总不能不知道吧？”
余闲哭笑不得：“你们徐老师的脾气是不是也太好了点？”
姜小满把一缕染得精致得体的棕色头发捋回耳后，她认真地问：“所以我想问问，你们这边能不能和解？”
这天接下来的拍摄凉了。叶风舒觉得遭了这老罪，自己很配打个半天游戏，于是早早回了宾馆躺下。
四个陪玩簇拥着他在峡谷杀进杀出，一声声“老板牛批”喊得他皮都展开了，好容易找回了点心情，又有人来敲门。
余闲回房车提了徐行的建议。叶风舒已经言简意赅地做了回复：“爬！”
现在不知余闲又有什么屁要放。
叶风舒懒得理。
敲门声停了，叶风舒拿了个蓝，正打算去收人头，敲门声又特么响了。叶风舒大怒，赤脚跳下床，拉开门嚷嚷：“你是要我教你怎么爬吗？”
门外的人好像没这个需要，尴尬地望着他。
叶风舒也愣住了：“哟，徐老师？找我啊？”
手机里陪玩在大叫：“老板老板！动一动！对面来抓你了！”叶风舒忙看回手机，侧身让开一条缝，抬抬下巴示意徐行先进来。
战局焦灼，他光脚站着打完了这一把，吩咐暂停二十分钟，才勉为其难撂下手机。
他当然知道徐行的来意，但偏要扯别的：“徐老师平时打不打游戏啊？有空一起玩？”
其实他俩连个微信好友也没加。
徐行柔声问：“没打扰你吧？”
叶风舒阴阳怪气道：“不打扰，我就是来搬砖受罪的，什么家庭啊能一直打游戏？”也不招呼徐行，自顾自去沙发坐下，开了瓶巴黎水。他渴了有一会儿了，但连水也没顾得上喝。
徐行倒不挑他态度。至少看起来不挑。他跟着来到沙发前，在叶风舒面前站住：“叶哥，我来向你道歉的。”
叶风舒很想让他也爬：“徐老师道什么歉？”
徐行身高怕快有190，现在俩人一站一坐，他本该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但他的睫毛极长，现在垂着眼睛看人，反而像草食动物般温驯：“因为我的事情影响了你。对不起。我真太不好意思了。”
叶风舒一直觉得“对不起”三个字是全天下最扎嘴的话，除了爹妈，他好像还没对第三个人说过。
但这三个字从徐行嘴里出来格外容易，说不定已经从导演那里对不起了一路，现在到了他这里，就好像送来了份已经冷透的外卖。
他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可徐老师哪儿对不起我了？你骂的我？”
徐行说：“要是叶哥愿意的话，那两个小孩也想当面道歉……”
叶风舒乐了：“美不死他。粉丝想见我一面还得后援会抽票呢，他们是什么东西？我还得奖励他是吧？”
徐行的双眼还是垂着，他的声音很诚恳：“我知道没资格说这些话……”
叶风舒打断：“那你别说。”他把喝干了的水瓶随手放在地板上，坐直身：“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徐行忙道：“叶哥你说。”
叶风舒也十分诚恳：“徐行，你有病吧？”
徐行不作声了。
叶风舒也不需要他回答：“就算你不在场吧，但大喇叭骂你跟骂龟孙子一样，全剧组几十号人都听见了。现在你来给黑求情？要不乐山大佛起来让你坐下呗？”
徐行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
嘿，急了。叶风舒准备战斗。
但徐行并没有还嘴。他只是疲倦地问：“我能坐下来吗？”
叶风舒住的是套间，徐行拉来一张餐椅，在叶风舒对面坐下。
人虽累，但他的后背还是很直：“叶哥……这部戏对我太重要了。”
叶风舒冷笑：“啊对对对，这部戏对我可太忒么不重要了。”
徐行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之前内场的那件事吧？这部戏是我之后接到的唯一一个本子，也是这两年最好的一个本子。我很感谢能给我这个机会。任何后果我都承受不起。”
关于他的黑料大家都装傻，没想到当事人却不避讳。叶风舒挺想反问“哪件事啊？”磕碜他一把，但又觉得对不起自己刷的那些鬼畜视频：“成，这次你算了。他们明天就给你抬个丧葬一条龙来，你也算了？”
徐行回答：“是的。也算了。”
叶风舒好像听见了有人说打明天起杀人不犯法了，排位掉颗星就行。他不由身体前趋，盯着看徐行的脸：“说到哪里去你都是受害者。料再多，你好歹也是个人吧？你怕什么啊？至于吗？”
徐行又不说话了。
好像答案都在鬼畜视频那300多万点击里。
虽然他和白鹭汀一样装，但死绿茶白鹭汀在这种情况下大概会是副强忍眼泪的模样。而徐行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可怜或委屈，他的脸上只有一片宁定。
不是事不关己，而是事已至此。
白鹭汀来和他道歉，永远要挑在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接下来就是叶风舒又要上热搜了。现在屋里只有两个人，徐行又在演哪出？
叶风舒盯着他那张俊美的脸看了一会儿，但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二十分钟快到了，他得继续打游戏了：“成，那你就算了吧。”
徐行一惊，终于见了点喜色：“叶哥，谢谢你，太委屈你了……”
叶风舒打断：“别，我可不委屈。”他嬉皮笑脸：“你算了我又不会算了。”
徐行愣住了。
他这幅吃惊的模样让叶风舒很是满意。料想徐行还会继续求自己，叶风舒的脑筋久违地飞转，想着接下来还能再怎么恶心他一把。
却没想徐行微微一笑，眼睛又垂了回去：“是吗？那好吧。”
他甚至还彬彬有礼地把餐椅搬回原处：“叶哥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叶风舒不由反过来叫他：“唉？”等徐行真回过头，他才回摸过味，只得没话找话：“……徐老师真不打游戏啊？”
徐行道：“不好意思啊，我真不会，以后有机会请教叶哥。”
然后他轻轻把门带上了。
叶风舒愣了一会儿，忽然一脚把放在地上的水瓶踹了出去。
瓶子滚远了，他把两条腿收回沙发到沙发上。
他觉得有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但棉花包里面又藏着根针。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管他原不原谅，管他死不死呢。他想。
第5章 05抓小放大
第二天一大早，热搜这不就来了。
“叶风舒 摔伞”
代拍好比越共，美军也揪不出来他们藏在哪里拍视频。
ANTI是双面刃，虽说艺人是受害人，但要结合公关运作才能让舆情正向，否则只会留下一个挥之不去的梗。
如今两个当事人的处理办法背道而驰，徐行不想追究，叶风舒就显得小题大做，很难发力。最后团队花钱，把最关键的“奸夫淫夫”一夹了之，粉圈里小范围流传了下，没发酵得起来。
但你不能一点流量的甜头都不给营销号。
当天徐行不在现场，热度KPI全让叶风舒一个人扛了。
词条一度冲到了文娱第五，满广场都是同一段视频：
叶风舒笑嘻嘻。叶风舒脸黑了。叶风舒把遮阳的大黑伞一把摔在地上，掳袖子要塔塔开。叶风舒的两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助理忙拉住他，像是在拽住爆冲的大型犬。
这对他的粉丝而言是小场面，广场没一会儿就控下来了。
“摔伞怎么了？自己的伞摔不得了？”
“叶风舒一向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哪天见义勇为上社会新闻也不意外。另外普一下法，线下这种行为涉嫌违反治安处罚法……”
“真那么关心，建议多关注大帅哥的新剧《剑赴长桥》。以下是待播剧……”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你叶哥不是泥人是活人。”
“就我想知道这把伞是什么牌子吗？看起来很好用，质量也不错[小花花]。”
“举手，我也想知道！大家平时都怎么防晒？”
还有人配了张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主人被阿拉斯加放风筝的动图。
最有用的反倒是这张GIF，粉丝转得不亦乐乎。
懂的都懂，当一个人开始谐起来了的时候，他就没办法那么招人恨了。
早在遛人阶段，绿瓣就给《剑赴长桥》开了专组，取名“金属氧化探测小组”。这段时间没啥料，首页本已凝固，现在终于上热乎菜了。
趁着午休，易晴把小组八卦的链接发在了群里。
【琴空弦】：叶风舒还是这么抓马。他表演时也有这么强的表演欲就好了。
【阿玖】：又怎么了？
【琴空弦】：开始卖了呗。戏台子还没搭好呢已是戏瘾大发了。
【阿玖】：怎么说？
【琴空弦】：你看我刚才发的链接。
【阿玖】：我看了，视频太糊了。LED上啥字儿啊？组里不是说是徐行的线下ANTI吗？叶风舒跳什么？
【琴空弦】：对啊，你说他跳什么？
【琴空弦】：演的就是给徐啸吟出头呗。还挺能结合剧情的，原著里温题竹不就是护犊子护出来的感情？
【阿玖】：笑死。这么拼？徐啸吟呢？
【琴空弦】：又双叒叕在当缩头乌龟。不过没事，后面一定也会卖，不卖他演什么耽改？
【琴空弦】：不过图虽然糊，但温题竹这个妆造看着好像还真不错，挺符合原著的。给叶风舒太可惜了，他爹的，狗骑吕布。
【阿玖】：哈哈哈哈哈哈。不过原书太吵闹了，我其实没看得下去。
【琴空弦】：书挺好看的。但是不重要了，现在这剧带给我的快乐比书多多了。
【琴空弦】：组里还放人，你要不要买房？[狂笑猫猫头]
有人连刷了十几个马喽上吊的表情包，把她俩的讨论刷了上去。
【Lac】:你俩是不是忘了群里还有我这个书粉呢。要是有良心就提点水果到医院来看我。
【Lac】：那俩狗东西，我真想一刀一个。
【Lac】:他是个屁的温题竹！
除去最大、最主要的那个原因，叶风舒看上《剑赴长桥》这个本子的原因还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他觉得男主温题竹太像自己了。
温题竹天生自带聚光灯，来人间走这一趟，就是为了万众瞩目。
他父亲是万众敬仰的英雄，母亲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长得美、性子野、功夫高，谁都怕的人他不怕，谁都不敢捅的篓子他敢捅。恨他的人多，但爱他的人更多。他看似狂放不羁、游戏人间，但骨子里重情重义，最后战败妖魔鬼怪，历经风霜而豪情不改，潇洒地拂衣而去。
除了并不想拂衣而去，简直是他本人。
叶风舒怀疑作者是自己的粉，目前还没托人来要签名，可能是因为害羞。
另外一个原因，是仇人白鹭汀翻的那个不大不小的车。
当年节目才播了一期，观众人都还认不全，他和白鹭汀就成了对家。白鹭汀拿的是平凡出身、努力向上小太阳剧本，和他叶风舒正好凑成对照组，一个是主角，一个是恶役。节目后期白鹭汀人气一骑绝尘，民选大C，外号“白帝”，打投能把叶风舒按在地上摩擦。出道后他更是一飞冲天，撇开队友单人上了五大封面，拿了高奢代言，叶风舒半夜都要坐起来问：不是，他凭啥？
但路人缘还算不错的白鹭汀在耽改上遭遇了他的滑铁卢。
他去年先叶风舒一步下海，演了同一个作者的成名作。
剧播了，和大部分IP改一样，剧情改得面目全非，主演表现也不尽人意。也和大部分IP改一样，虽然书粉很不满，但路人追得挺热闹。这剧质量也就那样，主演营业也不积极，最终没能大爆，勉强够上了热播。
对白鹭汀这样的爱豆转演员而言，这还算个过得去的成绩，但他有走背运。
因为这次不仅读者不满，作者也不干了。
都说这年头的年轻人是来整顿职场的，而比年轻人更可怕的是自由职业的年轻人。
原作者今年大学刚毕业，正是虎了吧唧的年龄。天王老子来了都要挨她两个嘴巴。她阴阳剧，粉丝骂她，粉丝骂她，她骂正主。粉丝虽多，但她是写小说的，要是敲键盘都敲不赢，不如找根数据线吊死。日万的含金量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最后反而是她一个人把对面一个团都包围了。原作者一动，各方面的粉粉黑黑皆动，一时三十六计、七十二变、十八般武艺，晋西北打成了一锅粥。
这是白鹭汀进圈以来挨骂最多最狠的一回，要不是余闲及时改了密码，叶风舒早就大号下场鼓掌了。
当时他就打定注意，既然迟早有一海要下，那一定得是同个作者的书，他要轻易办到白鹭汀办不到的事情。
目前看来，《剑赴长桥》的投资确实远远超越了白鹭汀演的前作。剧方也和原作者达成了共识，承诺在符合影视拍摄需要的前提下，剧本最大限度和原著保持一致。
叶风舒觉得自己为了这部剧已经拼命到让人肃然起敬的程度了，但命运却是如此不公，他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首当其冲就是制片人和余闲弄来的这个徐行。他给足了大人大量，但却只收获了一个黑锅。
叶风舒瘫在开工椅上，上下滑动着手机看热搜，脸比遮阳的大黑伞还要黑。
类似这种主谓短语构成的热搜他上了不知凡几。论离谱，今天百强不入。况且这个词条他自己的团队也加了热，抓小放大是常见的公关手段。网友们虽不是金鱼脑，但这世界喧嚣繁杂，热搜上有战争、有公愤、有延迟退休，放下手机还有明天一定会来的通勤，七秒钟过后，大家能记住的也只有阿拉斯加了。
换了平时，叶风舒只会在意自己在糊图里是否依旧帅得清晰。
但今天他浑身刺挠。
一是他特别讨厌别人形容他像狗；二是那天徐行走后，他排位还真掉星了。
“我剧本呢？”他抛下手机，问小邱。
小邱忙收起手机，小心没让老板发现自己正在存阿拉斯加的动图。他递上几乎簇新的剧本，上面画着团队里的表演老师替叶风舒划的荧光道道。
叶风舒没去管这些重点，也没看待会儿马上要开拍的台词。
他找了找他想要的地方，拿红笔加了一排字，让余闲拿去给导演，又转头使唤小邱:“我不是让你弄点假血来吗，血呢？”
现在他要继续为了这部剧拼命了。
他刚灵机一动，又加了点戏。
温题竹是教科书一般的美强惨。
美强惨岂有不吐血的之理？原著作者写男主强忍着把血咽回去简直暴殄天物。
为了应吐尽吐，吐得好看，他平时刷牙都要练一练怎么凄美地让牙膏沫子顺着嘴角淌下。
叶风舒已经能想象剧上映后粉丝给他剪吐血合集了。
第6章 06胭脂碾玉
影视剧的拍摄顺序并非按照时间线性，叶风舒和徐行的第一场对手戏就是决裂。
徐行正看剧本，经纪人姜小满从身后拍了拍他肩膀，递来一杯绿茶。
瞥到了一眼纸面，她好奇问：“你标叶老师的台词做什么？”
徐行回答：“不是台词。”
姜小满俯下身，看他勾的啥：
【温题竹呕出一口血来。】
【一缕血水顺着温题竹的嘴角蜿蜒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