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侍郎三十多岁的儒雅之人,听得这声音不由得面红耳赤,摇头说道:“臣有罪,这不雅之举当真是……”
何玉轩抬手免去他的话,淡淡地说道:“这大致的情况便是如此,细则你可因地制宜重新调整。如今已是午时,还是去用些饭食吧。”
王侍郎拱手,正欲邀请何尚书一同前往,就看到高个小吏悄悄进来,“尚书大人,侯公公在外面候着。”
王侍郎的面上闪过一丝羡慕,这工部内谁不知道尚书大人颇得帝王看重,这十日里头得有七八日是召去一同进膳的。
何玉轩这喉咙的哈欠打了一半,闻言硬生生地清醒了七八分。
侯显在外面等着,看到何玉轩出来后笑意吟吟地上来行礼,“尚书大人,请随奴婢来。”
何玉轩慢悠悠地跟着侯显,身后还有两个小内侍跟着,好在这一路去往乾清宫的路上不算晒,不然后面俩小内侍撑着华盖,何玉轩怕是更引人注目了。
有一就有二,何玉轩这些时日每每午时就会被朱棣派人来请,虽然并未有期待,可久而久之却反倒是习惯了。
习惯的力量远比喜欢要强大得多。
朱墙青瓦,鸟兽雕刻,满目望去皆是沉寂的宫色,越过露台两侧的金亭子,乾清宫内金砖亮丽,越过明间正殿往稍间而去。
何玉轩被侯显引入稍间时,朱棣还未到。他并未就此坐下稍等,而是漫不经心地看起这屋内的摆设。
朱棣喜白,他所常居的殿内,若有瓷器,皆是白透。
倒是与他的性格不大相同。
何玉轩矮身观摩着一个细长的瓷白瓶,还未分辨出这是何模样,便听到一个低沉熟悉的脚步声。
帝王龙袍披身,黑金靴子踏入殿内,那吩咐的淡漠语气也尽皆落下,而后漆黑眼眸中映出一个人影。那人半身落于洒落的日光下,面容俊秀,面白唇红,天生微弯的眉眼好似带笑,那触碰着白色瓷器的指尖宛如鲜红。
就好像戳在了朱棣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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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八十本书
何玉轩回眸望着朱棣, 那微弯的眉眼在阳光下染着红意, 似是那双清透眼眸皆是笑意, 他起身袖手看着帝王,含笑偏头, “万岁今日可算是繁忙了些。”
他往往会忘了吃饭的时候, 朱棣却是常常派人来寻, 何玉轩便自然而然留意了那时辰, 今日比往时要晚了些。
朱棣平静地说道:“去文渊阁走了一趟。”
自打朱棣登基以来, 改制建文而设立内阁, 封解缙、胡广、杨荣等入午门,于文渊阁内轮值,此乃内阁的雏形。此七人赐五品官服, 予金绮衣, 为同尚书, 颇得帝王信重。
诸位内阁大学士中,何玉轩记忆犹新的是解缙, 此人才智学识无一不精, 唯有脾性稍显傲慢, 是个肚里有乾坤的人士, 如今正在修缮大典。
何玉轩瞧着朱棣的模样看似平和,实则似是有些气恼,“万岁被谁气到了?”
两人已经一同坐下, 虽说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 但朱棣与何玉轩倒是从未遵守过。
朱棣半合着眼, 淡漠地说道:“解缙的才学是不错,可惜的是那脾性往往让人不喜。”
天之骄子往往怀有傲骨,然在帝王看来自然是不讨人喜欢。
何玉轩慢吞吞给自己夹一筷子菜,“解大学士虽然脾气是傲了些,可有些话却没说错。您就权当他是忠言逆耳,逆着逆着就习惯了。”
何玉轩这话把朱棣气笑了,漠然冰冷的神色淡去,话尾隐着些许笑骂,“你这话听着可比解缙来气。”
对面的俊秀青年慢条斯理地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面前的那盘菜,“一味地批判不是好事,一味地追捧同样是错事,您身处高位,这样的对比怕是连绵不绝。”
朱棣取了长箸给何玉轩夹了一筷子肉,“莫要只吃菜。”被肉堵嘴的何玉轩默默吞下菜,然后低头吃肉。
解缙好直言,性子虽傲,然非孤高之士,进退得体落落大方,从太.祖时就屡受重视。后太.祖认为解缙的性格容易遭受群臣攻击,命他需修身养性,好生磨砺。
性情如此,如之奈何?
文渊阁,胡广叹息着看解缙,“你又何必在这时候说这些,惹得万岁不喜,于你同样不是好事。”
胡广蓄着胡子,瞧来相貌平平无奇,在气度不凡的解缙身旁显得有些低调。他与解缙是同乡,早知解缙的性情。两人同朝为官好些年,对解缙这个脾气也是无奈。
解缙与黄淮、杨士奇、胡俨、胡广、金幼孜、杨荣等皆入内阁参与政事,隐隐以解缙为首。
解缙淡淡地说道:“太子已立,汉王理应离京,这本就是法度。”
在朱高炽得封太子后,朱高煦被封为汉王,封藩云南。然因为朱高煦痴缠许久,帝王迟迟没有强求汉王就藩,如今造成京城内虽有太子,也有藩王的局面。
胡广皱眉,“汉王毕竟比太子更得万岁宠爱,如此也是常态。如今汉王已是知道你的名讳,你再往上捅,可得小心他盯上你。”
胡广本性谨慎,这话可说是他掏心窝的话了。解缙深知如此,虽感友人好意,这他的性情一贯如是,倒没有放在心上。
当初请立太子,金忠、解缙等都是拥立朱高炽的,淇国公丘福、驸马王宁则是偏向朱高煦,在旗帜鲜明之时,双方各有何人早就清楚明了。如今汉王落败,当初那些支持太子的人自然成为朱高煦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汉王留守京师不愿离开,那恣意妄为间早就流露了些痕迹。
这话题暂且打住,两人都深知再聊下去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黄淮自远处走来,身材峻拔,美髯飘飘,走来迎风而动,他大笑着说道:“二位凑在这里说些什么呢?”
胡广没好气地看他,“你方才躲哪儿去了?”
黄淮含笑说道:“这不雅之事可不必谈,我方才来的时候听到杨荣与胡俨正谈及何尚书呢。”
杨荣前段时日刚升任太子右谕德,在这七人中岁数最小,很是机敏。胡俨则是刚任为国子监祭酒,日后便不再参预机务了。
胡广认真想了想,这才说道:“这何尚书当是神奇,如今这朝中偏偏只有他没有派系,却深得万岁恩宠。”
黄淮捋着他的美髯须,摇头说道:“可不尽然,他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可说是不错。”
此前何玉轩在朝廷中并未有声名,在救驾之事后方才渐渐崭露头角,工部清洗中唯有他独善其身,并且在之后平步青云,一跃成为工部尚书。明面上没人说些什么,实则暗地里都在讨论是否就是他掀起了工部的变革。
解缙默然起身,胡广与黄淮皆知道他不喜欢这些背后探讨的事,任由他离开后,反而叹息了声,“其实解缙所言不错。”
太子居东宫,汉王出宫辟府。
可汉王留京,确实不是好事。
一提及此事,两人的脸色便低沉了下来。
……
“滚!”
朱高煦一脚踢翻了桌椅,让伺候的侍女惊恐地退了出去,赵王朱高燧坐在他的对面,一张小脸满是无奈,“二哥你做什么发脾气?”
他就坐在朱高煦的对面,那一脚踢翻了桌椅虽然不是朝着他来的,但是那上面的汤汤水水可是把他弄得可惨。
朱高煦眼眸满是狠意,“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朱高燧耸肩,靠着背后的软枕说道:“我为何要骗你,大哥身边的人就那几个,难不成我还会认错?”
“好啊,这一个两个都会在父皇面前给我说小话,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汉王俊俏的脸上充斥着狰狞的厉色,瞥了一眼朱高燧说道:“为何父皇偏要我就藩,怎么不让你去?”
朱高燧没好气地说道:“可别了,你以为我不用,今日刚被父皇寻去,约莫是在北京。”自从北平被定为陪都,就改名为北京。
他们这三人中,唯有朱高煦能得些父皇青眼,汉王敢违抗不去,朱高燧可不敢,过些时日就要去北平就藩了。
汉王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北京是父皇龙起之地,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不然你替我去云南?”
赵王嬉笑了几声,连称不敢。
朱高燧原本与朱高炽、朱高煦的关系都不错,自从太子封位后,这无形间的隔阂就渐渐产生了,赵王与汉王的关系反倒比从前更好。
朱高煦收敛了气势,沉默了半晌后说道:“父皇有文渊阁那些人在眼前碍眼,就算我一直留在京城也无用,总得想办法把他们拉下马。”
赵王悠哉地吃了颗果子,“何玉轩、金忠这两人暂且是动不得的,解缙与黄淮如何?”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些笑意,“三弟懂我。”
永乐元年,八月,正是秋收的好时节。
何玉轩收到了自北平而来的一份书信,他与北平的联系唯有那短短的两年,会给他写信的人少之又少,何玉轩还未拆开就预料到是谁。
刘生在书信中细细地描述了这一年多的经历,并随着而来许多保存良好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