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洒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藤原琉生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跟源满仲之间有着差距,只是因为之前并未交过手,所以无法做到一个准确的预估。他本以为自己根据平安京的传言,包括称号的由来,其他人的赞叹,已经足够夸大源满仲的实力,但这样看来…似乎他还算是保守估计了?
他其实也看过不少的资料,也看过过去源满仲对付特级咒灵后清扫的战场,但如果不是实打实的交手,他总会认为这些自己也可以做到,只不过可能耗费的时间要多上一些罢了。
但实际上,这一切不过就像是一张满分一百分的试卷,你考一百分是你的能力极限,而源满仲考一百分是因为上限只有一百分而已,表面看起来似乎是一样的,可实际的差距是天壤地别。
藤原琉生深吸了一口气,他手臂的肌肉收紧,流淌着的鲜血顿时流速减慢,变得少了许多。现在还不是使用术式的时候,他得等到最终的结果下来,如果现在就使用的话,源满仲无疑会生出警惕来,而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的双拳在眼前碰撞了一下,手指捏紧,眼神锐利地看着源满仲,然后毅然决然地冲了上去。
“不用吗?”源满仲挑了挑眉,但也不甚在意地迎了上去,刀刃与拳头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他看着藤原琉生的表情,似乎能够穿透他的表面看清他内心中的隐忧,“还是说是你在计划着什么?”
“你都没用术式,凭什么我要在这里暴露给你?”藤原琉生反唇相讥。
说实话,除了某些广为人知的术式之外(比如说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如果本身的实力够强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将术式隐瞒起来。就如同源满仲一般,除了寥寥几个源家内部的人之外,外界的人对他的术式一无所知,而藤原琉生也差不多,毕竟术式这种东西出其不意的话完全可以当做杀手锏来使用。
“那怎么会一样呢?因为如果你不用的话…”源满仲轻笑着手臂用力,藤原琉生的身体顿时绷紧,脚下的地面开裂出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纹,双脚深陷了下去,“是会死的。”
连续不断的碰撞声像是在耳边奏响了乐曲,两人的身影在空气中闪烁,天空、地面、山崖…所有的地方都成为了两人的战场。
刀尖在藤原琉生的脖颈处划过,在他的躲闪之下,似乎只是轻轻地飘过他的喉咙,只有着微微的一点凉意,但是下一秒,一条鲜艳的血线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
藤原琉生面色一变,一点寒星在他的眼眸中放大,他的双手顿时伸出,在眼前双掌合十,牢牢地握住了直冲他面门而来的刀身。
“咯吱。”刺耳的摩擦声刺激着他的耳膜,他的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瞪着源满仲,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像是从地狱来的恶鬼,与源满仲平静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是那样的不堪。
他身上的咒力爆发,一脚朝着源满仲踹了过去,源满仲在躲闪之时,手上的力气微微放松,藤原琉生趁此机会身体猛地一闪,刀尖擦着他的侧脸而过。
他的身体暴退,与源满仲拉开了距离,藤原琉生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散发着咒力的手套手心中央有着一条白色的线,在源满仲手中的刀的锋利和强压之下,几乎要被割裂开来。明明这两个咒具是同一等级的,不应该有这么大差距才对,还是说其实是个人实力的不同,才让他们出现了上下之分?
“这个时候走神可不行。”
藤原琉生心中一凛,双手瞬间交叠在一起挡在眼前抵住刀尖,火花迸溅之时,他止不住地脚步向后退却着。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这样下去的话,不等结果出来,他就必须得先发动术式了。藤原琉生这样想着,位于后方的手忽然伸出,在刀身之下往上狠狠地一敲。
长刀发出了一声清鸣,略微向上偏移,藤原琉生的身体后仰,上半身弯折了下去,然后左手一撑地,右脚猛地向上踢出。
“嘭”的一声,源满仲的左臂结结实实地挡下了他的踢击,他的手向下一压,胳膊微弯,然后用力一顶,带动他的身体向上弹出,轻巧地落在了距离藤原琉生的不远处。
源满仲手中的长刀一振,空气中发出了一声爆响,刚刚起身的藤原琉生被瞬间击飞,他还没来得及调转身子,就看到源满仲出现在了他的上方,一脚从上往下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胸口。
藤原琉生只感觉胸口发出了不太妙的声响,血气上涌直冲鼻梁和喉咙,从半空中如同流星一般坠落,直直地砸在地面,顿时大地震颤,烟尘四起。
藤原琉生的骨头发出哀鸣,神经突突直跳,但他的身体却在即刻之间向着左侧一滚,刀尖瞬间出现在了他刚才所处的位置上,他灰头土脸地半跪在地上,看着源满仲,脸上突然扯出了一抹恶意的笑容。
好像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吧?藤原琉生咧开嘴,右手在前方触及地面,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冲向了源满仲。
“果然不愧是源家主。”藤原琉生似乎是赞叹般地说道,他一拳砸在了刀身之上,眼中却滚动着似有似无的阴暗之色,“只是可惜了贺茂忠行。”
“你说什么?!”源满仲心头一惊,不由地微微晃了一下神,藤原琉生趁此机会,伸手向前,手背擦过刀锋,咒力涌动,连带着空气都荡起了层层波纹,一拳砸向了源满仲的胸口。
源满仲慢了半拍左手在胸前一挡,恐怖的音爆云出现在了两人之间,源满仲发出了一声闷哼,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他在半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悍然落地之后身体一转,藤原琉生与他擦肩而过,他的手臂一抬,刀尖以奇诡的速度与轨迹袭向了藤原琉生。
刀尖被藤原琉生及时抬起的手挡下,他的身体一沉,然后膝盖弯曲向后跳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站稳。源满仲的刀尖点地,微蹙着眉面露不虞之色地看着甩了甩手,表情中似乎透露着若无其事的藤原琉生,冷声说道:“你对忠行君做了什么?”
第451章 仁河之乱(十五)
“做什么?这可与我无关…哦, 好像也有点关系。”藤原琉生看着源满仲冷凝的神色,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难道你不知道上皇陛下是以什么理由发动的政变吗?”
政变…上皇和天皇陛下的全面冲突…开始于法皇陛下的去世…等等!如果没记错的话, 贺茂忠行自从法皇陛下生病之后, 就经常被叫去占卜, 难道说…源满仲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的瞳孔紧缩,握着刀柄的手指瞬间收紧。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藤原琉生玩味地说道,“上皇陛下发动政变的理由就是:齐河天皇借以占卜之由, 捏造事实, 对法皇陛下加以诅咒, 最终致使了法皇陛下的死亡。”
果然如此。源满仲的心一沉,他没想到这次政变居然会将贺茂忠行牵扯进去, 如果事情真的像他想的那样, 只怕忠行君已经…
而事实也证明了源满仲的猜测,贺茂忠行在事变开始之前就被软禁了起来,后来更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 而其实整件事情与他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清仁上皇只是想要给自己的政变找一个理由,正好贺茂忠行是宫廷御用的阴阳师,主要精通的就是占卜之术, 恰巧广和法皇因为近年来身体上的不适,再加上精神上的衰弱, 时常睡不好觉, 偶尔还会产生幻觉,由此便产生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所以他就让齐河天皇命令贺茂忠行到新宫来为他占卜。
齐河天皇欣然同意, 广和法皇当初毕竟是他登位最大的倚仗, 而虽然这几年有所衰落,但也不可小觑,能拉近巩固关系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从那之后,贺茂忠行就时常到新宫去为广和法皇占卜。
恰巧那天清仁上皇到新宫去看望广和法皇,但因为广和法皇向来不喜欢他,于是硬是让他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最后随口找了个“自己累了”的借口,连门都没让他进。
清仁上皇怀揣着愤怒本想甩袖而去,结果转念一想,这样传出去多不好听?虽然朝堂上不少人都知道他跟广和法皇的关系不好,但是最起码明面上还得做足了态度。毕竟他也知道广和法皇的身体要不行了,而他今天来这里拜访自己的父亲也是有很多人知道,到时候如果他与齐河天皇争夺权力的时候,被人拿出这样一件事来说他连半点孝心都没有,那么岂不是他的气势就在暗地里矮上了齐河天皇一头?
清仁上皇这样想着,就干脆决定自己在新宫暂且停留两天,如果到时候广和法皇真要赶他出去的话,他还得在面上表现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来,这样就说明其实他心中还是念着亲情的,只是广和法皇不应允,我看谁能找出错处来!
而在他离开广和法皇的寝居之时,他看到有一队侍女领着一个男人走近,然后恭敬地打开大门请他走了进去。清仁上皇当时觉得那个男人有些眼熟,后来在回想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那不就是以占卜术闻名的贺茂忠行吗?他确实有听说过贺茂忠行经常来为广和法皇占卜,颇得宠信,没想到广和法皇居然将他拒之门外而将贺茂忠行引了进去…呵,齐河那家伙也就会用这点小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