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晙在灵堂一人拜祭先帝,她不担心有人搞鬼,宫中早如铁桶般被看的严实,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她还期盼着有人按捺不住出手被逮住,别人的把柄再多也不嫌多。
贴身伺候的宫人们被刘尚女调|教的异常乖觉,楚晙趁着空余看了几本折子,这时候刘甄进来,面上是少有的无措和慌乱,跪地行礼道:“陛下,那位被抬下去的侍君,奴婢私下请了太医去请脉,但没想到……”
楚晙合上手中的奏折,道:“说罢,又出了什么事。”
刘甄哆嗦道:“那位侍君竟,竟是喜脉!”
“几个月了?”
楚晙走到她面前,刘甄神色凝重地回道:“太医说有三个月了。”
她垂下眼帘,思量着要如何处置这个孩子。真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若是这个消息传到宗室耳边,难免又被人说是异象。
“将人看好,不可漏了风声。”楚晙走了几步,转身果断道:“让太医院上报,就说人哀思过度,救助不及,已经随先帝去了。”
刘甄道:“是。”
这孩子留着的确是个隐患,但是也未必没有其他用处。楚晙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来,又召了暗卫垂询藩王事宜。到了晚间时,暗卫已将京中大臣与宗室藩王的动向写成密报,呈在案头了。
楚晙本本看过去,见一些人仍不安分,还在蠢蠢欲动。她又下了一道密旨,召六州州牧尽快入京。贺辰两州乃世家盘踞之地,一时半会也插不进人手。周乾递上的折子称,今年年末就能打到西戎王庭,新帝登基前必定赶回。她倒不担心恒州能有人反,只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召来天枢,问道:“天璇她们如今在何处,为何还未有消息?”
天枢也不清楚,见她脸色不好,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也不知。”
“赫昌已死,毕述恐怕不会那么傻,直接回金帐。”楚晙冷冷道,“叫天璇不必再等,全部撤回来。她恐怕根本没有离开,现在恐怕已经从云州去往其他地方了。”
她在桌前写下手谕,快速道:“着重各州各郡关隘,一定要审核往来之人通关文牒,一旦发现异样,先将人控制起来。若有知情不报者,通通按叛国罪论处!”
天枢不敢延误,领了手谕便匆忙离去。
楚晙又翻了几本,最下面放着一本天蓝色缎面的密报,里头就夹着薄薄的一张纸,她一时未想起这是谁的,打开随意扫了眼,突然眉头紧皱,待读完这简短的密报,她面色如腊月寒冰,双眸中似有无穷怒火。
半晌她重重一击桌案,奏折哗啦啦倒下,那张纸也飘落在地下。待她反应过来后才发觉自己如此失态,数年练就的处变不惊,圆滑通透,在此刻都化为乌有。
刘甄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不知是何事竟然能让皇帝失了仪态,她附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密报与奏折,整理好后放回桌案上。一张纸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只是一张纸,并无任何遮挡物,她捡起的同时也清楚的把上面的内容看了大概。
然后她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刘甄把纸夹回原处,楚晙已经背过身去,森冷道:“去查。”
她不由心生寒意,年轻的皇帝侧过脸来,那瞬间刘甄几乎以为她会失了理智,做出些疯狂的事来。半晌楚晙压制住满腔怒火,一字一顿道:“去查李清平从云州回来的行踪,一路上去了那里,见了什么人……”
刘甄俯首应了。
她的声音因情绪不稳,尾音有些颤抖,低声道:“查的明白些,朕要知道这个张柊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入打卡码字的队伍中了,为了鞭策懒惰的自己!嗯!鹿小葵,加油!
第137章 绳结
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清平起来的时候外头雪已停了, 她去唤下人取水洗漱, 下人又将那套簇新的宝蓝色官袍呈在木盒里拿了过来, 说是郎君吩咐的。
府中下人自然好奇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若是已成亲, 为何要分房而睡?若是未成亲,怎会让一男子执掌府内事宜?也未曾见过张柊来清平书房, 清平也不曾踏足张柊后院。那下人虽是好奇, 但也知道府中私事不是她可以瞎打听的, 恭敬将衣服送到书房外,又打来了热水, 便在门口低头候着。
清平自去将那官袍展开挂在衣架上, 袍面是绸缎,摺久了容易有痕迹,失之工整, 到时候被谏官们抓住参上一本可就不妙了。
待她洗漱完后张柊便派人来请她去厅堂用饭,两人安静的吃了顿早饭, 有规矩的人家里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清平看那些下人往来放碟, 虽不熟练,碗筷间仍有碰撞的声音发出,但较之于前已经是好上太多。
碗碟收进木盒中,下人们无声告退,张柊坐在一旁, 清平不知要与他说些什么,还是张柊先开的口:“今日小寒,是亡妻的祭日,我想去大昭寺中上柱香。”
府中没有养车马,若要出门去远的地方,需得到外头叫辆马车。但张柊毕竟只是一男子,在外头抛头露面到底不好,清平想了想横竖没什么事,便道:“好,我陪你一同去就是。”
她去车行叫了辆马车到府门口,张柊戴着帷帽出来了。今日雪晴,扫雪的人已经将雪全数堆在街道两旁,清平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并不觉得冷。
张柊身体弱,此时穿的格外厚实。清平没仔细看他到底穿了些什么,那样毕竟太过亲密了。虽然两人名分上说是已订了婚,但清平对他始终以礼相待,不曾做些什么逾越的举动。她低头看了眼张柊的袍子,忽然看见一截熟悉的绳结。
贺州男子多会编绳结,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张柊身上的这条绳结却有些异样的眼熟,她看的太过投入,张柊顺着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袍子,将那条绳结从腰间解了下来,道:“你是在看这个?”
“嗯。”清平有些晃神,“这是你编的?”
“这是我妻……编的,”张柊抿抿嘴道,“今日要去上香,我便想着一并带去。”
他低了低头,掩去眼中些许悲哀,轻声道:“也是全了故人哀思。”
清平却突然问道:“这绳结有什么其他含义么?”
“当然有了,宸鹤结若是二十结是友人相赠,三十九结乃是爱侣互赠,你看——”
张柊将那绳结翻了个面,挑出挂着四颗玉珠的单绳慢慢拉动,转眼间这绳结变成了一个同心结的模样。
清平眸子一颤,伸手想碰那绳结,但又有些畏惧般缩回了手。她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放好吧,寺中上香的人多,莫要丢了。”
张柊不知她为何来了这句话,默然将绳结挂回衣中。
清平挑帘看向外面,长街覆雪,因是先帝大丧,举国戴孝,街上格外清冷,酒肆茶馆不见人影,唯有街边食棚尚有人在,大锅里不知煮着什么,热气升腾,在冰天雪地里看着有几分暖意。
这一切映在她的眼中,但她心里想的,却是云州无数个苍凉的夜晚。
她想起了那截用草编的绳结,其上共有三十九个结。
那种压抑的苦痛又蔓延上心头,清平放下帘子,再一刻,马车拐了个弯,停了下来。
她摸了摸袖中的纸鹤,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
回忆接踵而至,扰乱她的思绪。
学堂中女孩转身对她笑笑,道:“我叫吴盈,你呢?”
她闭了闭眼,人总在失去后才能将一些东西更清楚的记起,那人抓着她的袖子,断断续续道:“下次,下次我定不会丢下你了,你……你信我吗?”
一语成谶,她果然遵守了昔日孩童时的诺言。
可是吴盈,你那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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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里张柊领了香,见她频频走神,险些撞上后面的人,才问道:“是书房太冷,未歇息好么?”
清平一惊,也发觉自己太过沉湎于回忆,她收回思绪,摇摇头道:“书房中有地暖,不算很冷。”
有小僧人引了她们去后殿上香,因那处是专辟给男子上香的地方,清平不得入内,便在客房坐着,等张柊上完香出来。
僧人上了茶就退了出去,她坐了一会,独自想了些事,却听见外头有人走来,门突然开了。
来人显然没想到房中还有人在,先是惊了惊,退了出去,对身边的人道:“主母,这屋里已经有人了,我去叫人换个地方罢?”
那人道:“换也太过麻烦,就不劳烦人家了。”
清平见那人在仆从的搀扶下进了房中,显然年事已高,腿脚多有不便,她起身行了一礼。那人笑道:“叨扰小姐了。”
她解了兜帽披风,转过身来,四目相对,这老者虽鬓发花白,衣衫简朴,但双目有神,丝毫不输于年轻人。
老者凝视她片刻,道:“你是……李清平?”
清平附身下拜,道:“学生见过掌院大人。”
万万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曾经的长安官学掌院贺砚,贺砚道:“不必多礼,我早已不是掌院了。只是清平,你如何在此的?”
清平恭敬道:“学生是来陪内人上香祈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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