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东宫时,小圆子刚从一宫女手上接过药碗,转头看来双眼一亮。
“贤王贤王夫来啦?”小圆子忙停下来朝两人行礼:“殿下刚还给奴才念叨二位,没想到这就来了。”
“这是太子的药?”时慕白看了一眼小圆子手上的黑汤。
“正是。”小圆子带着两人往里面走:“殿下就在里面,二位请进。”
两人跟随小圆子跨进殿门,听到动静的太子已经先一步迎了出来。
“快进来!”不等两人行礼,太子就拉了把时慕白胳膊,带着两人往里面走:“之前嫂子离开,兄长魂儿都抽走了一半,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话果然不假,瞧兄长现在精气神就不一样。”
太子没问沈廉之前为什么离开,感慨了两句便招呼两人入座,宫人们也热茶点心的忙活起来。
小圆子端着药上前:“殿下,该喝药了。”
太子没说什么,接过来痛快的一口干了,早已习惯喝药的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将碗递回去,太子这才看向被时慕白放在桌上的坛子:“你们这是……还带了酒来?”
“是。”时慕白跟沈廉对视一眼,笑了笑,睁眼说瞎话:“闲来无事,正好与太子喝几杯。”
小圆子闻言有些着急,刚要出声阻拦,就被太子拉着也坐了下来。
“殿下……”
“就小酌两杯,不碍事。”太子拍拍小圆子肩膀:“你也一起。”
“不行,这……”
“嗯?”太子看过去:“不同流合污,莫不是打算跑出去找父皇母后告状不成?”
“奴才不敢。”小圆子知道太子是在开玩笑,一脸无奈的劝道:“殿下您身体不好……”
“小圆子公公就别拦着了,这酒酒劲儿不大,不会伤身,你就放心吧。”沈廉打断小圆子,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不信你闻闻。”
小圆子将信将疑,端起来一闻,双眼当即就瞪大了,狐疑的看看酒杯里的酒,又看看时慕白两人。
这哪里是酒劲儿不大,根本都没味儿!
忍不住沾了一点放舌尖上尝了尝,小圆子表情一木,心里的疑惑更甚。
这真是酒?
怎么闻着没味儿就算了,尝着也跟水似的?
沈廉朝时慕白狡黠的眨了眨眼,赶紧又倒了一杯放太子面前:“太子殿下也尝尝?”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孤这就让人备些下酒菜送来。”太子说罢看向小圆子。
小圆子几番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没说,起身出去将太子的话吩咐了下去。
没多久功夫,小厨房那边就送来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
沈廉笑了笑,也分别给他和时慕白满上。
“殿下尝尝这酒如何?”沈廉迫不及待想看太子懵逼的反应。
太子原本想先跟两人碰一杯,闻言便暂时打消了念头,端起来先尝了尝。浅抿一口咂摸在嘴里却是一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却并没有太大反应。
“这酒……”太子放下杯子:“确实没酒劲儿。”
虽然不知道两人为什么拿水糊弄自己,但太子并没有拆穿,以酒代水倒是和两人畅饮了一番。
倒是小圆子小脸满是纠结,都没顾上阻拦,愣是放任太子被两人怂恿着,灌了一肚子水。
这边几人和乐融融,中宫那边却不然。但要说剑拔弩张或是压迫紧张也没有,就是有些过于沉闷。
自打时母行礼起来被赐座后,皇后就任凭宫女捏肩捶腿,半晌没再说话。倒不是有意冷待,主要是看着昔日的得力心腹,如今儿子的养母,心情太过复杂难明。
不知过了多久,茶水都换了一轮,皇后才挥退宫女,抬眼看向下首正襟危坐的时母。
“二十几年了,时间过的真快。”皇后端过茶盏,捏着茶盖撇了撇浮茶,挑开了话头:“咱们都老了,可看着故人,却仿佛还在昨日。”
“时间不败美人,皇后娘娘还是当年的模样,倒是奴婢老态龙钟,是真的老咯。”时母脸上笑容富态慈祥,一开口,却还是做宫女时的伶牙俐齿,恭维主子的话一套一套,专捡人爱听的说。
皇后脸上露出笑来,却是叹了口气:“昔日一别,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如今乍然见到,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话时母没接,只恭顺的保持着微笑。
皇后看了她一眼:“万灵啊,慕白被你们夫妻俩照顾得很好,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他打小就省心,虽说体弱多病,却甚是要强,从不疏于锻炼。”提到时慕白,时母目色柔和:“老头子去世的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没少受磋磨,得亏他小小年纪就主动顶立门户,这才有了后来的好日子。”
皇后听着时母的话,眸色微动:“听你这么说来,那孩子对本宫心有怨恨,只认你这养母不认本宫,倒也情有可原。”
时母闻言端茶的动作一顿,心道:来了。
虚与委蛇绕这么半天,可算是开始切入正题了。
第169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从时慕白拒绝陆家起,时母就猜到皇后会迁怒。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见慌张。
“娘娘这是哪儿的话?”时母笑了笑,泰然自若:“贤王从未有过怨恨,只是这孩子打小就有主见,最不喜被人推着赶着,越是激迫,逆反心就越重。”
“万灵。”皇后起身,走下玉阶,抬手将宫人都挥退了出去:“你的意思本宫明白,可你也看见了,这中宫看似繁华,实则冷如冰窟,身上是锦衣华服,脚下是夺命尖刀,本宫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他和太子。”
“娘娘既然明白,又何必剑走偏锋,让两个孩子都离心呢?”时母紧跟着皇后站起身,这会儿见皇后面色愁苦,叹了口气上前规劝:“贤王终归是半路出家难当大任,太子才真真是娘娘的依靠啊。”
皇后转头看向角落的盆景,眼眶微红。
“太子是身子差,可好好调理未必就不能好了,再说贤王和太子一样都是先天不足,身体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前些日因为廉廉,就病的吐了血。”时母继续劝:“况且贤王半路出家,实在难当大任,娘娘不妨将心思多放在太子身上。”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这些?”皇后转回头来:“因为之前陆家自作主张找上贤王,太子心里便起了隔阂……”
“娘娘想岔了不是?”时母笑着接过话来:“再怎么隔阂,也改变不了母子连心,如若不然,太子又何必费心保住陆家?”
皇后闻言一顿,惊诧的看向时母。
时母总结:“太子和贤王,都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你不在宫里,知道的倒是不少。”皇后意味不明的感慨了句。
时母也不怵,顺口就接:“奴婢心系娘娘。”
“罢了。”皇后转身走上玉阶,重新在上首坐了下来:“你就是个人精,贤王不像本宫,倒是与你这性子像了个十成十。”
“娘娘这话可折煞奴婢了。”时母没有回座,站在原地朝皇后福了福身。
皇后看着时母,好半天才感慨叹了口气:“你把他养的很好。”
时母抬眼看向皇后。
皇后抬了抬手,示意她到身边。
“扶持贤王,是陆家的意思。”等时母走近,皇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在旁边坐下:“身为母亲,哪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对于贤王,心中亏欠太多,反而不好面对。”
“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好面对的?”时母听到皇后这般说,心里多了几分感触:“贤王是明事理的孩子,只要真心相待,足矣。”
“你的意思,本宫待他不是真心?”皇后面色微沉。
“恕奴婢直言。”时母垂了垂眼,复抬起看向皇后:“真心若掺杂算计,便是一把伤人的利剑,娘娘既觉亏欠,不如就以普通母亲待之,贤王与太子一见如故兄弟情深,还真能看着太子孤立无援不成?”
这话一出,皇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奴婢这话难听,却并无冒犯不敬之意。”时母起身跪去下首,却依旧直言相劝:“咱们女人,靠山山倒,靠夫夫跑,靠娘家……民间有句俗语,叫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从冠上夫姓那一刻,娘家,便是亲戚,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孩子。”
皇后闭了闭眼,其实时母说的这些她都明白,她也没想过靠娘家,打从父亲扔掉她孩子那一刻,她就清楚的意识到,那个家已经不再属于她,更不会是她的依靠。
所谓的亲情维系,不过是利益勾连,互相利用罢了。
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她才急于将两个儿子都扶持起来,若是两个都好好的自然好,但要有个万一,没了一个她还有另一个。
时母看着皇后的反应,就知道劝了这么半天没什么用。人的思想一旦走偏了,就很难纠正回来,只会越来越偏。
皇后年轻时并不是这样,她会在生下双生子第一时间秘密送去娘家养,得知孩子夭折会痛不欲生,就说明她是爱孩子的。
可人心易变,当皇帝和她的夫妻情分不复存在,所倚仗的帝王恩宠不再是倚仗,她所能依靠的除了孩子就是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