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冷透过已经失去法力的天|衣刺入他苍白的皮肤,从他的脚底透入骨髓。他感觉皮肤麻木发痒,这痒中又带着一丝刀割般的疼。他的腿也因为长时间的行走而发软,脚下一个踉跄,被一条冰面上的裂痕绊了一下啊,摔在地上。
他从未这样虚弱,那总是弥漫在皮肤上的月光般细腻的光华也淡了下去。此时此刻的他看上去简直就像个平常的人类。
可是他不是本来就是平常的人类吗?
这一点点困惑很快就被他忘记了。一切都理所当然。他想要站起来,却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前方那青色的身影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他。他看到一双金黄色的眼睛。
愆那摩罗有些不耐烦似的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看了看他,似乎在评估他是否还能行动。面对着师父,他的感情有些陌生,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忌惮。可是这感情中,又弥漫着不少奇异的愧疚和复杂。
自己是个拖累,他应该会抛下自己吧?或者他会跑回去,告诉其他无常自己在这里?
不论他选择如何做,自己都不能责怪。他原本可以御剑回去,但是由于担心使用法术会引起其他无常的注意,所以才耐着性子跟自己一起跋涉过这片死亡冰原。
愆那没有说话,忽然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他。他连忙后退,“你干什么?”
愆那翻了个白眼,“背你啊,你这个样子,要翻过铁围山根本不可能。”
“可是我是天人,你如何碰触我?”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烧伤也伤不到哪去。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愆那说着,转过身来,在他面前蹲下,“上来吧。”
他摇头道,“你走吧,不必管我了。如果被发现,你也会有麻烦。”
“好了!不要废话!”愆那的声音强硬,甚至有点凶。但是他还是能够听到那凶恶背后的温柔。
他的手环住那监视宽阔的肩膀,一瞬间他便能看到自己的皮肤与愆那的皮肤之间升起一小团烧灼的烟雾,那青色的皮肤也在迅速变紫。他想要松手,但愆那的手已经勾住了他的膝盖,一用力便站了起来。
他记不起来上一次被人背着是什么感觉。他一直是那样强大而尊贵的存在,脚踏七彩祥云,或是乘着玄蛟游过银河星海,目空一切,就连与别人的皮肤接触的机会都很少。他已经忘记了这种与人紧紧相贴的感觉。
原来青麟鬼的皮肤也是暖的,即使他们生在这寒冷蚀骨的青莲地狱。
愆那摩罗没有发出任何痛呼,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仿佛他们的接触一点也不会令愆那痛苦。但那被烫得发紫起泡的皮肤却又实实在在在他眼前。一瞬间,他竟觉得鼻头发酸,有些想要流泪。
愆那一边走一边说,“你可能会觉得困,但一定不能睡。睡着了,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嗅着那青麟鬼身上的某种沉檀般的气味,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片段复又出现在脑海里。在那些记忆中,这双澄黄的眼睛曾经出现过那么多情绪,那么生动鲜明。这些记忆,来自于一个献祭者,一个追随他为他而死的寻香鬼。这记忆原来的主人,对这双眼睛怀有很深很深的感情,也怀有很深很深的遗憾。所以他一见愆那,便能认出他来。
只是愆那摩罗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存在。他毫不怀疑一旦愆那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会将那柄斩业剑捅入他的胸膛。
或许这是他欠愆那的,或许他应该告诉他。但是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也或许这就是借口,他也不过和那些离恨天上的上神上仙一样,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可是,这些天来日夜相处。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发疯。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被这个背负着无数悲伤和痛楚,却还是那样温柔的青麟鬼吸引。他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的影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极度虚弱,所以对他唯一能够倚靠的人产生了某种强烈的依恋,但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他修炼了那么多劫,本来早已断了那种世俗的、不理智的而又不稳定的浅薄孽情,可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修为正在以最快的速度破功。
大概是怕他睡着,愆那用一种闲聊般的语气问道,“你原来在波旬手下是个什么官?”
他道,“我是他的侍卫。”
“他是个什么样的神?”
“……有些人说他是假慈悲,有些人说他曾经阻止过佛陀修道,现在又来假惺惺地学地藏王菩萨搅乱天地秩序,是个祸乱世间的魔。也有些人相信他,愿意把性命交给他。”
愆那嗤笑一声,“是么,那些人真是蠢。”
这嗤笑中,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些人原本想的是,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包括你在内的所有鬼,都不必再继续受苦了?或许他们想的是,像你们这样的鬼,原本就不应该下地狱,不应该经历不停转生的苦难。所以他们才要反抗,要改变现有的秩序?”
“那他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不想被拯救?”愆那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起伏,“或许我们并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是想要和某个人在一起,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他无言以对。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毕竟……这个青麟鬼的痛苦,他看在眼里。确实是自己,夺去了他的爱人,夺去了他的幸福。
还有多少人像愆那一样,被自己的“善心”夺去了最重要的人?被自己的“慈悲”毁掉了一切?
就算面对着强大的对手,就算在生死边缘,他也没有怀疑过自己,可是现在他开始怀疑了。因为他开始在意这个被他害惨的小小青麟鬼,开始被那种已经变得陌生的却又如罂粟一般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燃尽一切的情感吞噬。
是否自己消失……才是真正对这个世界最好的?
颜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他有些意外地擦了擦眼睛,却又有些想不起来刚才梦到了什么。
模模糊糊地,他好像梦到了师父,梦到了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天人。好像自己对师父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那种仿佛将心脏撕开一般的痛楚仍旧清晰地留在他的胸膛里。
一声呜咽,他吓了一跳。转过头,却见之前见过的那只狸花猫蹲坐在他枕畔,黑暗中一双发光的眼睛望着他,竟似乎有些担心似的。
颜非松了口气,叹了一声,伸手去摸那猫的头。但是那狸花猫竟然将头一偏,有点不耐烦地躲开了。
颜非笑道,“脾气这么差?倒是有点像我师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猫似乎有些气愤似的瞪了他一眼。
颜非一伸手,不顾猫的反抗将他抱了过来。原本以为会被抓出几条血道,结果这猫只是看上去凶,实际上真的抱到怀里,还是很温顺的,甚至都没有伸爪子,只是象征性地用肉垫拍了拍他的手,表达抗议。
到了怀里以后,他也不挣扎了,就那样乖乖让他抱着。颜非低笑起来,搔了搔狸花猫的下颚,看到猫挺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咕噜咕噜的。
“我师父要是看见你,肯定可喜欢了。我以前都不知道他喜欢猫。”颜非说着,神色又黯然下来,“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我真是个废物……”
手指一阵湿软,那猫竟然舔了舔他。
是在安慰他吗?
第110章 化猫记 (2)
颜非的心跳逐渐平复。那令他无比悲伤却又如指间沙一般记不清楚的梦境给他的影响一点点淡去, 他环顾四周, 抱着猫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隙。外面芦苇深深, 天地间一片安静,只有船行驶时发出的淡淡水声。他将手向外伸了几寸, 忽然感觉到一阵灼痛。在窗口向外约么一尺的地方有金色的波纹荡漾开来, 显然有一道看不见的法阵包裹着整艘船。
他一抖袖子,缩小的渡厄伞落在他掌心, 却没有办法变大。在这古怪的熏香之中他竟连半点法术也使不出来了。他又往门口走, 拉了拉船舱的门,门只是稍稍动了一下就卡住了, 显然外面已经上了锁。而且马上就有人问他是否有什么需要。
颜非有些泄气。虽然也猜到了第二次被抓到再想逃跑便不会那么容易了。他回到床边坐下,转头看着那只趴在他枕头上的狸花猫。
“你又是怎么进到这屋子里来的?”
狸花猫转头去看窗户, 又转回头来看着他。
颜非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有些不确定, “你是说……你是从窗户钻进来的?”
狸花猫点了下头。
颜非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听得懂人话?!你是妖?!你是那个叫木尚嵇的人派来的?”
狸花猫翻了个白眼,转身轻巧地跳上窗棱, 倏忽间便不见了。
是了,猫的身形小行动灵活, 正好可以在船和阵法之间的那点空间里来去。他透过纸窗看到那猫的影子一闪而逝,大约是跳上了船顶。
颜非万万没想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面前。
愆那原本打算用写字的方法告诉颜非自己是谁, 可是听到颜非说自己脾气差以后,一股莫名邪火上来。他想到之前在阿鼻地狱自己被颜非骗的那么惨, 像个蠢驴一样,便生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报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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