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诗歌 (彷徨海的黑猫)

　　刹那间，无声的巨响让柯特大脑一阵昏眩，这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感觉——声音并没有通过他的耳朵，而是直接回荡在大脑中。狂躁的低吼参杂着痛苦的呜咽，随之而来的是灵体们暴走的情绪在左冲右突。
　　“我的天，这就是灵体发出的声音……真不像是物质世界能够存在的东西。”要紧牙根晃了晃头，柯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难不成进入这里之后你就在听他们的声音？你的脑袋没出问题吧……”
　　他觉得自己有点理解莉琪的感受了，他感觉这种堵住耳朵都防不住的噪音简直只能用“令人发指”来形容。如果一个人总是听到这样的哀嚎，那不需要受到什么刺激，他的脑袋恐怕早就已经不正常了。
　　灵体和生物不一样，它们没有实体作为传播精神能量的阻碍，因此活动能力无法用常理进行推断。原本身体可以作为精神的壁垒而存在，但是少数对灵体存在过于敏感的人却无法有效的抵抗它们。
　　不过莉琪一脸淡然的摇了摇头：“我没事，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况且这也是一个特例，这些容器并不是‘房子’，而是成为了‘监狱’。我想你应该见过缚魂尸吧，这和它们的尸体是一样的。灵体被囚禁在监狱中，剩余的精神在狭小的空间中发酵，在痛苦中逐渐染上了疯狂。”
　　所以才会出现一丁点缺口便一涌而出的现象——她指着自己豁开的道。这些灵体仿佛是被囚禁依旧的罪人，当看到关押自己的牢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便会不顾一切的朝出口冲过去。
　　柯特看着眼前的丛林，几乎随处可见这种扭曲异形的枯木，它们的样貌犹如人脸，在发出尖锐的叫喊。看来莉琪说得不错，在这些树木的内部全都填塞了受折磨的灵魂，不断发出悲惨的嚎哭。
　　“这个数量——究竟有多少，又是经过了多久呢？嗬、这句话我都说了第几遍了……”与其说是摇头叹息，倒不如说是彻底无奈之后只能用苦笑来应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在这座峡谷之中培植出如此茂密的林地，不仅仅需要长年累月的时间，大概还要付出无数的生命。恐怕就是恶名昭彰的死灵师，也不会在一个地方投入这么多的牺牲品。
　　柯特现在知道那些地牢中实验品的残渣都到哪里去了——它们被丑陋的狱卒收敛，然后被埋葬在这个峡谷中。这是用无数生命浇灌出来的森林，它们啜饮着供物的血肉，并且囚禁了它们的灵魂。
　　“法术是理解世界的知识，同时也是可以歪曲世界的知识。”莉琪宛如叹息一般，用小刀轻轻敲打着身边的树木，“伦理道德在眼中只有‘研究’二字的法术士面前毫无意义，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踩过那条线了。”
　　真视之眼在深山之中建立了这个据点，而这片诡异的森林，恐怕也是他们为了某种目的培植出来的产物。
　　
　　第三百章 越野
　　
　　日渐西垂，这座森林有着与它们外表相符的规模，以至于柯特与莉琪朝着固定的方向前行了一整个白天也没有走出林地的范围。
　　天色变得混浊，遥远的天际仍然保有最后一丝暮光，可是终究无法遍照缝隙内的空间。高崖上的隘口向森林投下微不足道的残光，反倒让膨大的黑暗愈加显著，而长满怪诞植物的密林也变得越加幽暗。
　　持续了快一个月的豪雨终于停息，但厚重阴云却没有完全散去，依旧氤氲着水汽的天空依然被铁铅色的阴云笼罩着。看不到星光与月亮，也难以分辨具体的方向——唯有蜿蜒向前的山谷在指引着方向。
　　当天色几乎完全黑下来之后，树林中立刻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而四处弥漫的浓雾还进一步封锁了他们的视力，让眼睛沦为了摆设。这一下，森林即洞窟之后变成了另外一座迷宫，四处潜藏着危险。
　　“好大的雾啊——可能是我见过最大的一次了”
　　柯特看着四周越来越浓郁的白色水汽不禁感叹到：“不过这是怎么回事，是某种法术造成的效果么？就算下了这么多天的雨，而且气温也足够低，但是想要制造出这么浓的雾也不太容易啊。”
　　柯特试图用手触碰一下靠近的雾气，却没有成功——它们就像活物般巧妙的回避了他伸出去的手，然后从别的方向继续涌至。眼见白色的云雾再次靠近，柯特轻轻的用手一挥便击散了靠近的雾气。
　　浓雾的墙壁困住了两人，从周围土地中升腾而起的白色笼罩了一切。柯特之前也见过几次厚重的云雾。可是与这有若实体的雾墙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从黑暗中伸出的雾气笼罩住了一切。
　　“看起来并没有。魔力虽然很充裕，但是没有被控制的迹象”莉琪低声回了一句。此时她正在观察着这突然生成的浓雾，似乎想从里面找出点线索，“但是有点奇怪，这些雾气明显不太正常。”
　　话音未落，她手中已经便已经多了一枚指头大小的晶体，鲜红的光芒是如此刺目，柯特一眼就看出那是从据点中拾取的素材。只见莉琪的指头轻轻一勾，几条血红色的光辉便编织成了一个花瓣状的魔方阵，位于中央的尖锐的晶体便在莉琪的手中弹出。于雾气中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乒！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鲜红的结晶体在空中爆裂开来，碎做尘埃的晶屑纷散四处，散落到了雾气中。借着那些散碎开的红色微光，柯特看见在浓雾中空无一物，唯有不断扩散的红雾存在。
　　本应难以捉摸的魔力轨迹被揭示了，在一阵扩散的红光下，流转的魔力仿佛血潮般在漆黑的空间中留下印记。而它们的样貌也确实如莉琪所说，这紊乱的节奏显然不是人为控制产生的结果。
　　他觉得自己背上的女性可能知道答案。因为她也是真视之眼的一员。这个组织建立了这个据点，并且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培植出了束缚灵体的树林——而现在却被敌人的背后袭击而彻底瓦解。
　　莫非是自己太多疑了么？柯特疑惑的看了一眼莉琪用法术制造出的景象，随即便再一次将注意力投入寻找道路的工作上。
　　高低起伏不定的土坡、吸收了大量水分的泥淖、尖锐如同剑戟的草叶……这个树林被这些天然的陷阱覆盖。隐约能嗅到一股腐烂尸体般的味道，不知道来源是误入此处的野兽还是被草草埋葬于此处的牺牲品。
　　或许在广阔林地之中隐藏着一条最简单的正确道路。可是唯一知晓它的人现在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不得已之下，柯特只好选择理论上最短的距离，沿着峡谷延伸的方向勉力开出一条小道。
　　“小心脚下。不用急着跟上我的脚步。”背负着女弓手的柯特走在前面，在比自己还高的草丛中勉强开出一条路来。“你看，我这个位置有个深坑。这些草叶也相当锋利，前进时小心观察，别受伤了。”
　　他先是大跨步越过一处塌陷的深坑，然后低头晃过突出的树枝，最后才转头朝身后的莉琪喊道说明路况。层层迷雾之下，莉琪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在柯特身后不远处摇摇晃晃的行动着。
　　这片黑暗极其深邃，当最后一点日光消失在远方，最后甚至到了分辨不清眼前究竟存在什么东西的地步。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不是莉琪的法术驱散了些许黑暗，他们现在就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云雾让这片幽暗密林显得迷迷蒙蒙，就连柯特先前感受到的那种不适感似乎在朦胧中也变得更加鲜明了。
　　忽然一阵寒风扫过他的肩膀，仿佛有人轻轻触碰了他的身体——理所当然，莉琪并没有这么做。她还在两三步开外，随手点亮了一只犹如花朵的照明，那泛着冷光的造物将她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他拨开一丛阻拦在眼前的杂草，回头看着身后的少女说道：“莉琪，你应该看得见吧……我们周围究竟有多少灵体？虽然它们对我们没什么影响，但是居然连我都能感觉到，这个数量会不会太夸张了。”
　　在大部分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中，灵体往往扮演那些骇人的恐怖角色，出没于阴森恐怖的环境之中。但是了解它们的人就知道，这些虚弱无力的存在根本无法触碰到物体，更加别说影响到活物了。
　　反过来说，如果周围的环境都被灵体的存在干扰到了，那附近的灵体可能已经囤积到了恐怖的程度。虽说柯特在进入森林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会被灵体包围，现在感觉一阵阵阴风从周围吹来，也能猜到是它们带来的影响。
　　然而现在会有这种结果或许也有莉琪的“功劳”在内，因为她用手中的小刀将见到的所有树木都豁开了口子。那些歪歪扭扭的树木中喷出了大量的寒气，在周围盘绕的雾气都在气流中动摇。
　　被束缚的灵魂倾巢而出，在曾经关押自己的牢笼之外肆意舞动，欢庆起难得的自由。柯特有些好奇这一幕在莉琪的眼中究竟是如何上演的，但是看她紧紧皱起的眉头，他立刻就打消了这点好奇心。
　　“柯特，等一下……走这边。”
　　正在他要割掉身前的下一簇杂草前，莉琪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将它带到了一条长满了杂草的野地里。她静默着观察了前方的草丛好一会，随后用尽全力朝着前方投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