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拖住这些妖魔,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我建议退出城头。”
“颜义主是要我们放弃城防?把洛阳城拱手相让?那我们又何必这一场苦战?”沈劲面露不满,语气也有些激动。
“听我说完……”颜蚝示意沈劲平静,“我们退往城里,凭借将军先前筑造的城内壁垒工事,进行逐次的抵抗和迟滞。”
“深沟高垣尚且无用,那些低矮土墙又能济得何事?他们是妖魔,不是人间军马,原先的法子可不管用!”
“沈将军或许不知,我墨家弟子在这几月间虽然不曾相从将军军旅,却也充作了固防民夫,这些工事壁垒,都由我墨家弟子暗地里添了些机关器械,适才在城内已经证明,对那些妖魔还是有效用的。我想,凭借这些机关,并乾家诸位的本领,总有可能拖到后援到来的。”
城头一时沉默,片刻后沈劲苦笑:“原来众义士早已暗中相助了,可笑沈某竟是一点不知,若早报我,或许城头防备便不至于这般不堪一击了。”看颜蚝要出声解释,沈劲摆手,“并不是责怪诸位义士,沈某自叹罢了。谁不知墨家善守之名?方今之计,怕是便只有这与妖魔巷战一途了。”末了还对乾冲道:“乾先生以为如何?”
“以墨家机关配以我门伏魔秘法,不必针锋相对这般厮杀甚烈,又有回旋余地……”乾冲又看了看城头几个站立未走的人间壮士,“还有这几位破御之体的勇士相助,这是现在唯一的法子。”
计较已定,沈劲再不耽搁,也没有时间收拾城头尸骸,只能把他们留给风雪埋葬。颜蚝头前相引,全军火速前往最近的工事壁垒处,刚到了第二道城门口与大车所领残部会合,沈劲忽然一怔,他看见三骑奔马正得得向此间赶来,当头是薛漾,无食在他鞍前迎风吐舌,而他左右两骑却是一男一女,定睛一看,却不正是那囚在军营牢中的鲜卑俘虏?
……
即便是人声鼎沸,嘈杂喧嚷,张岫也好像听见了隆隆战鼓,霍霍杀音,不由得心急如焚,怎能放着同袍在城头与妖魔做抵死拼杀,自己却跟着这个囚攮的洛阳令,倒来做疏散民众的营生?
张岫记得跟着程一帆走下城头没多久,便撞上了一群脸色煞白,举止惊惶的百姓,而不等那些人开口,程一帆便大声宣布:
“此番来犯洛阳者,盖为食人妖魔也!守军正在浴血奋战,满城父老不可久留,立即逃出洛阳城,我大晋将士将为你们争取逃走的时间!”
程一帆的话立竿见影,百姓们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洛阳城很快的纷乱起来。好在为了守城准备,大部分的居民都被安置到了城中方圆十里的原闹市处居住,这本也是方便管理的意思,现在却也为举城迁徙提供了便利。百姓们拖儿带女,挈妇将雏,在惊慌恐惧中熙熙攘攘的往东城方向涌去。
这也是程一帆的意思,既然妖魔出现在西门,那么往相反方向的逃离应该是最快捷也是最合理的,他下令南北两门紧闭,只大开东门,让百姓从东门逃出,沿着虎牢关一线向中州地界疏散。没错,他们离开洛阳城,将流离失所,甚至落入胡人的手中,但总比成为妖魔嘴里的食粮要强。
“家私细软只带必要的,大物件反而是拖累,妖魔对你们的财产没有兴趣,他们只要你们的血肉!”程一帆喊着,引起了更多的哭叫和惊呼,而人群行进的速度则明显加快了。
他妈的,这不是制造恐慌嘛!张岫没好气的想着,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很有效。三五万人只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便已大部分接近了东门,倒给维持秩序的二十名士兵省了不少事。
“程大人倒是什么也不瞒着,瞧瞧老百姓这着急忙慌的样。”张岫在东阳门旁策马驻停,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流如潮水般涌出东门。
程一帆也骑着马,绛服笼冠穿戴的一丝不苟,表情也端直着透出威严,不过张岫向来对他的这种拿腔作调嗤之以鼻。
“至少让他们告诉世人,我们是和什么东西在作战……在我们死后。”
张岫有些愣怔,他第一次很认真的关注了程一帆的表情,以便确定刚才的话确实是由这个官样做派十足的年轻人说出的。
“可以由你去说的,沈将军让你和老百姓一起走,反正洛阳城也快没人了……”
“我是朝廷命官,我是洛阳令!”程一帆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然后看也没看张岫,驱马向城内驶去。
一个根本不入流的芝麻绿豆小官,他还当真了。张岫很想用这种讽刺的心里去揣度,但他很清楚,这种讽刺未免有些牵强附会,甚至有点小人之心度……啊呸呸!我什么时候成小人了,他又是什么君子?
没办法,他接到的命令是跟着洛阳令,所以他只能紧随而去,可就在他打马欲行之时,便看到一个铁甲壮士正沿着街道,从城北方向赶来。
是乾家的嵇先生,张岫决定还是迎上前几步。
“嵇壮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军情有变?”
“已经开战了,我可以感觉到,但我暂时无暇分身,我在施放通知同道的讯号,希望他们可以及时赶来。”嵇蕤冲张岫点点头,坐骑并没有减缓速度,城门前的人群纷纷走避,让开一条道,看着嵇蕤策马横向奔了过去。
哈,同道,不知都是什么人,张岫心里想着,他只认识这些乾家的人,而且还有那位胖胖的甘壮士没有露面。
城头哨望的军士忽然有了嘈杂,而城外似乎也响起了一阵逃难人群的骚乱声。
“校尉,校尉!”一个老头在城上对张岫喊道,神情紧张。
是那个牢头,张岫认了出来,只是此时披着军衣号坎的模样显得有些古怪,但那浑浊的像是含了痰一样的声音却没有变,看来他最终成为了哨望戍卒。
“怎么了?”张岫飞身下马,踩着梯阶的冰雪快步向城头跑去,心中一阵缩紧,难道这个方向也出现了妖魔?
老牢头指着城外:“那里有胡人的骑兵,胡人的骑兵!”
第024章释放
就剩这几个人了?薛漾看到第二道城门旁稀稀疏疏的人影,个个衣甲残破,伤痕累累,不过他终究没有问出这句话,战事显然进行的太过惨烈,而他也很欣慰的看到了自己的师兄弟们,尽管神情憔悴,但好歹一个都没有少,谢天谢地。
薛漾没忘记和沈劲招呼一声:“进入城里的妖怪都已经肃清,没给他们吃人的机会,当然,主要还是得感谢那几位墨家剑士的拔刀相助。”薛漾发现沈劲的视线只怒冲冲的看着自己身边,便急忙解释:“他们是你军营里的犯人,差点丧生于犬魃之口,幸好我及时赶到把他们救了下来。我知道他们是东胡人,但他们更愤恨于妖魔的肆虐,所以请求来这里……来这里与我们并肩作战。面对妖魔的汹汹之势,我们的助力能多一个便是一个,恰好他们也有能伤及妖魔的本领。”
沈劲尊重薛漾,自然不好责备,淡淡点了点头:“多谢薛先生。”目光却一直盯在阿勒闵脸上,阿勒闵懒洋洋的报以笑意。
“放心,有我们看着,他翻不出花样来。”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敌意,薛漾只能用这句话宽慰,并且把阿勒闵交给沈劲去应对,他则径自驱骑来到乾冲身边,询问详细。
……
“我会盯着你,如果你胆敢心怀不轨的话,我保证斩下你的首级,这一次绝没有宽恕。”沈劲的语调冷肃威严,看着阿勒闵在眼前动作利落的下了马。
阿勒闵的目光含着讥诮,却做了个很潇洒的姿势,搭着一旁荔菲纥夕的手,把她扶下了马,这是鲜卑贵族中对女子的礼仪,只不过此刻阿勒闵的动作,更多表达的却是对沈劲的轻慢,荔菲纥夕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烧,自从她饮下了带着阿勒闵神巫之力的血液,就一直觉得整个身体都是烫暖,是血液的效力?也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她看了阿勒闵一眼,噤声不语。
“听见了吗?”沈劲上前了一步,他比阿勒闵高出大半个头来,好像一座大山横亘于前。
阿勒闵泛起一个冷笑:“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这样无趣的对我发出警告?好像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似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现在应该有更需要去操心的事吧?”他施施然放开荔菲纥夕的手,对上了沈劲的眼睛:“大燕的勇士不需要南方绺子来保护,就算我要离开,也要凭借我手中的弯刀杀出一条血路。”
阿勒闵的话语很容易引起歧义,荔菲纥夕只得叹了口气,对沈劲道:“南人将军,希望你可以理解,现在不是两国交战,魔鬼不会因为晋人或鲜卑人的区别,而收起啃啮人类血肉的利齿。阿勒闵大人和我愿意前来,是因为我们面对着同样的敌人。而你大可以放下对我们的仇恨和戒备,有那些能够战胜魔鬼的人在,我们又能做出怎样不利的举动?”
这是荔菲纥夕第一次对沈劲说话,很有道理,沈劲用深沉的目光盯了她良久。
“那个老头呢?跟你关在一起的那个。”
“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薛先生放他走了,魔鬼到来的消息已经使他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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