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采访组,感觉自己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妈妈胡海云坐在画室里,默默地望着儿子,有种不能用言语表述的踏实,“儿子,你是真诚的,唯有这真诚,才会屹立不倒!”
妈妈不明白刚才儿子所说的“老师”是谁。
“妈,那个人就是咱袖子山镇的党委书记姚傲寒,他也有绘画**好,只是从不与外人道,连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在他那窄小的餐厅里,有他的作品,我悄悄欣赏过,果然不俗,脱离了那种世俗的气息,超然物外。当初,他向我索画时,我还纳闷呢!真没想到,他有那样高的境界,也许只有人格、品味的提升,才可以造就艺术的涵养吧!”
妈妈不说话了,进入了她独特的意识画面中。
爸爸回来后,感觉气氛不对,当听到妈妈说,县广播电视台来采访的消息后,差点蹦起来,很后悔自己出去下棋,这盘棋下的太不值了,以后要戒棋,他反复核实:难道电视台的记者,就没问问我去了哪里?真的连问问都没有吗?你们呀你们,为什么不给我打手机?我的手机从不关机的,完了——妈妈望着一脸遗憾和怒气的楚仁贵,自语道:“是完了,儿子却刚刚开始,永远都不会说完!”
爸爸听不懂,瞪他一眼,“神神道道的,胡说八道!待来年,我挣了大钱,头等大事就是规范我们家庭制度,我还不信了,作为一名家长,没有主权……”
妈妈不加反驳,反而更像一种无言的反驳。
爸爸不高兴地一推桌子,几只杯子顿时摇晃摆动,摔在地上。
妈妈不再沉默,女人更容易计较由情绪带来的经济损失,俩人终于爆发出多日来少有的争吵。
楚江童劝妈妈。
爸爸这人就是很无知,认为儿子劝她就是她有错,更确定了自己是正确的。
妈妈平时不**哭,一吵,泪水横流。
楚江童又转向爸爸:“爸,电视台掺杂着商业成分,值得这么认真吗?再说,我的绘画水平,自己还不清楚吗?您就少说两句好吗?”
爸爸火气很大,决定以酒浇怒,不料,平时的酒风与此时大相径庭,喝了半斤酒后,居然大骂起来,还将矛头指向楚江童的画室,一时间,画室里灰飞烟灭,撕了他十几幅画作!
楚江童呆若木鸡,他已经没有了保护自己画作的动力,撕吧!撕吧!爸爸,只要你快乐!
爸爸并不快乐,他的快乐是在镜头前。
一直骂到深夜才告一段落的爸爸,这半夜,几乎骂出他半年来所有的不快,最终的主题是楚江童不该不拿电视台当回事:你想想,有多少渴望成名的落魄画家不是在等待时机,你倒好,这送上门来的机遇,你却活生生的给推出门去!不是痴棍你是什么?
楚江童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爸爸这也是替自己着急,画了几年,连个古城县都没画出去,自己的画作,遵循着一个市场批发价的规则,人们凭兴趣拿去装点卧室或是酒店那空白的墙。
购买者,并不清楚画幅中的落款,自己的画跟那些印刷品享受差不多的待遇。
你纵然倾注再多的心血,人们却只拿扑街的欣赏眼光去应付它!
然而,自己却在另类的流域中,渐行渐远,。
生存,带给自己的不再是挑战,而是怅落。那位画廊老板,已经另觅新枝,如喜鹊一般,穿越于自己的市场丛林。他将几年来的合作感情,处理的巧妙而含蓄,只从这儿拿为数不多的画作,每次,还要挑拣一番,他有自己的市场,他喜欢将钱拍在大众喜闻乐见的美术作品上。
时代就是这么任性,你扳不过市场,你是市场的“孙子”。
永远都是!
自从爸爸撕了这十几幅画作之后,长长的冬夜又被无情拉长。
第一六〇章 阴阳两痛
古城边的小路上。
下午,小岁岁放学了,独自默默走在回家的路上。
自从爸爸过世之后,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来回于学校的途中。心目中,总是认为爸爸出了远门,也该回来了。
刚拐过古城边的一段沙子路,便觉得有人拽了一下她的书包,很轻很轻,那只手带着商量与呵护,不存在一点儿固执。
猛回头:“谁呀?”
四周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草丛里的残雪,如同被天狗撕碎的白云,清洁的可**。书包的系带松开了,寒风中飘若丝带。
她重新认真地系好,突觉得有点不放心,忙解开书包,不禁睁大眼睛:一只雕刻精巧的荆根小兔子,躺在课本的夹缝中。
啊!小兔子?
她仔细回忆在学校时的情景,放学时,只放进课本和文具盒,当然,那支爸爸送给自己的钢笔,占据着书包里最安全的位置,咦,这根雕小兔子是什么时候,谁放进去的?是哪个同学偷偷送给自己的?
不会,巴掌大的东西,放学时哪能看不见?
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里做晚饭。
她一双忙乱的眼神,时不时落在砧板上的两条养殖鲟鱼上——客厅里尚有一股浓浓的熟悉的烟味儿,看来,那个人刚刚离开。
妈妈问起来:“小岁岁,没事吧?有同学欺负你了?”
小岁岁木然地摇摇头,她对那熟悉的烟味儿感到恶心,当然还有砧板上躺着的那两条鲟鱼,妈妈却试图将它们变为今晚的一顿含辱的美餐!
妈妈稍微愣了一会儿,赶紧检查一遍自己的衣服扣子,红了一下脸,然后开启一扇顶窗,用商量的语气低声说:“啊,先写作业,过会儿……”
她嘴里的“鲟鱼”落得极不大胆,近似没吐出音。
小岁岁打开书包,先是对根雕小兔子愣了一会儿神,这才将课本摆在桌上,目光在作业本上,心却飞到回家路上的那一瞬间。
不知不觉中,泪水打在作业本上,怎么擦也擦不尽。
小岁岁再细微的举止反应,也投进妈妈此时的不安眼神中。
她心里明白,女儿不会接受爸爸之外的任何男人,换做另一个男人,自已尚可名正言顺地去接纳。尤其是田玉堂,自己同样也不能正大光明的接纳,毕竟,他只是个旅客的角色。
“小岁岁,你告诉妈妈,这是怎么啦?”妈妈凑过来,一脸的惊惶。
小岁岁狠狠地擦一下眼泪,被妈妈的这一问给彻底激怒了,原本不该说出的心里话,此时,被迫失控。
“妈妈,我想爸爸了,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一怔,也来火了:“小岁岁,妈妈不是不愿告诉你真相,爸爸真的死了,那坟,就是他的!”
没想到,小岁岁不仅没有大哭起来,反而,平静的眼神中**两道鄙夷的光:“爸爸死了,你也不该与田玉堂来往!他有老婆孩子,有自己的家,我恨你!”
妈妈哭起来,拍着桌子说:“你个死鬼,为什么死了呀?你为什么撇下我们娘儿俩?我容易吗?孩子也这样对待我!我也不想活了……”
小岁岁彻底大哭起来,一对母子各哭各的,哭得天昏地暗。
哭声招来邻居,姜老汉沉着脸过来,楚江童的奶奶也来了,纷纷劝说。
楚江童昨夜没睡好,直到下午,眼圈仍然青灰,脸也没洗,正在粘着被爸爸撕碎的画作。爸爸酒还未醒,偶尔扑打一下双脚,床板发出沉闷地声响。
妈妈不是没睡好,而是一夜没睡,正在看《第二次握手》倒数第二章。读书让她融化了家庭纠纷。不**读书的人眼里,这是制造家庭矛盾的挑衅,管他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苦念难经心放晴!
哼!瞧你那熊样!妈妈瞅一眼床上的爸爸。
这时,野鬼姜志雄悄然推门进了画室,痛苦的眉宇间,仍然拂不去踌躇与矛盾的神色。
楚江童心有所悟,忙递去茶水,鼓励道:“志雄哥,我知道你最矛盾,为了小岁岁,我陪你回家!”
姜志雄擦擦眼睛,脸色虽然阴白,可并不是太难看,他挣扎于对女儿小岁岁的痛苦思念中,又不愿忍受妻子的所作所为。他在家里苦坐了一天,妻子与田玉堂的事,尽收眼底。
倒不是担心妻子不接纳自己,是自己实在不愿再去接纳她。
“楚江童,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想好了,还是在痛苦中离开吧!我相信,小岁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忘记我的……”
楚江童一拳擂在墙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缓缓转身:“志雄哥,人和鬼是可以缔结情缘的,可以生活在一起,只要不悖逆大道,形式不重要,我与眉月儿,一样有着无穷无尽的人鬼情缘与**恋,今天我们恩**不舍,将来也一样!”
姜志雄低头不语,双手交叉于胸前。
楚江童劝解道:“你要争取,岁岁妈一个弱女人,也很无奈,只要你主动走到她身边,亲密无间了,别人还有塞进去的间隙吗?听我这一次吧!为了小岁岁,让她尽快结束思念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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