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基本确定心头猜测。
站起身,跟随绸带,走进了里间。
那老头子正弯腰站在在一个陈旧的水缸前舀水,水大概快见底了,他动作很吃力。
丝毫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而罗伊越走越近,目光瞥向水缸左边一只镶嵌着斧头的木桩,斧面上沾着一层褐色的血迹。
而水缸右边地板,有一块方形的地板颜色比周围深得多。
“唔…”
老人端起碗一转身。
目光中豁然闪过一连串舞动的指尖。
整个人浑身颤抖,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劳尔,你是这个房子的主人?”罗伊直接叫出观测到的名字。
“不是。”
异色瞳孔冷了几分。
“你从哪儿来?”
“索登东南边瑞文戴尔河谷。”
“房子外两名死者和怪物究竟怎么回事?”
“一周前,我又累又饿地路过这个院子,那对夫妻见我年老体衰就收留了我…我趁他们一家晚上睡着后,拿出厨房的斧子抹了他们俩的脖子,把尸体丢到了屋外,挖了个坑,准备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埋好,谁知一晚过后,院子里突然就出现三头可怕的怪物。”
“他们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杀人?”
老头儿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但他始终无法挣脱变异的亚克席法印的强大效力,他摇了摇头,
“索登山之战刚结束不久,机会难得啊,再过一段时间…”
“唰——”
一道暗红色的光芒撕碎空气,一闪而逝。
名为劳尔的、鸠占鹊巢的杀人犯瞪大了眼睛,捂着脖子间喷泉般涌出的鲜血,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呼喊声,向罗伊扑了过来,结果扑了个空气,栽倒在地。
手和脚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我说过只杀怪物,尤其连食尸鬼都不如的怪物!”
罗伊摇头。
战争过后,还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
他有点后悔解决了那三头食尸鬼。就该让食尸鬼继续折磨这个玩意儿。
罗伊用尸体的衣服擦干剑刃,迅速走到左边,双手在地面上一阵摸索,很快找到一个暗扣,略一使劲儿,木板被他掀开,露出一个灯火昏黄的地下室。
他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梯走了下去。
地下室内气温比外界低了几度。
油灯照出了一筐筐保存完好的的晒干的青菜、萝卜、芜菁,以及腌菜,地窖漆黑的角落堆放着几桶烈酒,空气里弥漫着淡而复杂的酒味儿。
罗伊小心翼翼地越过蔬菜架和酒桶走到地窖最里边。
一个本该是用来处理蔬菜的工作台贴着墙壁,此时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年纪很小,应该是房子的原主人,那对夫妻的女儿。
罗伊看到她的时候,她不久前刚停止了呼吸,青肿的小脸上残存着惊惧和痛苦。
单薄的身子遍体鳞伤,好似一个被暴力揉碎的洋娃娃。
花一样的年纪。
好不容易和屋外的父母躲过了战争。
却因为错付了善意而死。
猎魔人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第二次后悔,让那个可恶的老东西死的那么轻松!
他准备抱起女孩儿,把她和父母葬到一起。
工作台后突然传来“汪汪”的两声,一只被麻绳捆住脖子、几个月大的小黑狗从那后面冲了出来。
全身黑乎乎的短毛炸立,扇子似的耳朵在脑袋两边摇晃,放声狂吠、绕着罗伊的鹿皮短靴徒劳地咬来咬去,阻止他带走女孩儿。
全然不搭理猎魔人的安抚和口哨声。
“忠心的小家伙,算你运气好,以后就跟我混吧!”
这突如其来的小生灵就是一个惊喜,给猎魔人低沉晦暗的心情带来一丝光明。
他勾勒了一个亚克席法印,龇牙咧嘴冲他咆哮的小狗乌溜溜的眼神闪过一丝茫然,继而嗷呜一声,顺从地趴在他脚下摇起了尾巴,任他轻抚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等找到杰洛特和希里,我就带你回诺维格瑞,那边有几十个小伙伴陪你玩耍。”
……
轰隆!
一个新挖的简陋坟墓后,一把火将一片农家小院彻底点燃。
火光冲天而起。
怀抱一只腊肠似的黑狗,头顶盘旋着一只猫鹰的猎魔人踏出密林,继续前行。
第七章 难民队伍
“杰洛特,还记得在凯斯卓山,那头金龙是怎么说我们的吗?”
“你指的是三寒鸦?当然,他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们注定属于彼此,”叶奈法光洁俏脸贴在他胸口,黑如渡鸦的秀发轻轻晃动,让他脖子发痒,“但我们不会有‘结果’,因为创造我们的家伙考虑得不太周全,我们之间缺少了点东西,可以长期维持这段感情的东西。所以我们必须分开,免得日后伤害彼此。”
杰洛特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酸涩和惶恐,这算什么?
死亡危机、第三者插足,他们都一起挺了过去,却败在这一步。
没有“结果”吗?是啊,猎魔人和女术士生命虽然漫长,却注定没有“结果”。
“去辛特拉吧,杰洛特,别再放弃你的命运…”
“把那个孩子带回来,轻蔑的时代即将降临,她将遭遇危险,她需要你!”
“意外律,牢不可破。”
杰洛特突然浑身一震,心头升起明悟。
猎魔人和女术士虽然没有“结果”。
但他有命运之女啊!
“现在别走,专注于眼前,享受最后的五月节之夜。”叶奈法声音腻得像加了糖,雨点般热情的唇瓣落到他身上。
最后是深深的一个吻。
让白狼心迷神醉!
然而她太过用力,咬到他的嘴唇,破皮的刺痛!
唔——
天色已经蒙蒙亮、熹微的白光透过林间缝隙,罩住巨大橡树枝干上,一个风尘仆仆的猎魔人。
及腰的雪白长发披散在两肩,一身沾满血污和泥巴的黑色皮夹克,皮带绑着剑鞘斜跨在肩头。
杰洛特睁开了沉重的眼睛,瞳孔浮现血丝。
这个漫长甜蜜又忧伤的梦境让他头晕目眩,然而嘴巴上异样的痛楚催促他迅速恢复了理智,镶嵌着银饰钉的铁护手随意一拍,一只肥壮的小东西唧唧怪叫地沿着他身体爬了下大树。
“呸!呸!”
猎魔人跳下那棵橡树,摸了摸嘴唇,指尖带血,不由面露苦笑,也许这段时间太过疲劳,他放松了警惕,竟被一只老鼠近了身,还接了一个吻!
说出去绝对会被奥克斯和兰伯特笑死!
“老伙计,你倒是挺沉得住气,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声!”杰洛特走向拴在不远树下的黑色母马洛奇,拍了拍它的脖子感受着它呼出的热气,心头稍微平静。
他环目四顾,这浅浅的树林间,遍布赤杨和荨麻丛…还能看到更远处分布的一些小小的土包,那是昨夜猎魔人新埋的三个拦路劫犯。
进入索登已经一个月。
他从布鲁格出发,由西向东而行,穿过特拉瓦河、艾娜河,搜遍了索登中心区域,在那个尸体堆积如山,人间炼狱般的地方转了一圈,期间遭遇过难民队伍、拦路的强盗和劫匪…在尸体堆里繁殖的孽鬼和食尸鬼。
但都靠着猎魔人兄弟会支援的大量炼金物资安然无恙挺了过去。
可惜,没找到希里半点消息,他遇到的人要么是一问三不知,要么想要他的钱和食物,更甚者想要他的命。
不过一个月奔波,他已经身心俱疲,罕见连续做梦。
然而他必须找到希里!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
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所谓的命运!
为了自己,同样为了阔别已久的叶。
他望了眼南方,宽阔无垠,水气弥漫的河面在身后若隐若现,这便是分割南北的雅鲁迦河。
度过去便是去瑞文戴尔河谷,北方则将进入玛耶纳。
意外律的羁绊究竟有多深,跟着感觉走真的能把我指引向希里?
他取出一枚克朗在手中一掷。
当正面朝上,白狼洒然一笑,牵着母马洛奇向北而行。
罗伊曾经告诉过,玛耶纳有个德鲁伊之环。
也许她们会知道些什么。
也许和他血脉相连的那个人也在那儿。
深色猫瞳收缩,白狼莫名地紧张又期待起来。
……
另一边。
在赤地千里的索登找了五天,第六天,罗伊站在绵绵细雨中的森林边缘,一条稀疏地分布着死尸的道路上,止步不前。
另一头传来轻微的喧哗声,随后,一支五颜六色的杂牌队伍迈着沉重的脚步朝他走来,破烂的鞋子踩得泥水四溅。
这是十五六个人组成一条难民队伍,但令人震惊的是,队伍里几乎都是脸色憔悴、瘦削的女人,和小孩子。
她们穿着破破烂烂衣不遮体,每个人都提着包裹和行李,一边走,一边在小雨和寒风中瑟瑟发抖。
队伍前方,唯二的像是主心骨的年轻男人腰间别着锈迹斑斑的铁剑,穿着粗制滥造的皮毛甲、背负榆木弓和箭筒,目光机警地四下打量,他们身边有一匹骡子满载货物,大的惊人的鞍囊里露出一个大铁锅和几口铁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