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啊,炎颜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洪歌真的只是个凡人,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他可能只是个地位比较特殊的侍从,所以才会拥有那么多特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实在太幸运了,她也真心希望,洪歌不错,毕竟,那孩子总是让她想起炎洛铭。
炎颜心里琢磨这些的时候,沧华不着痕迹地看着她。
他非常清楚,她此刻心里一定在琢磨那个叫洪歌的少年。
要不要提醒?
沧华的眸光在炎颜身上顿了潘科,终究还是静静地收回。
如果宿命注定无法躲避,那么,该来的总会到来……
该遇见的人,也总会遇见……
与其让她事事小心提防,倒不如勇敢面对一切未知。
不管怎样,她的背后,不是还有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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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某处别苑
两个黑衣蒙面人笔直立在一座八角垂铃亭前,躬身垂首,模样谦卑。
亭中端坐一三十开外的男子,长髯俊美,正在徐徐摆弄面前二十六颗黑白二色的云子。
“去了六个金丹,折了四个,人还没干掉,呵呵,有意思啊。”
男子侧面对着两个黑衣人,说话的时候,眼和手一直没离开桌面上的棋局,看上去温文儒雅。
为首的黑衣人额角上汗涔涔,面部肌肉因为太过紧张,太阳穴都有些微微发胀:“请您……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一定亲手处决金家三娘。”
长髯男子淡淡一笑:“我给你机会容易,可是那一位会给我机会么?”
话音落,立在垂铃亭外的两个黑衣人已经直挺挺倒在地上,两人眼睛都瞪地老大,死时的面部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两人均无其他伤口,只是每人的额头上都镶嵌着一枚棋子,只不过一颗是黑棋,一颗是白棋。
死尸倒地,立刻有下人进来收拾出去。
男子站起身,不远处的随侍赶紧过来将凤首架上的薄衫替他罩在身上。
男子抬手掸开袖管的一条浅浅的褶皱,沉声说了句:“看来少不得要亲自去趟苗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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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沈煜云带领商队跟着牛能淦进内城。
为了安全起见,炎颜亲自护送金兰娇回金家。
金家位于城东,整整一条宽敞的红陶土勾缝的石板街,就住着金家一户,因此宅邸周围显得格外安静。
商队伙计干着炎颜的车轿将两人送到宅院门前,炎颜先一步下了车,回身看金兰娇,才发现她的脸色出奇的难看。
毕竟当初为情背离家族,如今感情无果而终。
这条回头路确实不好走。
炎颜对金兰娇伸出手:“这里面的毕竟是你的血缘至亲,他们虽当日气你不争,却也定不会弃你不顾。”
受到炎颜的鼓励,金兰娇用力点了下头,伸手握着炎颜的手走下车来。
步上台阶,行到紧闭的兽口衔环朱漆大门前,金兰娇并没有去拉扣门环,而是将自己的项圈取下,用上面的麒麟玉珏在左边的衔环兽面前一照。
那衔环兽面被金兰娇的麒麟玉珏一照,两个眼珠子活了似得一阵滴流乱转,突然就裂开大嘴呼喊起来:“三小姐回来啦!三小姐回来啦!快来人呐!”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这玩意儿居然是活的?那要是外人拉它嘴里的铜环它会不会咬人啊?”
金兰娇被炎颜给逗笑了:“当然不会咬人,谁家弄个会咬人的兽面衔环作甚,专门得罪人么?这只兽面里有特殊的禁制,是给我三姊妹专门用作扣门用的。”
炎颜好奇,伸手去扯那只说话的兽口,却发现门环被死死卡在铜铸的兽牙之间,确实只是个普通的扣门环。
炎颜有些意外。
从这只专门设了禁制的衔环兽口上就能看出来,金家对这三个女孩子格外看中。
这种家庭观念在留存着封建思想,较为重视男丁的山海界人族世界,倒是颇罕见。
炎颜突然想起来,金兰娇在她面前提起的比较多的是她大姐和她二姐,她自己在家里行三。
好像并没听她说过家里有兄长,弟弟……
就在炎颜走神的时候,两扇高大的朱漆大门突然由内缓缓开启。
负责开门的小子一眼看见门口端立的金兰娇,顿时兴奋地一路嚷嚷往里跑:“是三小姐,没错!三小姐回来啦,真的是三小姐回来啦!”
第458章 谁拳头硬谁说话
里头一层层喊进去,随后,从内院呼呼啦啦走出一大群男人女眷。
炎颜看见眼前这乌压压的一片,脑子里马上就想起一个经典剧情。
《红楼梦》里贾元春省亲当晚,贾府门前就眼前这般情景,一样一样的!
内院里乌拉拉出来一片主子奴才。为首的,是由一众华服美妇簇拥的一位白发苍鬓的老夫人。
老夫人头上用银钗绾着简单的一个单髻,没任何配饰,只勒着隐绣护额,手拄着凤首拐杖,杖头雕刻的凤首栩栩如生,长长的鸟喙里,衔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光这颗珠子就价值连城。
虽然老太太衣着简单,却是富贵的自然而然。
老太太走在最前面,看上去也特别像红楼梦中的贾太君,精神健硕,双目炯炯,虽然年事已高,但凭样貌依然能看出来,年轻时也是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老夫人手中凤头在地上一点,围拢在她周围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走在左侧尽是男劵,也同样不敢再向前半步,皆小心翼翼查看老太太的脸色。
金兰娇挎着包裹上前,端端正正跪在庭院当中,对老夫人郑重叩了三个头:“祖母,不肖女兰娇,回来了。”
老夫人目色严肃,垂目望着金兰娇:“你今日回来,可记得当初你走时说的话?”
金兰娇身子一僵,继而缓缓点头:“记得!”
老夫人点了点头,口中唤道:“来人,请杖!”
旁边立刻有家仆应声,不过片刻,两个小子抬来一根手臂粗的紫铜扁杖,中间还仔仔细细缠着一截大红索。
炎颜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家法这东西总是个不可或缺的硬梗!
旁边又有四个丫鬟抬来一个雕花长凳横放在院中央,就有个身形魁梧的护院走上前,将大杖持在手中,准备给金兰娇行家法。
金兰娇也是硬气,一声都不吭,放下包裹就往长条凳子上趴去。
见她往上一趴,一群华裳美妇中的几个顿时开始悄悄抹眼泪。
突然从一群美妇人中行出个不足三十的年轻妇人,手里握着块雪白的手帕,疾步奔至已经趴在长凳上的金兰娇跟前,蹲下身,将手中的帕子塞进金兰娇手里,声音哽咽:“三妹妹,待会儿疼的厉害仔细咬了舌头,把这手帕垫在口里。”
金兰娇惊讶抬眸:“大姊姊,你回来了?”
年轻美妇红肿着眼,轻轻点了下头,伸出手温柔抚摸金兰娇的发鬓,声线哽咽:“三妹且忍忍,你安心,过了这个坎儿,大姊姊亲手侍奉你的伤榻。”
金兰娇刚才还好端端的,听见美妇这话,眼圈顿时红了,同样哽咽:“大姊姊,是兰儿糊涂,兰儿……”
她说完这句,年轻美妇猛地将额头抵在金兰娇的额上,搂着她就开始放声痛哭。
从这姊妹俩人对话里炎颜听明白了,这位年轻美妇便是金兰娇的大姐,已经嫁做人妇的金梅娇。
姊妹俩抱头痛哭,老夫人却仿若未闻,手中凤首杖重重向地面一磕:“行家法!”
老夫人一声令下,人群中的哭声更重了,却无一人敢反驳。
就连男眷们也纷纷转过身去,只是不忍目睹,仍旧无人敢开口阻止。
看来这老太太在这大家族里是绝对权威,无人敢挑衅。
负责行刑的家奴,双手端着沉甸甸的缠红大杖,走到横躺在条凳上的金兰娇跟前,粗狂的声音说了句:“三姐儿,得罪啦!”
说完,往两只手上各吐了口吐沫,就准备要开打了。
看这阵仗,金家是没人出来给金兰娇说情了。
炎颜心下正犹豫,自己要不要站出来挑战一下金家这位权威的老太太,正琢磨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躁的兽吼:“嗷呼……”
炎颜回头,就见门外一溜身着银甲的女子呈雁翅形排开,从大门外猛地跃进来一只漂亮的金毛吼。
金毛吼的背上,端坐着一袭烈焰红妆的美少妇。
少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斜绾着乌黑柔亮的发髻,头上没有任何修饰,只在鬓边别着一朵如火如荼的大红凤仙花。
金毛吼一跃到了众人身前,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准备行刑的家奴一声暴躁地狂嗷,声浪气息直接把准备行刑的家奴掀翻在地。
少妇抬手一甩大红霓裳,从金毛吼背上迈腿下来,对着众人美艳一笑,如杏花天影,灿若桃李:“想打我妹妹,先赢过我再说!”
旁边一中年男人沉声低喝:“凤娇!祖母在此,不得无礼!”
炎颜瞬间了然。
哦,来的这位就是金家二女,金凤娇。
也就是金兰娇常挂在嘴边的二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