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样的江湖 (姓易的)

“有个人没死。”傻哥说道。

二哥皱了皱眉头，疑惑的问：“你没做了他？”

“狠不下心，感觉这事办得有点丧尽天良啊，毕竟他跟咱们无冤无仇.........”

二哥安静的听着傻哥的话，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傻哥也安静了下来。

“既然做了这事你会不开心，那就别做了。”二哥笑了起来，跟小时候一样，看着傻哥的眼光里露出了一种哥哥对于弟弟的宠溺：“咱们还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等我出来了，照样带你牛逼。”

傻哥愣愣的看着二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睛红得厉害。

“怎么了？”

“没什么........”傻哥揉了揉眼睛：“哥，我先回去了。”

“嗯，有时间就来找我唠唠嗑，我在这里待着挺无聊的。”二哥咧着嘴笑道。

二哥最近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了，可脸色还是有点惨白，黑眼圈也有些重，说起话来还是那种有气无力的样子。

额头上跟脖子上的几处新伤，在傻哥看来极其显眼。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二哥这副惨状，还满脸的笑容，傻哥真有种心酸的感觉。

“哥，你放心吧。”傻哥一字一句的说道：“等你出来了，《东和贵》里就有咱们的一片天了。”

“有没有咱们的天不重要，你跟我的这几个兄弟都好好活着，这才重要。”二哥笑容有些发苦：“这几年的春节我已经没办法回去了，你自己看着办，有机会就尽量回去看看，别让爹妈挂念咱们。”

“知道了哥。”

就在那天晚上，傻哥带着钱东来去喝了一顿酒。

具体他们喝了多少呢，这个就有点说不明白了，因为他们俩自己都记不清了。

但从钱东来是爬着出酒馆的情况来看，估计每个人最少都喝了好几斤的白酒，还是那种高度数的原浆酒。

可见傻哥平常说自己千杯不倒，绝对不是在吹牛逼。

钱东来爬着出去的时候，他是走出去的，步伐很稳，表情也很冷静。

如果不是他身上带着一股子酒气，恐怕真没人能猜到他喝了酒。

“吴师爷，我去医院办事了。”傻哥在电话里跟吴师爷说道，语气非常的冷静，仿佛是没有半点情绪参杂在里面一样：“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想明白了？”

“嗯，想明白了。”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才让傻哥冷静了下来，但这种作用明显是有限的。

当他进入麻子龙的病房，拔掉了麻子龙的管子后，傻哥忽然就颤抖了起来。

说到底，麻子龙跟自己是真的没有什么深仇大怨。

自己要杀他，也是因为某些见不得人的理由。

妈的！！！我不是讲道义的吗？！！我不是下三滥啊！！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操！！！！

傻哥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看着气息慢慢变得微弱的麻子龙，感觉有点下不去手了。

在那时候，傻哥想起了很多跟自己打过交道的人，这些人的样子不停在脑子里盘旋着......

迅速的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又飞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人里，有活人，也有死人。

其中，在傻哥脑海里出现得最为频繁的面孔，就是那个已经逝去的海城道义人。

王庆山。



第六十一章道义

道义，就像是黑道的道德底线一样，纯属是听着有但实际上无的东西。

王庆山为什么会死？

很简单，就因为他讲道义，所以他被这个世界所抛弃了。

如陈海波所说，王庆山真的不适合生活在这个时代。

因为他讲道义，活在如今的黑道之中，必然会处处树敌！

举个例子吧。

就像是在你的生活圈子里，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坏事，只有你不做，你说这是你的道德底线，所以你不能做这件事，那么其他人必然会把你排除在外面.......

吴师爷觉得有个词用来形容王庆山很贴切。

举世皆敌。

王庆山让人害怕，但也让人尊敬。

可以说生活在那个时代的黑道混子，都深深的记住了这个来自于东三省的东北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遗忘他.......

像傻哥这样的人更会把王庆山刻在脑子里。

因为他讲道义，不是下三滥，所以才把王庆山当做了古典黑道的精神支柱。

在傻哥办事的时候，就会想，如果是王庆山，他会怎么做？

此时此刻，在傻哥的脑海里，王庆山不停的出现，又不停的消失，这意味着什么，恐怕傻哥自己也说不清楚。

“妈的.......”傻哥手里拿着枕头，颤抖着，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病房外，就是麻子龙的手下。

病房内，就只有傻哥跟麻子龙。

傻哥很犹豫，也很痛苦，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什么，到底是杀他还是......

就在这时，麻子龙忽然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傻哥。

“大傻哥......你怎么来了.........”

“你好点了吗？”傻哥问道，目光有些躲闪。

似乎麻子龙没注意到傻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虚弱的点点头：“感觉脑袋有点晕......大傻哥......你帮我把医生叫过来一下.........”

傻哥咬着牙，他知道，自己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怎么了大傻哥.........”

“麻子龙.........对不起........”

听见这句话的下一秒，麻子龙的表情就变了，从迷惑变作了惊恐。

“对不起.......对不起.......”傻哥用手里的枕头捂住了麻子龙的脸，紧紧闭上了眼睛，身子颤抖个不停：“麻子龙......我这辈子.......欠你一条命.......对不起.......”

傻哥紧捂着麻子龙的脸，靠着自己的天生蛮力，硬生生的制住了还想反抗的麻子龙。

他在杀麻子龙。

但他也发自真心的在跟麻子龙道歉。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矛盾，可放在傻哥的身上，这一点都不矛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麻子龙.......我对不起你........”傻哥声音颤抖着说：“你家人我会帮你照顾的.......你安心走吧........”

一分钟.......两分钟.........

等傻哥发现麻子龙已经不再有动静的时候，他猛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的枕头也顺势掉到了地上。

麻子龙的双眼睁得很大，眼白里已经满是血丝，看起来极其吓人。

到了死，麻子龙也没能把自己的眼睛闭上。

“你死了吗？”傻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慢慢把耳朵凑到了麻子龙的胸口，确定没有心跳声后，他才松了口气。

可能每一个正直的人，在做第一次坏事的时候，都会表现得跟傻哥一样不堪吧。

真的，傻哥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等傻哥冷静下来之后，他用手帮麻子龙把眼睛闭上了，然后又把管子插回去，把现场尽力恢复成麻子龙死前的样子。

仔细检查了几遍，傻哥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后，这才壮着胆子，推开门走出了病房。

“大傻哥，龙哥好点了吗？”有个混子凑了过来，满脸担心的问傻哥：“今天他醒了一次，说让我们听您的安排，帮他报仇，您看.......”

“这事交给我。”傻哥笑容僵硬的说道：“你们老大也够不给我面子的，进去坐了半天，叫了他几声，这孙子都不搭理我。”

“他睡觉呢，要不我帮您把老大叫醒过来？”那混子试探着问道。

“别，我就是来看看他，只要他没事就行了。”傻哥冷笑道：“鬼荣他们也是活够了，当着我的面动人，老子非得拆了他的骨头不可。”

那混子点点头：“这仇必须得报，前面医生来给老大做检查的时候，老大还说，必须得弄死鬼荣解恨才行呢。”

“医生好像都检查完了吧？”傻哥问道，他还是有点怕医生一会又过来检查，然后发现麻子龙死了.......

“是啊，今天都差不多检查完了，本来一会还有一次的，但龙哥觉得麻烦，他说想好好睡一觉。”那混子很无奈说道：“然后就让那医生别来，明天再检查。”

“他想好好睡一觉.......”傻哥叹了口气：“那就好好让他睡一觉吧.......”

“其实我有点担心龙哥的身体........”那混子苦笑道：“他危险期都还没过呢......就让医生别来检查........”

傻哥拍了拍这混子的肩膀，笑道：“他就是这倔脾气，没事，肯定能熬过去的。”

在那天晚上，傻哥第一次抛弃了自己所尊崇的道义，虽然他在事后又及时捡了起来，可这件事却让傻哥一辈子都忘不了。

如果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杀麻子龙，真的，绝对不会。

2000年，11月，1日，清晨。

麻子龙的死被医生发现了，经过简单的初步判断，医生说这是正常死亡，昨天他能醒过来说几句话，纯粹就是回光返照。

而就在这一天的下午，吴师爷派人去银行里，给这几个医生转了笔数目不小的钱。

美名曰，辛苦费。

2000年，11月，2日。

这是麻子龙去世的第二天，由傻哥带队，领着麻子龙的原班人马，直接杀进了《胜义安》的地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