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未来路 (万木春)

魏东生同样感慨天命机制的威能，却不愿刘备就此灰心丧气：“玄德兄想认输？”
刘备没有回答。
良久，刘备才自嘲语气说：“昨日慰问伤兵，门主可知道他怎样回答我吗？”
魏东生顺着刘备语气问：“他怎样回答？”
刘备：“伤兵的高祖父是一名随我入蜀的猛卒，其祖父参军，父亲也参军，四代人都为我效力，忠心不容恶意揣度。可在昨日，他却拼着杀头风险向我跪地磕头，劝我说：‘陛下降了晋国吧’”
刘备呵呵冷笑：“为政不可能尽善尽美到人人夸赞，但我刘备自问毫无恶意，怎就天怒人怨了呢？每年的天灾人祸，我都认认真真应对，竭尽所能降低灾害损失。如果说司马家用十分心力救灾，我刘备救灾所付出的心力必有二十分。可我二十分的努力，非但没有换来百姓的谅解，却因为不肯投降逆贼司马懿而成了罪人。”
“昔年落魄时，无论败走徐州，还是客居荆州，我刘备的声名何曾丑恶到鬼神皆厌？就因为不肯投降逆贼司马懿，灾害成了我刘备的罪，人祸也成了我刘备的罪。他们指责的好啊，‘灾害都是你刘备惹来的，你刘备再用心救灾又有何用’？”
“寒心啊！”
“门主可知道，连孔明都劝我投降了。”
“呵呵。”
“六十年前，异侠总数不足五十，每一枚异宝都珍贵到无法想象。无论曹操，还是孙权，都舍不得把异宝随意赐给勋臣，唯有我刘备看淡血脉亲疏，宁肯禅儿有可能突然不幸病死，也要倾尽异宝为众文武勋臣续命，寄望未来某日能够光复汉室。谁曾想，败走徐州萎靡不了我们的壮心，败走荆州萎靡不了我们的壮心，区区无法揣摩的诡异天命，却吓退了孔明、子龙等一群文武勋臣。”
魏东生默然无语。
刘备这些年的窘迫，魏东生都看在眼里。
自从失去天命庇护，汉国人心越来越乱。每逢遇到天灾人祸，不管这些天灾人祸是否由刘备引来，大家都下意识地推到刘备身上。因为刘备不肯认输，苍天才会降下天灾人祸惩罚；因为刘备不肯认输，妖物才会袭扰乡镇；因为刘备不肯认输，世间才会有这么多不必要的杀伐。
天命机制的可怕，不在于百分比减损的负面状态，而在于人心善变。如果世间百姓都觉得汉国已无国运，刘备如何劝说士农工商继续追随他呢？单论士兵战斗力，晋兵绝难三月攻克益州，可有了一群愿意顺应天命的乡绅士族，益州瞬间改天换地。
天意。
人心。
尽管困难如山高，魏东生却不愿意屈服困难。
既然刘备渐渐丧失与天命机制对抗的勇气，不妨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暂时用天命预警忽悠刘备继续对抗天命。
前面有说过，5级长生者的极限能够预知18年气运，6级长生者的极限能够预知26年气运。千年杀戮世界已在271年准时解锁了8级上限，但是因为种种原因，魏东生近些年攒经验的速度较慢，至今仍是6级长生者。
立足279年预知未来26年的气运，最多只能看到305年。
但是，这已经够了。
现实世界里，西晋国势极衰，八王之乱剧烈耗尽了所有元气。301年，益州刺史赵廞畏惧以贾氏姻亲连坐贾南风案，又小觑晋室衰乱已久，骇然产生了割据巴蜀野心。然而，赵廞有大野心却无相应的能力，旋即身死灯灭，间接养大了略阳氐族的李特等辈。304年，李雄称王，建号为“成”，史称氐成、成汉，乃是揭幕五胡十六国的乱世第一国。
反映到天命机制，气运则显示为益州板块与中央帝国分离。只是因为经验不足，在晋国国运明显继续长存的情况下，长生者群体对该结果非常迷茫。大家暂时无法判断成汉国运的详情，仅能迟疑猜想：“或许这预兆一起叛乱？”
孙权之所以赞同晋国西面战场猛攻益州，亦是因为他们疑惑成汉宿命象征的益州分离趋势。如果天命真切无假，晋国得到益州或将提前陷入泥潭，进而大幅度减少孙吴方面的压力。
魏东生遂以成汉契机诓骗刘备：“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家归晋是天命，可就像汉吴各有其时，晋也有自己的宿命。就目前而言，晋很难复现两汉四百年奇迹，25年之后的益州气运分离或许就是司马家由盛转衰的节点。想想吧，再有25年，益州就能熬过天命束缚，玄德兄不再坚持坚持吗？”
第517 云梦泽
第517云梦泽
如果能够胜利，谁愿意失败呢？
刘备终究不肯屈服，咬牙切齿说：“吾辈尽人事而已。”
魏东生情知刘备此刻最需要实质性帮助，劝慰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汉国若亡，吴国也难久存。玄德兄且在荆州努力，我去扬州说服孙仲谋策应一二。”
说罢，魏东生辞别刘备，沿汉水乘船驶向长江。
魏晋之际，荆州地理风貌与后世两湖迥异。汉水注入长江的后半段，此时尚是无法繁衍人口的沼泽湖泊淤地，即所谓的云梦大泽。江夏郡之所以是荆州东门户，北方步骑之所以无法踏平荆州，云梦泽的交通阻碍无法忽视。行至云梦泽附近，陆逊突然登船拜谒魏东生：“门主，云梦泽有变。”
魏东生：“妖物开始侵蚀云梦泽？”
陆逊：“正是。”
长生种子并不偏爱人类，花草树木、飞鸟湖鱼、金石泥塑等都有几率融合长生种子。只因人类早已在数十万年前制霸地球，融合长生种子的长生者才能依仗人类的智慧结晶碾压非人类长生者群体。可惜，人类现阶段的自然科学水平也非常有限，飞鸟翱翔的天空，鱼虾肆意的河流湖泊，目前都是人类无法染指的绝对禁地。
天空也就罢了，飞鸟飞累了总要落地，落地就有希望捕捉。许多有潜力的鸟类长生者，都被人类长生者设计捉杀，很难形成群妖乱舞的规模效应。河流湖泊则不同，这才是人类彻底无法征服的禁区。
而且等级越高，非人类长生者的智慧越高，那些鱼虾龟鳖等非人类长生者吃一堑长一智，渐渐积累许多作战经验。自230年以来，人类长生者就很难猎杀到彭蠡泽等地的鱼虾妖物。人类长生者设计捕捉靠近岸边的落单鱼虾龟鳖长生者，鱼虾龟鳖长生者也狠辣捕捉离岸较远的人类长生者予以反击。久而久之，人类长生者和非人类长生者就无形中划定势力范围：陆地及近水湖岸是人类的天下，湖底、河底及湖泊中央是鱼类的天下。
有了彭蠡泽地盘滋养，鱼类长生者渐渐兴旺起来。又因为鱼类长生者没有甚么道德约束，在长生种子伪随机概率刻意偏袒下，鱼类长生者的数量和质量增长极快，短短三四十年间就形成百余名长生者共存的盛况，其中甚至最少有两只6级长生者。
俯览长生者族群分布，人类长生者排名第一，彭蠡泽鱼妖排名第二，没有谁能填补第三名的空缺。
题外话，魏东生汇总数据推演人类长生者强弱分布函数，再参考彭蠡泽鱼类长生者的高自由度成长，发现除了最基础的杀戮升级规则，长生者的强弱分布或许也存在某些限制。否则，以鱼类长生者彼此之间的肆无忌惮吞噬成长，应该成十成十的批量诞生6级长生者或7级长生者才是正理。
事实上，一旦某类长生者的数量和质量触及了上限，长生种子体系就会降下种种无形约束。人类长生者也有类似的约束，朱二郎事件和诛侯门事件或许就是长生种子体系限制人类长生者比例过多的劫数。朱二郎和诛侯门，彼时应劫而生，因为各种心思疯狂杀戮人类长生者，间接顺应天命维护各族群长生者的固定比例。
长生种子有效范围扩张到江夏郡，彭蠡泽到云梦泽的长江通道瞬间打通。云梦泽这些不利于人类繁衍生息的恶劣环境，恰是相对弱势的鱼类长生者最佳选择，彭蠡泽鱼类长生者势力肯定会沿江而上扩张地盘。
此事在魏东生意料之中。
只是听到坏消息，魏东生忍不住有些沉闷。
魏东生询问陆逊说：“鱼妖现在都占了哪些地盘？”
陆逊神情郑重：“鱼妖比我们想象的聪明。大妖根本不和我们正面冲突，仅仅驱使无灵智的毒蛇猛兽截阻行人通过汉水等要道。寻常百姓稍稍深入云梦泽，鱼妖就开始凿船劫杀；而我们异侠深入云梦泽，同样招数就变成了坚壁清野，待我们筋疲力尽散去了锐气，大妖才会从容伏杀。这些妖物，这些年却是越来越聪明了。”
魏东生点头。
陆地妖物清剿一遍又一遍，即使某山洞丛林偶然诞生一只5级非人类长生者，绝圣门等人类长生者也会第一时间予以捕杀。而彭蠡泽有湖泊之险，等水生妖物开启了灵智，每一次捕猎都渐渐演化成你死我活的惨烈战斗，往往事倍功半。彭蠡泽诞生了6级长生者之后，鱼妖长生者群体越发诡秘，人类长生者很难搜集到翔实可信的资讯。
鱼妖入侵云梦泽的战略，也甚是可怖。
阻拦人类驶入云梦泽，即是阻挡人类改造云梦泽，间接保证云梦泽永久蛮荒化。云梦泽变成了人类禁区，非人类长生者才能从容崛起，渐渐把云梦泽经营成鱼妖基业所在。这样的智慧如果出于人手则毫不稀奇，而若是鱼妖自己所思所谋，那就非常可怕了。无论鱼类长生者诞生了不弱于人类的智慧，还是鱼类长生者豢养了人类谋臣，都是非常严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