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了一夜雨的缘故,官道上显得有点泥泞,一支由百余匹骡马组成的商队正在官道上艰难行走,骡马上驮满货物,用油布小心地包裹,大多是盐糖等生活必须之物。
这支商队便是杨元庆所装扮,包括程咬金和裴青松在内,一共二十五手下,都是武艺高强的亲卫。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平原县境内,平原县是平原郡最南面的一个县,紧靠清河郡,它并是郡治,平原郡郡治是安德县,位于平原郡中南部,离平原县约八十里。
官道左面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延绵数十里,而官道右面则是大片农田,长满了绿油油的麦苗,再向远处便是一条小河,在小河边上则是一座小村庄。
“大东主,去那个小村庄问问情况吧!”
头戴八角帽,身着黑绸长袍,一身账房先生打扮的裴青松指着不远处的小村庄兴致勃勃建议道。
杨元庆点点头,他又看了一眼懒精无神的程咬金,笑着问他,“二东主以为呢?”
自从被裴幽一锅打翻后,程咬金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再也没有了精神,话也懒得说一句,“无所谓!”他懒洋洋回了一句。
“那好吧!就去小村庄看看有没有酒卖。”
杨元庆故意提到了酒,程咬金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他虽好酒,但酒又怎能抚平他心中伤痕,他现在就想回京城找娘子诉说衷肠,偏偏杨元庆又要来平原郡,使他无可奈何。
一行人离开了官道,沿着一条更加泥泞的田埂小道向约三里外的小村庄走去。
从前河北大平原上的村庄大多是死村,没有一个人,但随着战争结束,躲藏在县城里的农民开始陆续返回自己家园,一座座死村又逐渐出现了生机。
这座小村庄明显已经有人住了,开垦了荒芜的土地,挖掘了灌溉沟渠,在最外面一间屋瓦上已经出现了一片青白色的炊烟。
他们刚靠近小村庄,便听见一片犬吠声,十几条土狗飞奔出来,在四面八方围着他们狂吠。
几名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也飞奔进村了,很快,几十名村民都热情地迎了出来,他们对商队的到来是极为欢迎。
杨元庆特地买了不少杂货,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廉价的首饰,以及一些镰刀锄头等待,就是为了便于向村民们探听消息。
杨元庆让几名士兵去和村民们买卖货物,他则走到一株茂密的大槐树下,在一名老者身旁坐了下来。
“老丈,请问这村里的村长是谁?”
老者满头白发,面目和善,他看了杨元庆一眼,不紧不慢问道:“东主有什么事吗?”
杨元庆这才明白,原来这个老者就是村长,他连忙笑道:“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有一些好奇,去年我经过这里,这座村庄好像没有人烟,现在又有了生机,令人感到很欣慰。”
老者微微一笑,“去年大家都还躲在县城里,现在战争结束了,大家自然要返回家乡,哎!当年村子八十户人家,现在只剩下二十几户了。”
“河北到处都一样,基本上都死在战争中了,老丈,你们村分田没有?”杨元庆又问道。
“分田?”
老者摇摇头,他指着众人道:“我们这里叫陈家村,大家基本都姓陈,和睦相处,如果官府不分田,那我们平均一家可以有两百亩土地,可听说一分田,一家便只有一百亩,剩下的官府要拿走,你说我们愿不愿意分田?”
杨元庆苦笑了一下,其实他也知道,分田对于河北来说,实际上是个伪命题,死的人太多,到处是无主之田,如果不分田,农民确实可以占有更多的土地,分田实际上是为了限制农民的土地,每家限定一个标准,多出来的土地,就成为官田,为以后人口增多做储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历史上,这些储备田绝大部分都被权贵吞噬了,包括农民手上的永业田也越来越少。
但杨元庆现在并不是关心分田的问题,他关心的是弥勒教,他已经看到了,很多村民胸前的衣襟上都绣了一尊弥勒佛。
只是他该怎么开口问弥勒教的事?如果这个村长就是个小头目的话,问得太直接了,会引起他的怀疑。
“老丈家里还有几口人?”杨元庆转弯抹角地问道。
老者叹了口气,“我原本有四个儿子,一个去了高鸡泊,一个去了豆子岗,都再也没有回来,老三当了窦建德兵,几个月前被放回来了,就是那个!”
老者指向一个正在买镰刀的男子,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意,“那就是我的三儿子,还有一个老四,现在太原从军,还是一名隋军火长。”
杨元庆听说他的儿子居然是隋军火长,顿时精神一振,笑道:“老丈,我们就是从太原过来。”
老者也有了兴趣,他刚要问,一名少年却飞奔进村,大喊:“村长,张佛孙来了!”
老者脸色一变,对村里人高声喝道:“先别慌买东西,随我迎接佛孙到来!”
百余村民纷纷在村口前跪下,只见几名青壮抬着一乘亭舆远远走来,亭舆坐着一名身着白衣,头戴银冠,手执法杖的年轻男子,目光冷漠,他被抬进了村口,第一眼便看见了杨元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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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突破之口
村长带着一群村民跪在村口磕头如捣蒜,但白衣人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对村里这一队商人感兴趣,准确地说,他对这一百多匹骡马和货物感兴趣,战争初停,人民贫困,没有什么油水可捞,难得看见这种初具规模的商队。
他招手把村长叫上来问了几句,村长立刻跑来问:“你们谁是大东主?”
杨元庆刚要开口,程咬金却挺身而出,瓮声瓮气道:“老子就是!”
村长连忙对他行一礼,“佛孙请大东主去问话。”
程咬金在江湖上混迹多年,有极为丰富的江湖经验,他见那白衣男子贼眼放光地打量货物,便知道此人生了贼心,他上前也不行礼,冷冷问道:“找爷爷什么事?”
他匪气十足,白衣男子却不生气,笑嘻嘻问:“你们这里可有绸缎卖?”
“有,你要买多少?”
“有多少,我买多少,另外,你所有的货物我都买下。”
程咬金上下打量他一下,眉头一皱问道:“你的钱在哪里?”
白衣男子一拍胸脯,“钱有,都是银子,不过在县城里,你们得跟我去取。”
程咬金装模作样考虑了一下,“嗯!我们得商量商量,这不全是我一人的货。”
程咬金转身回来,低声问杨元庆,“要不要跟他去县城?”
旁边村长急得直对他使眼色,让他不要答应,杨元庆想了想道:“你告诉白衣人,我们要在村里吃点东西,然后再跟他去。”
程咬金又回去说了。白衣人倒也爽快,“你们去吃东西,我等你们。”
众人牵马进了村内,杨元庆被村长拉进了一间,急声对他道:“小伙子,可千万别去。去了小命就保不住了。”
杨元庆见房间外无人,便将门关上,取出一面军牌对老者道:“老丈莫要害怕,我们是太原隋军,奉命来调查拜弥勒教事件。你能否告诉我一点消息?”
老者呆了一下,半晌才叹口气,“这个弥勒教害死人,战争刚平息,大家都忙着修屋种地。谁想拜弥勒?可如果不加入弥勒教。官府就不发赈济粮食,大家没办法,只好加入,可一加入就被控制住了,勒令供奉家产,家中有点姿色的女人。也要供奉给弥勒,大家有苦难言啊!”
杨元庆听说官府竟然用赈济粮食来威胁民众入教。心中恼怒万分,他克制住怒火。又问:“那张佛孙是什么人?”
“那是我们乡的一个无赖,叫张五郎,他小时候我就认识,偷摸拐骗,一天都没干过好事,他两个月前加入弥勒教,被赏识封为佛孙,管我们附近十几个村子,以前是偷摸,现在是公开勒索,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
“老丈,佛孙是什么,上面还有什么人,能否给我说说?”杨元庆又问道。
这个老者也是恨透了拜弥勒教,既然这个年轻人是军队派来调查,他也不隐瞒,便道:“这个张佛孙在我家吃饭时给我说过,拜弥勒教组织很严密,佛孙是他们最下面一层,一个佛孙管五百信众,然后五个佛孙又被一个佛子管,佛子上面有九大佛爷,教主被称为佛泰,谁也没有见过,据说他讲佛宣教时,身后便会出现一个巨大的弥勒佛,所以有很多信徒,少说也有几万人了。”
“两个月时间就能发展到几万人?”杨元庆有些奇怪道。
老者又叹了口气,“不足为奇,连官府都加入了,有一次张佛爷喝醉酒说,平原县周县令就是九佛爷之一。”
杨元庆立刻拱手道:“多谢老丈!”
杨元庆从房间里出来,招手将几名亲兵叫来,低声对他们吩咐几句,亲兵们转身便去了。
片刻,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兵将白衣男子张五郎揪进了房间,张五郎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爷....饶命!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