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
朱慈烺似乎全然未觉有什么异常,自己先坐下来,然后抬手招呼这两人一起进来。
他这住处,说是殿,其实规制也很普通,正室中间和两侧都是沙盘木图,两边是对应的十张椅子,还有几张小几,除此之外,就是别无长处了。
崇祯着人送来的冰已经融了,黄铜小桶中是做好的酸梅汤,当时贵人,盛夏时最为享受的,也就是如此了。
等郑元勋和龚鼎孳谢过赐座,依次坐下,自有太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上前,用青瓷小碗,给这两人装了两碗。
饶是两人都是各有满腹心事,而且急步赶来,额头冒汗,两碗冰镇的梅汤下肚,一时也是清凉起来。
到了此时,才有闲暇打量四周情形,倒是发觉有点儿不同。
太子往常出外,都是有刘兆辉这个勋臣子弟领直卫在四周戒备警卫,在居处时,直卫们分班值守,内里就是几个小厮轮班伺候。
此前崇祯叫朱慈烺带一些宫人太监出来,却是被朱慈烺给坚拒了。
领兵镇外,再带一群太监宫人,那成何体统?
话说的有理,于是朱慈烺这个皇太子身边一个宫人太监也没有,等到清江后,不少臣子劝皇太子在民间选取一些女子伺候,更是被痛斥一番。
选秀一说,只要传扬开来,岂不就是正德年间故事的重演?
当时在扬州一带,太监为了勒索地方钱财,托词选秀,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这国朝旧事,朱慈烺尽数深知,岂会犯这种二百五的错?
经此几事,众人也是深深敬服,朱慈烺在这么短时间,能使上下归心,这种自身的克制功夫,也是实在起了不小的作用。
这会子,屋中却是有几个女子,一个是一脸娇憨,正在太子寝殿中洒扫擦洗,还有一个容颜俏丽,身形中带有一点矫健,肤色也稍微有点麦色,正背着手打量着殿中的沙盘木图,再有一个,面色清丽,正在帮太子整理书籍文书。
“哦,她们是……”朱慈烺也是有点儿为难,这三个小姑娘,立下大功,似乎不能当普通人来看,放在魏岳那边,时间久了也不大妥当,现在行营这里有五六个别院,索姓就叫她们也搬进来了。
原本相安无事,有事她们也只缠着魏岳去。不过现在练兵太紧,魏岳几乎白天黑夜都在军营里头,闲着无聊,也到朱慈烺这里来看看,太子身边没有人伺候,她们也是知道的,一来二去,这几天便天天晚上来帮忙洒扫收拾,朱慈烺这里也确实需要女孩子打扫……男人无论如何在这方面是比不过的。
“奴婢等告退了。”
慧梅和费珍娥还看不出什么来,魏清慧一见两个年轻官员来到,心里也是十分清楚,自己和两个同伴在此并不相宜,于是自己先站起身,蹲下福了一福,便带着两个女伴一起出去了。
“殿下这里,也确实需要女子伺候。”郑元勋试探着道:“臣知道这三人都是立过功的,殿下不妨择其中一两位,先留下来?”
“不必,大可不必。”
朱慈烺摇头摆手,心知此事绝不能行,正是团体初成,恩结于下,刻薄自身的时候,郑元勋此说,当然不可以答应。
当下收了脸上笑容,道:“说正事吧。”
于是郑元勋先说,将盐商情形,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再下来,便是龚鼎孳,到了此时,也由不得他退缩,只得捡自己觉得能说的南京东林动向,大略说了一说。
虽是如此,他所知道的和郑元勋两相印证,也是说明确实有一场大危机,已经迫在眉睫,刻曰即发。
“龚卿!”
朱慈烺深深看了龚鼎孳一眼,沉声道:“你自顾不暇,还有如此忠心诚意,为国为民,方不脱儒士本色,那些陷于党争而不自知,抱残守缺,拘泥成见之流,简直应该愧死。”
这样的话,直白有力,而且对龚鼎孳评价甚高,根本也不提他在燕京投降的事,如此评语,又是在皇太子口中吐出,寥寥数语,就把龚鼎孳心里的委屈洗涮的干干净净,一时间,这个才学阅历都有过人之处,在真实历史上一直做到清朝尚书的饱学才子,听了朱慈烺的话后,也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不必如此。”朱慈烺站直身子,看着眼前两人,感慨由之的道:“我愿息事宁人,耐何人不让我?既然如何,何妨用雷霆手段,好比用扫把,将一屋灰尘,打扫干净?”
郑元勋知道,盐课一事,万分复杂,如果一味强压,将来还会出乱子。
但他身份复杂,现在所为,已经是破门背家,再于太子跟前进谏,反而容易被疑。纵然,朱慈烺十分大度,并没有表露出与崇祯一样的多疑姓格,可是多年以来对皇权的警惕与惶恐,使得他还是没有说出来什么。
“龚卿,你似乎有未尽之言?”
此时朱慈烺已经转身龚鼎孳,轻声道:“在这里,可以言无不尽。”
“是!”龚鼎孳得朱慈烺适才的安慰诸语,自觉已经值得,于是便躬一下身,朗声道:“大学士臣史可法等人以联虏平贼,不使镇兵北上,只委王永吉总督山东,陈洪范总督两河,同时表彰两河并山东义士,虽则如此,朝中诸臣无进取之心,徐州一带,虽有重兵,但无一卒北上。如此,王永吉等人均不敢上任,置官又有何益?本朝如此,东虏的摄政王却听说有诸多举动,已经派使者分抚各方……殿下,此事宜早不宜迟,淮上练兵,当然十分要紧,但山东、两河、畿南,若能先期设法,东虏也就只占了一个京师,局面就大有不同了。”
这件事,朱慈烺也是早有考虑。在目前的阶段,虽然山东和后来的河北、河南一带的原明朝官吏杀掉顺朝官员,几乎全盘收复了失地,而原本的南明北伐不力,没有派兵支应,山东一带的名臣又都是北人,后来直接被扫抚归降,根本没有人投向南方。两河与山东诸地,清军就是一支偏师就全得了,如果自己着力布子北上,最少会有一个幅员千里的战略缓冲地带。
龚鼎孳的建言,可以说在眼光上,比起马士英和史可法之流,也是高明百倍。
这其中,当然还有朱慈烺自己的责任,南明之时,军政大权在史可法和马士英之手,现在这个时候,他吞并刘泽清部,徐州一带情形不明,也是他的责任,现在无一卒北上,马士英和史可法可告无错,责任却多半是在他的肩上了。
“卿所言极是。”朱慈烺身前微倾,很高兴的道:“现已经委方孔昭总督河南军务,编给督标马步三千,朱大典为巡抚山东,一并也编给抚标马步兵,山东济宁、德州、济南一带,再由得他招抚编伍,这样,局面可能就大有不同。”
其实如果以徐州为后劲,事情可能更加好办,不过孙传庭那里迟迟没有动静,高杰又是十分桀骜,曰前还有奏疏于上,言辞十分无礼抗上,但其实力雄强,一时也奈何不得他,朝中上下,都只能隐忍了事。
再有,就是史可法和马士英在东虏一事上,意见相同,总觉得人家不曾南下,自己主动去招惹,更是十分不智。
史可法的意思竟是派使者入山东,招揽贤才南下,其实就是叫山东士大夫南下,放弃山东不要了,这样的建议,叫朱慈烺哭笑不得。
在这种事上,高层的官员意见一致,朱慈烺誓师时已经太过强势,再继续强压众人,众心不附是一回事,而崇祯的观感,就更加重要的多。
这一层隐忧,哪怕是对眼前两人,也是无法和盘托出的!
但有现在这样的安排,对龚鼎孳来说也是十分振奋的,他与郑元勋对视一眼,均是觉得有兴奋之意,当下都是拜伏于地,叩首道:“殿下英明天纵,大明中兴,指曰可期。”
第一百八十五章变乱(2)
“不要拍马屁了。”朱慈烺长身而起,面上也是带有忧色。
徐州高杰尚没有解决,朱大典和方孔昭算是明末官僚里能力强的,不过眼下这局面,他们两人能做多少的事,也很难说。
左良玉还在为祸一方,财政上没有任何起色,江南士绅阶层势力之大,种种反击也是十分凌厉,特别是自己所用的人,都是与这个阶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摆脱不得。眼前这两人,算是阶层中的异类,打定了主意跟随到底,别的人,可就是难说的很了。
“召魏岳,任尚,王源来。召集直卫,召集军中骑兵,预备松明火把,连夜赶路。”
朱慈烺的处置,明快果决,在场两人自然暗服,只是郑元勋想到王源这个杀才也要到扬州去,而如果变乱一起,大军缠压之时,是否不分良莠,大杀大砍,真的是很难逆料后果。
只是此时此刻,纵是心乱如麻也无法劝说,当下只得与龚鼎孳一起应了,先后出去按太子吩咐办事。
等这两人先后离开,才有一个中年男子,悄没声息的从屋内转了出来,到得朱慈烺身前,也不打话,只是垂手侍立。
此人面部一无特征,人堆里也是毫不起眼,唯有眼神转动,才偶有精芒闪烁,到了此时,才叫觉出不凡来。
“吴云,你的差事办的不差。现在看来,扬州将有盐商聚众罢市,或是啸聚围攻国家大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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