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只有把主要责任推到天子的头上,司马懿自然安然无恙。
开始这些指责还是比较隐晦的,后来随着张郃、秦朗等人先后失利,这些指责就更加激烈了。张郃还好一些,没人能质疑他的能力,可是秦朗却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近臣,他和曹宇一样,是和曹睿一起长大的玩伴,从小被武皇帝称为假子。他能够做官并指挥大军,和他的能力无关,只是因为他是天子近臣。
陇右失守的责任毫无疑问的应该由秦朗来承担,而郝昭、田豫等人反而没什么人注意。原因很简单,攻击秦朗就是直接指责天子。与秦朗丢失陇右相比,司马懿丢了南阳又算了得什么?
曹睿是个强势的皇帝,可惜在这种局势面前,他想强势也不能随心所欲了。他不得不考虑大开杀戒之后会不会自掘坟墓。
与武皇帝、文皇帝一样,他在防范世家的时候,又不得不依赖世家来管理国家。因为世家是人才的主要来源,没有世家的支持,他一个人是无法支撑整个朝廷的。
蜀汉暂缓攻魏,给曹睿争取到了一些时间,可是如果他不能充分利用这些宝贵的时间,那形势依然会恶化,甚至可能溃烂以至于不可收拾。
曹睿心急如焚,连续几天召集亲信议事,在遍询群臣之后,他不得不召闭门思过的司马懿入宫议事。
……
司马懿卧在床上,头上包着一块布,面容憔悴,眼窝深陷。
南阳之败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的病一点做秀的成分也没有,确确实实是病了。司马昭在乱军之中失踪,简直是在他的心上挖去了一块肉,让他痛不欲生。和失去儿子相比,宛城的失守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虽然那一幕也够震撼的,可是他既然逃出来了,就一定能想出办法应付。儿子生死不明,凶多吉少,这才是让他真正心痛的。
不仅是他,他的夫人张春华同样也是怒不可遏。从他回到洛阳,走进家门的那一天起,张春华就没有一天不骂他,要他还她儿子。
司马懿有苦难言,不知道夫人是剽悍惯了,还是相信他足够强韧,在这时候不仅不安慰,居然还和他大吵大闹。如果不是了解夫人的强大,他几乎认为这是一个蛮不讲理的蠢妇人。
好在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夫人一点也不蠢。事实上,骠骑将军失去了一个儿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洛阳,为他博得了不少同情,无形中也减轻了他的责任。
现在,这位张夫人又给他帮了一个大忙。天子召他入宫的使者刚进门,就被张春华一顿哭诉轰出去了。张春华对使者说,这个老东西根本不是打仗的料,他连儿子都保不住,又怎么能给陛下出什么主意呢。请陛下不要相信他,还是另请高明吧。
张春华披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哭带骂,愣是把使者赶出了大门,没让他见到司马懿本人。
曹睿接到回报,只得亲自来到骠骑将军府。
皇帝陛下来了,张春华不敢再那么放肆。不过她虽然穿是规规矩矩,却没有放过为儿子叫屈的机会,在曹睿面前涕泪俱下,恳求天子不要再让司马懿上阵了,她可不想再损失一个儿子。
面对这个丧子的老妇人,贵为天子的曹睿也没什么招。只好安慰张春华说:夫人放心,我已经接到消息了,令郎司马昭没死,还活着呢,我马上就派人去把他赎回来。不过国家事重,还是请夫人把骠骑将军请出来吧。
听了这话。张春华不闹了。
司马懿看到曹睿时,非常尴尬,趴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曹睿也很尴尬,当初没听司马懿的上策,结果把自己陷入如此窘境,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两人沉默了良久。曹睿打破了尴尬:“司马公,世事至此,如何是好?”
司马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陛下,臣自逃归以来,闭门思过,一直在想这些事,略有所得,愿献丑与陛下,请陛下圣裁。”
“司马公请说。”见司马懿有办法,曹睿心里莫名的轻松了一些。不得不说。在文皇帝留给他的这些大臣中,司马懿虽然在武事上不是最善战的,但心思之缜密却首屈一指,就连大将军曹真也未必能考虑得比他全面周到。
“臣反复思理南阳的战事经过,想来想去。觉得关键还在魏霸一人。”
曹睿有些偏细的眉一挑,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静静的看着司马懿。
“襄阳也罢,宛城也罢,包括后来的昆阳,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坚城不再可恃,蜀汉军的攻城技术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认识范围。”司马懿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事实上,他的确也是深思熟虑,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陛下,李严五万人围襄阳,围一个月,三天破城。八万大军围宛城,作业十一天,两天破城。吴汉联军六万围昆阳,围城十三天,三天破城。陛下,这是从未有过的攻城速度啊。”
曹睿的眼神渐渐的紧了起来。
“可是,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快的破城?”司马懿抬起头,看着曹睿,问道:“陛下有没有想到其中的关窍?”
“和魏霸有关?”曹睿不太敢肯定的说道。
“陛下圣明。”司马懿应声答道:“这几个战事合在一起看,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登城之前的远程攻击强度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期。宛城之战时,魏霸在宛城外集结了千余架霹雳车,一旦发射,箭石如雨,臣虽然做了大量的准备,依然没有还手之力,方圆两百步内,五千余士卒,三百多架霹雳车、五百多架连弩车,几乎毁于一旦。”
想起当时蜀汉军箭矢如雨,石弹如雹的攻城场面,虽然时隔数月,司马懿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曹睿却是大吃一惊,他只知道宛城、昆阳都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失守了,但是究竟怎么失守的,他却没听人细说过。不论是司马懿还是张郃,都没有讲过这些细节,而他也被紧迫的局势逼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些细节问题。
听了司马懿的描述,曹睿仿佛有些明白了。秦朗给他的报告中,曾经为郝昭开脱,说郝昭放弃冀县也是为了保存实力,保护马钧,并不是怯战。他原本很不高兴,觉得这是秦朗结党营私,却忘了应该效忠于谁,现在他意识到,郝昭放弃冀县可能真的是因为守不住了。
“那可有办法对付?”
“有。”司马懿应道:“如果我们有同样多的霹雳车、连弩车,我们就能打败他。”
曹睿点点头。这个道理并不复杂,战争,说到底还是较量的实力。
“可是,陛下,我们可以打造大量的霹雳车,却有一个难题无法破解。”司马懿提醒道:“我们怎么才能为霹雳车提供足够的石弹,怎么才能让霹雳车打出五六百步甚至更远?”
曹睿愕然半晌,忽然恍然大悟,不禁笑了一声:“我知道了,马钧。”
司马懿不解的看着曹睿。曹睿连忙把秦朗汇报的事情说了一遍,特别说明马钧正在赶来洛阳的路上。司马懿听了,欣慰的点点头:“陛下,郝昭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也许,这个决定就是我军转败为胜的一线希望。”
曹睿也如释重负的连连点头:“司马公说得有理。郝昭的决定是对的,马钧比陇右更重要。放眼天下,能在机械之术上克制魏霸的,大概也只有马钧了。”
第0738章 英雄所见略同(下)
孙权放下手中的急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手支着额头,手指揉着眉心,愁肠百结。
攻取昆阳之后,魏军全线撤退,重兵集结于颍川、谯沛一带,孙韶等人长驱直入,几乎占领了大半个徐州,眼看着就要兵临兖州,却因为后力不足,无法继续扩大战果。
这种看着果实挂在树上,只差咫尺,却怎么也得不到的滋味太难受了,几乎让孙权寝食不安。
就在孙权想着怎么积攒实力,再次发起攻击的时候,周鲂、陈表给他送来一个消息:魏霸在交州造船。造船没什么稀奇的,吴国水师称雄天下,大船厂有三个,南海郡治番禺就是一个规模仅次于豫章船厂的船厂。魏霸没有掌握南海,改在合浦造船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周鲂的报告中提到了一个问题:从各种迹象来看,魏霸似乎在着力改进船的抗风浪能力。
这个问题就大了。
经过这几年的混战,特别是刚刚结束的南阳之战,只要有是点见识的人都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一个新技术的出现,往往会带来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当年魏霸能打破魏军水师,现在能一举攻克宛城,都是因为他掌握了新的技术。这个技术是别人没有的,所以一出手,他就占了先机,成就别人不能成就的大功。
这就和赌博一样,谁都想自己手里有一把别人想不到的筹码,在关键的时候拿出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是谁都不希望对手手里有一把自己想不到的筹码,仅仅是这种可能,就足以让人心慌意乱。
更何况孙权已经多次见识过魏霸技术的威力。
孙权自己多次试船。深知战船的抗风浪能力对于水师有多重要。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许抗风浪能力比抗打击能力还要重要。因为天地之威可比矢石强大多了,一阵大风吹来,战船一旦倾覆,就算有再强大的武器。再精锐的士卒,都失去了用武之地,只能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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