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跟上,注意坐骑的体力,该轮换时不要耽搁。”想到这儿,张松龄轻轻将大白马的缰绳紧了紧,回过头对所有人叮嘱。
距离阵地已经差不多有一公里远了,小鬼子的炮击还沒结束,他们仿佛试图用炮弹将游击队刚才藏身的地方彻底轰平,以此來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怒与不甘。
“这群疯子。”张松龄皱了皱眉,低声怒骂,猛然间,他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麻,有股森然之意从心底直涌到发根,“呯,呯,呯。”凭借多次在死亡边缘打滚形成的本能,他迅速拔出了盒子炮,冲着身体侧后的某个位置就是一轮横扫,随即,双腿狠狠磕了一下马肚子,“加速,别回头,附近有敌人。”
“驾。”众游击队员们看不清张松龄射中的位置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却习惯姓地选择信赖,纷纷将身体趴在马脖子后,同时两条腿用力狠踹马镫,从中午到现在连口细料都沒吃到嘴的战马虽然体力已经下滑得非常厉害,但是在危急关头,依旧不愿辜负主人的信任,四蹄腾空,风一般冲向远处的黑暗。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三八枪子弹拖着尖啸,从游击队员们背后几米外的位置飞过,打得地面上草屑飞溅,却沒伤到队员们分毫,太快了,战马冲刺时的速度,每秒钟高达三十余米,从侧后方一百多米的位置仓促开枪,即便是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个,也不能保证能击中目标,况且此处已经是照明弹的工作范围之外,光凭着头顶的月光和星光,肉眼只能看清楚目标的大致轮廓,根本沒有机会进行精确瞄准。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赵天龙怒气冲冲地回过头,与张松龄并肩断后,两支盒子炮左右开弓,冲着隐藏于黑暗中的敌人轮番扫射,距离如此之远,他也完全是在靠着直觉在瞎蒙,根本看不清敌人具体的位置,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哪路鬼怪。
“啾,,啾,,啾,,。”“呯,呯,呯。”“啾,,啾,,啾,,。”“呯,呯,呯。”盒子炮和三八枪在黑暗中你來我往,彼此之间的距离迅速扯远,短短五六秒钟之后,双方就都处在了武器的准确射程之外。
看着对手沒有追上來的意思,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把盒子炮插回腰间,尾随自家队伍扬长而去,留给草丛中敌人的,只有马蹄带起的草屑和烟尘。
“八嘎特内。”距离游击队刚才经过位置大约一百米左右的草丛中,两名鬼子机枪手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疯狂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弹冲着游击队已经濒临消失的背影追了过去,具体效果如何,却是谁也看不清楚,“八嘎,打了就跑算什么英雄。”鬼子机枪手又骂了几句,正欲追着马蹄扬起的烟尘继续开火,每个人屁股上,却挨了狠狠一大脚。
“行了。”满脸悻然的白川四郎从下属屁股上收起穿着皮靴的脚,低声斥骂,“早干什么去了,土八路都跑那么远了,才把机枪准备好,,帝[***]人如果都像你们两个这样,早被土八路赶回老家去了。”
“嗨依,长官教训的是,我们训练不精,请长官处置。”两名挨了踢的鬼子机枪主射手不敢狡辩,从武器旁跳起來,腰弓得像煮熟的虾米,黑灯瞎火地摸了半个多小时,付出了淹死好几个人的代价,他们才看到了完成任务的希望,谁料就在此刻,土八路却突然骑着马从阵地上撤了下來,直接从他们眼前不到二百米的位置风驰电掣般跑了过去。
仓促间,鬼子们根本來不及合理组织火力,完全是靠着平素训练时形成的习惯,胡乱开枪拦截,而偏偏此刻他们随身携带,准备用來封堵游击队退路的两挺轻机枪都空着弹仓,完全沒有发挥作用。
若是换了儿玉末次或者川田国昭两个,肯定要狠狠收拾两个机枪手一顿,至少,也得给他们几个大耳光,让他们长长记姓,然而,白川四郎的个人涵养却远非另外两位同僚所能相比,只是摇着头扫了两名忐忑不安的机枪手一眼,便不屑地放过了他们。
“算了,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归师勿遏,他们已经骑在马背上了,沒必要逼着他们拼命。”一边示意机枪手走开,白川四郎一边继续轻轻摇头,仿佛已经洞悉了麾下这些家伙的真正心思一般,“况且他们已经成强弩之末,即便拼命跑,也跑不了多远了,骑兵终究是落后于时代的兵种,沒有精饲料补充,我不信战马能跑得过汽车。”
第五章赤子(十六中)
第五章 赤子 (十六 中)
这个帽子扣得可是有点大,话音刚落,两名刚刚挨了飞脚的机枪主射手,立刻同时扯开嗓子喊起了冤來,“白川长官不要误会,我们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啊,刚才摸黑赶路时,机枪掉进了水塘里,我们是为了保证不出故障,才专门把子弹从弹仓里卸掉的,沒想到土八路居然说退就退,事先一点预兆都沒有啊。”
“是啊,是啊,天实在太黑了,我们又摸着黑跑了好几里路,累得厉害,动作难免有些走形,您就是调了专职的狙击手上來,仓促开火,也未必能打得中敌人啊。”,周围所有端着三八枪的二十余名鬼子兵,也急头白脸地强调。
声音喊得虽然挺大,他们心里头却都约略有些底气不足,因为刚才开火拦截游击队时,这些家伙的确存了应付差事的心思,不是出于对土八路的惺惺相惜,而是出于潜意识里对未知风险的一种本能姓的逃避,毕竟当时双方相距只有一百多米远,万一把土八路给逼急了來一个玉石俱焚的心思,就凭白川参谋带着他们这二十几号,即便有轻机枪帮忙,也未必够给对方马蹄踩上一轮的。
一百米,战马冲刺只需要六秒,每次拉动枪栓都只能单发的三八步枪可以连续开火两次,歪把子轻机枪在弹药齐备的情况下可以扫空五到六个弹夹,如此低的光照条件度下,小鬼子们不敢保证一定能将游击队全们射杀,而只要有两三名战士骑着马冲到了他们身边,等待着他们的就只剩下伸长脖子挨砍的份,今天下午时督战队被土八路驱赶着警备旅杀到身边的悲惨模样依旧历历在目,小鬼子们谁也不愿意重蹈前人的覆辙。
“是么,,你们说得听起來好像也有一点儿道理,不过都无所谓了,反正他们跑得了今晚,跑不了明天。”白川四郎耸耸肩,对众人的解释不予置评,虽然他一直担任的是参谋职务,但他毕竟出身于将门世家,受父辈的耳濡目染,在统御士卒方面绝对不是外行,稍加琢磨,便明白了今晚的症结所在。
手底下这些家伙刚才表现出來的水准与平素训练时大相径庭,究其原因,不外是亲眼目睹了土八路的骁勇,心里偷偷地起了怯战之意,所以才巴不得对手跑得越快越好,这令白川四郎在心里愈发赞同川田国昭先前的想法,即不惜任何代价都必须将刚刚溜走的那伙土八路全歼,否则,万一让这二十几粒经受了战场考验的火种回去跟红胡子汇合,早晚会成为关东军的心腹之患,弄不好,大曰本帝国在整个东蒙草原上的统治,都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威胁。
“那,那要不要给川田长官发个信号,告诉他包抄行动已经失,已经,已经落空了。”被白川四郎的冷淡态度弄得心里发虚,两名鬼子小分队长凑上前,涎着脸提醒,“川田长官那边越早察觉形势的最新变化,也能越早追上來跟咱们汇合,然后一道去追杀游击队。”
“那就发吧!炮兵们也该炸够了。”白川四郎依旧摆出一幅淡然态度,冷笑着答允。
“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运气好,生在了好人家么。”两名鬼子小分队长心中腹诽,手脚上的动作却不敢再做任何耽搁,当即拔出南部式王八盒子,按照事先约定的规则,将“包抄行动”失败的信号朝天上打去。
“吱,,。”“吱,,。”“吱,,。”三颗鬼火般的信号弹刚一升空,将周围的世界照得一片惨绿。
远处的炮击声便嘎然而止,对着阵地狂轰滥炸的这么久,望远镜里却沒看到游击队的任何反应,川田国昭也隐约感觉到了情况有点脱离的掌控,看到白川四郎等人发出的信号之后,立刻下令停止了炮击,然后点手将主动从战场上退回來领罪伪团长小喇嘛叫到自己身边,竖着眼睛吩咐,“带上你的人,直接上去搜索攻击土八路的阵地,如果这次还敢再擅自后撤,肖君,事后可别怨我沒给过你机会。”
“嗨依,嗨依!”草原上的夜风很凉,警备旅代理一团长肖中堂却“热”得满脑袋是汗,一边连连向川田国昭敬礼,一边大声表态,“太君放心,这次,如果这次还完不成任务,属下,属下不用您动手处置,自己拿枪把自己的脑袋打爆了给您看!”
“你明白轻重就好。”对于习惯把发誓当放屁的伪军,川田国昭才不会相信他们的保证,摆摆手,继续道,“去吧,别耽误时间,我会命令重机枪跟在后边替你们压阵。”
“嗨依,属下立刻就走。”小喇嘛知道这一回恐怕重机枪的目标就是自己的后背,脸上的冷汗淅淅沥沥犹如三月的春雨, 又向川田国昭敬了个礼,赶紧跑去招呼自家的队伍,一边跑,还一边不停地自己给自己打气,“沒事儿,沒事儿,那么多炮弹砸下去,土八路的战壕挖得再深,也早就给炸平了,万一能从土里边抓到个被炮弹震晕过去的,说不定这回还能立个大功呢,老天爷,您就看在我当年曾经在庙里念过好些年藏经的份上,可怜可怜我,让土八路赶紧都跑了吧,我可真的怕了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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