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算学的太学生,他们天生就对叶畅没有好感,早在当初叶畅用一些通俗的读本,把原本玄之又玄的算数浅白地解释之后,他们就有一种忧虑。
这可是将算学这门神圣学科,与账房、朝奉还有庄头等同起来!
算学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成为太史监,计算历法、天象,怎么能让锱铢必较的商贾之徒也接触到这些神圣的知识?
“难怪他会亲自在报上回应我等,大约就是闲得慌吧。”有人讪笑道。
“他就是失了圣眷,毕竟也是当朝大臣,我等人微言轻,还是寻先生问问为好。”
“正是!”
众人议定,便结伴去求见自己的先生。
如今国子监算数科归太史监管,而他们的先生,也与太史监有着密切联系。这位名为瞿昙巽的国子监助教,乃是如今东都算学的第一人,虽然还有位司业在此,可是众学生对于瞿昙巽更为信任一些。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会对《民报》上的数学如此敌视,也是瞿昙巽在其后推波助澜。
“依汝等所见,当如何应对?”瞿昙巽问明前因后果,笑着问道。
他盘膝跌坐,模样甚是从容,那祝姓学生道:“助教乃当今算学大师,家学渊源,岂是叶陟州可比,请先生著文驳之,以正本清源,不使谬种流传!”
“是,助教算学精通,若不出来,还有何人可以担当此任?”那祝姓学子慷慨激昂地道。
瞿昙巽又环视众人,心中甚感满意。
他原本不是中原人,祖上出自天竺,自西域来到长安,先后数代担任大唐的太史监,掌管历法制定。但僧一行博采众家之长,定大衍历,取代了他祖上所翻译的九执历,也动摇了他家族在太史监的地位。所以一行去世之后,年仅十七岁的他就说动太史监同僚陈玄景、曾在太史监任过职的南宫说等人,攻击大衍历抄袭了九执历,而且还抄得不精。
官司打到了李隆基面前,结果让他们失望,南宫说等人因此被罪,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因此被赶到了东京的国子监,远离长安城这政治中心。
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到长安,但当他从叶畅发行的书籍和《民报》上看到那些普及数学和天文学知识的文章时,看到推崇僧一行的文章时,他感到恐惧和愤怒。
他,还有南宫说,都是天文算学的世家,他们这些家族世代垄断着天文学和比较高深的数学,可以说,对知识的垄断乃是他们能够在朝堂上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是《民报》还有那些数学普及读物,要将他们世代垄断的知识公布出来,这就是断了他们家族的富贵之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
“诸位能入国子监学算学,都是一时才智之士。”他缓缓说道:“任此等歪理邪说流传,至少有二害。其一,谬种流传,误导愚氓,乃至有奸邪之辈,操持所学,口称图谶,行悖逆之事;其二,使宵小之辈,粗得皮毛,一知半解,亦敢称尊,反而令诸君所学,无用武之地!”
众学子纷纷点头,这话可不是瞿昙巽第一次说,这些学子对前一点并不是很在意,可对后一点十分重视,说直白些,如果数学普及了,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所学的数学完成没有了用处,他们想凭借数学升官发财的美梦就破碎了。
故此,他们绝不能容忍此事!
“我非为自家虚名,而是为天下,为朝廷,为诸君行此事。”瞿昙巽接着又道:“叶陟州势大,我与之抗,如螳臂当车,却不得不为之!”
他说得慷慨悲壮,仿佛只要一出声,叶畅便要置他于死地一般。周围的学子,毕竟年轻,不免有些激奋,那姓祝的振臂道:“助教请放心,叵是叶畅当真敢以势逼人,我等便敢去敲那登闻鼓!”
“正是,也让天下人知晓,我们算学太学生亦是忠义之士!”
瞿昙巽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瞿昙家在太史监里经营多年,颇有影响,但是与叶畅这样真正手绾大权的重臣相比,他差得太远了。如果不造出一些声势,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京中有位大人物保证,只要他能压过叶畅一头,让叶畅吃个憋,必然要大力抬举他——可是自己手中多一份倚靠,总比完全仰仗别人要强。
“助教欲如何行事,我等必附骥尾!”那祝姓学子又道。
瞿昙巽向他微微一笑,两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他眯着眼,沉吟了一会,多面手才道:“既是如此,我倒是有一计。”
“助教请讲。”
“向民报及叶陟州宣战。”
“宣战?”众人听了,都吓了一大跳。
这可不是一般人,此乃当朝重臣,就算如祝学子所说,叶畅已失圣眷,可他毕竟是杀人如麻的名将,他们这些腰间佩剑只作装饰的学子,也能向叶畅宣战?
第405章 将此纷争聊解闷
“卖报卖报,今日奇闻,洛阳国子监算学诸生向安西大都护下战书!”
陈小二一边卖力地吆喝着,一边东张西望,希望能有人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买他的报纸。
如他所料,今天报纸上的奇闻也太过悚人,立刻就有好些人围了上来:“卖报的小厮,你方才吆喝的是啥?”
“头版头条,洛阳国子监算学诸生,向安西大都护下战书!”陈小二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舔着唇,看着站在面前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岁左右的模样,长得奇丑,说话还有些口吃,听得这个消息,忍不住摇头:“诳人的吧,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诳人的,郎君买我一份报便知,若是郎君看了报纸还觉得我诳人,便揍我一顿!”
“我揍你做什么!”那人失笑道。
这个时候,有许多人被吸引,都纷纷围上来买报纸。那年轻人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三文钱,交到了陈小二的手中:“给我一份吧!”
陈小二交出报纸,笑嘻嘻地道:“郎君看了,必不后悔,这期报上,还有当今名茶品评呢。”
“咦?”那年轻人倒不急着看报了:“当今名茶品评……你如何知晓我对这感兴趣?”
“郎君身上可是有茶叶味儿,小人虽是没有福气,去尝尝天涯茶客陆郎君所夸耀的天下三十六泉泡三十六茶,却也听人说过。郎君身上这样的茶叶,显然是清雅好茶之人!”
那人哈哈大笑:“你这小厮,好生去做,前途无量!”
“谢郎君吉言了。”
那人便是陆羽,天涯茶客,乃是他的自称。在数年之前,他才在长安香雪海中当小厮,因为苦研茶道,这两年得了叶畅资助,开始周游天下,寻找好茶好水。他一边读书一边品茶,混出个“天涯茶客”的称呼,年前返回到长安,便应杜甫之约,给《民报》写品评泉茶和游览天下的文章,也就是所谓名茶品评。
看到这个陈小二,陆羽便想到当初的自己,若不是叶畅相助,他哪里能象现在这样怡然自得,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打开叠在一起的报纸,他便看到头版头条的标题:“战书——洛阳算学学子致安西大都护叶公。”
“真有其事!”陆羽讶然道。
确实是一份战书,只不过,这份战书的内容,却是算学。
算学的学子,也是书生,文章写得不差,故此先是一番恭维,将叶畅拔得高高的。过了中段之后,却是笔锋一转,指责叶畅识人不明,被佞人张休等所惑,误信邪说,偏离算学正道。洛阳学子屡屡致书劝谏,结果叶畅不但不肯改弦更张,反而羞辱这些学子。
故此,这些学子以自己所学,向叶畅发出挑战书,双方各出十题,比赛解题,谁解得多谁胜,若所解数量相同,则以谁用时少为胜。
“这倒是有些象市赛了……也好,也好,终究是雅斗。”陆羽看得心里欢喜,心中自言自语道。
他对叶畅倒是有十足的信心,觉得叶畅绝对不会输与那些寻章摘句的腐儒竖子。不过他心思恬淡单纯,终究没有想到,一群书生,而且还是远离长安这个政治中心的太学生,竟然敢卷入这样的争斗,就连陆羽都看出来,这种明面上的学术之争,背后隐藏的还是政治斗争。
“既然赶上了,当为叶公摇旗呐喊,世人只知叶公为财神,却不知他亦是茶神,俗与雅,浊与清,岂是庸人可辨之者!”
陆羽正想着,突然间身边人群乱了乱,他抬头一看,却见十余骑鲜衣怒马,从面前昂扬而过。
此时正值雪后,虽然铲过雪了,但是路旁总有些脏雪,这些人马蹄将雪溅起来之后,周围人纷纷避让。这十余骑不以为意,径直冲过去,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
“让他们遇着叶中丞就好!”有人破口大骂:“生在长安作威福,出门便遇叶市虎!”
“市虎”乃叶畅的又一个绰号,是说他刚烈凶猛,对恶人宛若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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