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萃栖楼,与乐州萃栖楼一样,点角儿所买骨牌,共分为雀牌、燕牌、鸠牌、鸪牌、鹦牌、鹭牌、鹰牌、鸵牌、鹤牌,以及凤牌,其对应不同的等级、要求、嗜好,自然,其币值也不尽相同……
方才张五爷介绍说,如今梁州萃栖楼,又添了个“新牌”,其所对应的女子,年纪都较小,故而“新”。一般来说,客人来萃栖楼点“新牌”,是具备一定小风险的,因为个别小女子,顽固不从,常有抓、挠、咬人之现象,甚或身藏筷子、勺子、镜子片片等利器,攻击客人!但一般情况下,客人进房之后,青楼护卫们既便听见房内响动,也是不能贸然进入的,以免坏了客人的兴致!
因此,点新牌的客人,只能自求多福……
不多时,一位青楼护卫领着六个小姑娘,进了骨牌室,让陈叫山过眼缘,定角儿。
陈叫山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这六个小姑娘,年纪都约莫十四五岁左右,尽管个个皆穿旗袍,但明显身形瘦弱,旗袍便显得松松垮垮。有两个小姑娘脸上显然有泪痕,脸上的脂粉被冲出了一条细线……
如今之节令,虽已打春,但入夜仍寒冷,六个小姑娘穿着薄旗袍,以茫然无措的眼神,时不时地打量陈叫山一眼,身子便抖个不停……
“这样吧,六个我全要了……”陈叫山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给我安排上好的花房,酒菜备上,再上两盆炭火……”
骨牌室的记牌先生,以及两个青楼护卫,听见陈叫山这么说,猛一怔,而后便都笑了,一位青楼护卫连连弯腰陪笑,“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这位爷,您顶楼请”
无论什么角儿,对于青楼而言,便是造钱机器,青楼巴不得每个女子,都能天天挣钱,时时挣钱,一刻不闲!可是,对于很多新牌角儿来说,总有很长的时间,顽固不化,哭哭闹闹,寻死上吊啥的,莫说挣钱了,既便应付她们,也够青楼喝一壶的!打吧,怕把脸打花了,把人打伤了,影响客人过眼缘;不打吧,个别的新牌角儿,实在顽劣得很,经常逃跑、上吊、摔砸东西……
陈叫山一下子点了六个新牌角儿,这显然大大出乎人的意料,难怪记牌先生和青楼护卫这般激动呢!
在青楼护卫的引领之下,陈叫山和六个小姑娘,来到五楼一间房里……
两大盆烧得红红艳艳的炭火端进来了,一桌子酒菜也都摆好了,热水,毛巾,洋胰子,全都准备停当了,陈叫山对忙乎的跑堂伙计和青楼护卫说,“行了,你们都可以出去了,我不喊你们,任何人不得过来打搅……”
“爷,你吃好玩好,有什么事儿吩咐一声哈……”青楼护卫和跑堂伙计,点头哈腰一番,弓着腰,后退着出去了,房门“”地一声关上……
陈叫山坐在床边,听着那伙人下楼的脚步声,渐渐没音了,便站起身来,端了一把椅子,用椅背抵住房门,一屁股坐了上去,而后,手一挥,“你们都饿了吧?先吃菜,把这一桌子菜吃干净再说!”
六个小姑娘,没一个人敢动,皆低着头,站立成一排,偶尔侧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头便埋得更低了……
陈叫山见站在最右边的小姑娘,看起来年龄最小,便扬手一指,“你,叫啥名儿?对对,就是你……”
“蕉儿……”小姑娘怯怯地说,抬头看了陈叫山一眼,连忙又将头低下了……
“蕉儿,我问你,你肚子饿不饿?”
“我……我……不饿……”
陈叫山淡淡笑了起来,“不饿才怪!俗话说,肚里没食,面上发虚,你瞧瞧你们几个,像是不饿么?”
陈叫山的笑容,无疑大大化解了之前的那种凝滞气氛,中间一位个子最高的女子,抬头看了看陈叫山,而后说,“我饿哩……”
“饿就吃啊,站着干吗?”
陈叫山此话说毕,大声笑了起来,“小妹妹们,你们不用怕啥,尽管吃……我今儿找你们来,就是跟你们谝传哩,没别的啥,你们怕……”
谝传?没别的啥?
小姑娘原本咽了咽口水,准备要朝桌子跟前走了,听见陈叫山这么一说,反倒又不敢迈步了……
“唉……”陈叫山脸上笑容尽失,却兀自一声长叹,脸上表情凝重起来了,“我有一个妹妹,年纪跟你们差不多大,年初闹年馑的时候,饿死了……这么长时间了,我就连做梦,也没见她几回……”
小姑娘一个个地抬起了头,齐齐看向了陈叫山,她们感觉出来了,陈叫山这一番话,不是唬人的,那一声长叹,若非真的失去了亲妹妹,定不会是那般的……
“我为啥把你们六个人都带过来,我见你们跟我妹妹差不多大……不管咋说,不管咋说,你们都还好端端地活着嘛!”陈叫山说到这里,又朝桌子一指,“都吃吧,你瞧瞧你们,又冷又饿的……”
个子最高的那个小姑娘,便迈动了步子,走到桌子跟前,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片肉,放在嘴里嚼了,看了看陈叫山,又看着另外五个小姑娘,“妹妹们,咱吃吧……”
小姑娘便慢慢腾腾地走到了桌子前,看了看陈叫山,一个个地抓起了筷子……
“放开吃,放开吃,你们不用管我,我是真的刚吃过饭的……”陈叫山又补充着,“把这一桌子菜吃光吃干净,吃饱了我们再谝传……”
起初,小姑娘还有些矜持,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大口大口地吃,但她们看见陈叫山坐在椅子上,望着她们时的一脸笑容,慢慢便打消了之前的顾虑和紧张,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陈叫山不晓得这些小姑娘,到底饿了多久了,不大会儿工夫,满桌子的菜,全部吃了个干干净净!
“我喊他们再上些菜……”陈叫山说着便要起身拉门,小姑娘们皆说吃饱了,陈叫山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便转身坐下,“成,那咱现在就谝谝传?”
...
第383章神伤
小姑娘们吃饱了,又准备如起先那般一样,站立成一排,陈叫山便一招手,笑着说,“都坐着吧,谝传哪有都站着的?自个儿找自个儿的地方坐,坐,坐,都别站着……”
小姑娘们全部都坐下了,围着桌子坐了四个,床上坐了两个。
个子最高,年龄最大的那位小姑娘,叫秋萍,她坐下之后,抬眼看了看陈叫山,忽然问,“你是从乐州过来的吧?”
陈叫山兀自惊讶,便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乐州过来的?”
秋萍咬了咬嘴唇,将头朝下一低,把辫子绕在了手指上,“我以前在乐州城,好像见过你……”
陈叫山一怔:莫非,这个秋萍,便是被人拐走的灾民女子?
“秋萍,你是不是以前在乐州城待着?年馑那会儿,是不是每天到石牌楼吃粥?”
秋萍点点头,鼻子吸了一下,眼睛里亮亮晶晶的……
“那你是咋到梁州城来的?”陈叫山身子朝前探着,正襟危坐地问。
“有天半夜,我说肚子饿,我哥就给我去借吃的……”秋萍抽泣着,辫子随着抽泣,一长一短地抖,“我后来到窝棚北面的林子里去,想……想……有人把我抱住了,用块布把我脸捂住了……”
“就你和你哥两个人么?你爹娘呢?”
秋萍摇摇头……
陈叫山便不再问了……年馑那阵子,各到处的灾民,饿死的人,遍地是,自己家里人,不也是都饿死了么?
忽然,陈叫山想起了当初为调查灾民女子失踪一事时,有天深夜,在南城烂泥塘,碰见一位光着脊背的汉子,在烂泥塘边烧火纸,说他的妹妹失踪了……
“秋萍,你是不是姓袁?金安人?”
秋萍一下抬起头,眼睛睁大了,定定看着陈叫山,“你见过我哥?”
陈叫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天晚上,陈叫山满城寻找失踪的灾民女子,在南城烂泥塘边,遇见了一位光着脊背的汉子,跪在泥塘边,一张张地烧着火纸……
当时,汉子一边烧纸,一边哭诉着,“爷,婆,爹……娘,我活着没用啊,我有啥用,连妹妹都弄丢了……我没脸,没用啊,我死了算了,不配活着啊……”汉子起初声音低低,越说越激动,泪流满面,俯身磕头,一下下地用前额砸地,“嘭嘭”直响……
后来,陈叫山与汉子攀谈,汉子说,他自金安袁家铺而来,爷奶爹娘,全在逃荒路上饿死了,惟活下来他与妹妹二人。他领着妹妹,辗转四地,来到乐州,每日虽仍饥肠辘辘,但好歹有粥吃,不至饿死,便暂且留了下来。可是,三天前,妹妹却忽然失踪了,汉子四下探问、寻找,整整三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有没有见过我哥?他在哪里?”秋萍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陈叫山走过来……
这一声问,将陈叫山从曾经的回忆,倏然复苏过来……
陈叫山看见秋萍站在自己眼前,那嘴唇哆嗦抖颤着,眼睛大大的,睫毛上挂着的晶晶泪珠,一时间,陈叫山觉着无地自容了,黯然神伤,不晓得怎么回答……
当初,陈叫山曾经劝慰过秋萍的哥哥,“兄弟,无论怎样,亲人既已过世,咱活着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我家人也全都饿死了……可是,咱既然活着,就应该好好地活,咱要是死了,就是对爹娘最大的不孝,亲人在九泉之下也不心安,咱有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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