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跑堂伙计,端着竹简菜谱和镂花托盘出去了,皆以袖子擦了擦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身顿感轻松了……
菜全部上齐后,方老板伸手一环绕,而后拱手向众人,“众位吃好喝好……”
方老板一出去,整个大包间里,七个人,顿时犹若散珠,少了牵引的线一般……
陈叫山站起身来,抱过酒坛子,先从王司令倒起酒,依序为王司令、李团长、万洪天、万青林、张五爷、徐老二,最后,为自己将酒倒满!
“诸位,难得今儿大家都赏脸,我陈叫山感激不尽!”陈叫山高高举碗,环绕众人,“来为我们的缘分相聚,先干了这第一碗!日后我陈叫山来梁州城,还仰仗各位,多多关照才是!干……”
二楼大包间里,陈叫山招呼众人吃着菜,喝着酒,箸飞碗晃,一派热闹……
必悦楼一楼,面瓜几次走到楼梯口,伸着脖子,歪着脑袋,在仔细地听着二楼包间的动静……
“瓜,你干啥呢?”大头走过来,拍拍面瓜。
“没干啥,我听听楼上的动静……”面瓜说。
二虎和黑蛋也走了过来,黑蛋不屑地说,“听啥,你还怕咱队长跟他们干起来不成?”
“怕锤子哩?他们一屋子人都上,也不够队长一只胳膊打……”二虎也附合着。
“不是怕打,是怕酒……”面瓜面色忧虑地说,“人家人多,队长就一人啊!”
其余兄弟一下反应了过来,大头便一步跨到楼梯上,“我去挡挡酒,看他们谁肚量大,谁肚量大,我就灭谁……”
面瓜一把扯住了大头,“使不得,使不得,你赶紧下来……”
面瓜转身找到了一位跑堂伙计,在伙计耳边一阵低语,半响,伙计连连点头,“放心放心,我进去倒热茶的时候,会留意陈队长的……”
过了一阵,伙计拎着茶壶从楼上下来了,卫队兄弟赶紧围上去,七嘴八舌问,“咋样咋样,我们队长咋样?”
“菜好像没动几筷子,酒已经喝完一坛子了……”伙计又补充说,“陈队长没事儿,说话字字清楚哩……”
又过了好一阵,伙计又拎着茶壶,从楼上下来了,兄弟们又围上前去问,伙计说,“第三坛酒喝干了,开了第四坛,陈队长好像越喝越厉害哩!”
这时,方老板走了过来,方老板觉着众人聚集在楼梯口说话,不合适,便将卫队兄弟叫到了一间房里,关上房门后,对兄弟们说,“你们放一百个心,陈队长酒量本就不错,刚来那阵子,我还让陈队长喝了一碗保胃耐酒汤,一屋子人都喝趴下,陈队长也不会趴的……”
方老板所言不虚,陈叫山在二楼大包间里,尽管一碗接一碗地喝,喝得满头是汗,却是越喝越有状态,越喝越神勇!
七个人中,有三个人喝酒较少,王司令,万洪天,徐老二。
王司令觉着自己倘若喝高了,有**份大体,便推说自己胃不好,只浅浅地喝着。
万洪天料定陈叫山定然是有话,要跟自己说的,陈叫山功夫好,酒量定然不差,自己若是喝高了,怕就错过了陈叫山的话。
而徐老二,觉着在座诸位,自己的身份地位最低,喝酒之节奏,自然不能与别人同步。况且,徐老二心里装着事儿,晓得自己因于棕货之事,夹在陈叫山和万洪天之间,跟谁喝,不跟谁喝,都不大合适……索性,徐老二便说自己喝酒身上容易起红斑,怕坏了大家吃饭的兴致,少喝为妙!
徐老二喝酒最少,说话最少,吃菜亦不多,木木地坐着,泥塑木雕般,遇见大家话题热烈时,附合着笑一笑,遂即便又恢复了平脸……
徐老二有些后悔,心说:陈叫山啊陈叫山,我买了你的面子,可早知道今儿是这么些人来吃饭,我说啥也不该来的!
徐老二又有些疑惑:陈叫山到底是陈叫山,万洪天到底是万洪天,这些人的定力,真是不一般,这些人的演戏本事,也真是不一般啊!换作旁人,心中装着事儿,都顶到喉咙眼了,恨不得早点说出来,早说早痛快嘛!
可是,陈叫山和万洪天,说天气,说菜的味道,说离过年还有几天,说功夫流派,就是不说原本装在心里的事儿……
徐老二仿佛比所有人都拘束,都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般紧张,是在替陈叫山和万洪天着急么?
终于,第五坛酒喝得剩下半坛子时,陈叫山转头看向万洪天,淡淡一笑,“万老板,我此次到桂香镇,听说今年的棕垫和棕箱不好卖?这说法是从何而来的?”
...
第390章替酒
尽管陈叫山语气平平,似不经意一般,万洪天却也是一怔……
李团长和张五爷原本在聊天,也顿时停下……
万青林打了个酒嗝,脖子兀自向后一缩,转头再看向陈叫山时,脖子又长长伸着……
徐老二低着头,眼睛望着地面,仿佛有什么东西,会横空压下来一般,整个身子都紧了……
惟独王司令,一如起先,正襟危坐,脸上笑容未改……
整个大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怪异了起来……
似乎在座的人,都知道今天会说到这个话题,但没人知道谁先提出来,什么时机下提出来……
现在,陈叫山终于将这个话题,抛出来了!
迟说早说,迟早要说……
“这都是老黄历了……”万洪天缓缓放下筷子,看向陈叫山,“年馑闹得凶时,我派马帮走中原去调粮,兄弟们回来便跟我说,中原、江南之地,现在讲究的人,都用藤条箱、西洋皮箱,而江南各处也以西洋海绵床垫,代替了棕垫……”
陈叫山夹了一片肉,兀自嚼着,眼睛并不再看万家父子,腮帮一鼓一鼓说,“照此说来,以后桂香镇的棕货,就没处卖了?”
“那倒也不至于,棕丝货不好卖,棕叶货还是有人要的……”万洪天显出无限焦虑,目光苍凉,神色肃然地说,“老朽经营船帮多年,跟桂香镇的人,那都算是穿一条裤子,踩一条船了……裤子着火了,船底进水了,我也不能只顾着自己抽了腿,跳了船,不管桂香镇吧?一荣俱荣,一衰俱衰的道理,老朽还是明白的!”
万洪天说,有一年南山下暴雪,雪化之后,又赶上了下大雨,整个南山棕园,山路泥泞。。桂香镇好多人去剥棕丝时,马车滑翻山道,棕丝上都糊上了泥巴浆浆,没办法,好多人只好将棕丝,放到凌江里去淘涮干净,以期天气转晴后,好好晒一晒,待棕丝晒干再加工。
可是,那年天气诡异得很,阴雨连绵,好多棕丝都发了霉气,整个桂香镇的人,都陷入了焦虑中……
后来,万洪天亲自赶到桂香镇,对人们说,不管棕丝情况如何,能加工的尽量加工,万家船帮照样照价收购……
“我万家买卖众多,这头不挣钱,那头挣钱。可桂香镇呢,只能指望棕货,我不帮他们,谁帮他们?”万洪天将酒碗一举,“来,边喝边谝……”
陈叫山浅浅喝一口酒,将酒碗放下,咂着嘴巴,哈着气,无限感慨似的,“万老板真乃仁厚之人啊……”
听见陈叫山这般说,万青林端起酒碗,对陈叫山说,“来,陈队长,咱走一个!”
两碗一碰,两人一口气将酒喝干……
“就说今年这情况吧……棕箱棕垫不好卖,我们心里清楚,桂香镇的人可不清楚……”万青林转头面向陈叫山,“但棕丝该剥的剥,该割的割,该加工的都加工了……我们不能让桂香镇吃亏压钱啊……”
说到这里,万青林用手指指徐老二,眼睛却看着陈叫山,“陈队长,你问问徐场长,我们该是啥价收,还是啥价收,没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少给他们一个子儿吧?”
徐老二就怕话题扯到自己头上,尽管一直低着头,不参与,不吭声,但万青林还是将话头抛过来,自己不回答不行啊……
徐老二低着头,心说:什么叫该是啥价收,还是啥价收?话都让你万家人说尽了嘛,我们还说什么?棕垫棕箱不好卖,你们却大量收,借机还压价,只要不是傻子,谁不明白其中卯窍?
徐老二便索性沉默到底,既不点头,也不发声附合,夹了一口菜,兀自嚼着,下巴一动一动,算是给予了万青林以回答。
张五爷坐在一旁,如今也浑身不自在得很,想插话配合气氛吧,实在不晓得怎么插话,便只好招呼众人,“来来来,吃菜吃菜,趁热吃,可别凉了……”
李团长许是吃了麂子肉干,卡了牙缝,捏过一根牙签,脑袋歪着,嘴巴斜着,一下下地剔着牙缝,专心致志的样子,仿佛今儿这事儿,与自己毫无关联,也不感兴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
王司令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朝后靠去,忽然一笑,“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个理儿,商贾码头,船帮货主,上游下游,皆要风雨同舟,荣誉与共嘛!一方有难,一方帮之,大家荣辱一体,密不可分!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那么,既然棕垫棕箱难卖得很,请问万老板,你们下一步打算怎样销售这些压手货?”陈叫山两手抱于胸前,身子坐得直直,眼睛定定看着桌面,不偏不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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