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帮主……”万青林见陈叫山挑了席帘进来了,连忙两手撑着板床,欲要坐起,却顿感脚腕钻心的痛,吸了口凉气,又放弃了,“陈帮主,坐,坐,快请坐……”
陈叫山笑笑,抬手压压,示意万青林不必起身,而后揭开被角,去看万青林的脚腕,果然崴得严重,右脚脚腕,足足比左脚脚腕粗了一大圈!
“万少爷,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咱都在江上跑江湖,手下几百号兄弟指着吃饭哩,这一百天可熬不起啊?”陈叫山望着万青林痛苦的表情说,“万少爷如果信得过我陈叫山,让我以家传扭跌推拿之手法,给你推拿一番,不敢说立竿见影,但绝对可保证三日之内,恢复如初……”
万青林勉强挤出了一丝笑,“陈帮主说哪里话?你有家传推拿妙法,愿意治我的脚,我感激不尽……”
陈叫山起身,将舱蓬里悬挂的两盏马灯的罩子,全取了下来,使得光线更亮,看得更清楚……
左手分叉成大大的“八”字状,右手独独伸出食指与中指,其余三指收合,陈叫山凝眉片刻,左手出,正正卡住万青林右脚脚板,猛然朝上一推!几乎同时间,右手两指便至,正正点在万青林脚背上……
一前推,一后点,两相用力,相互对抗万青林的脚腕传来“喀喀”两声,顿时疼得万青林几欲喊叫出声,考虑在陈叫山面前,便紧咬牙根,硬挺着,额上细密的汗珠,在马灯照耀下,熠熠生亮……
掰、合、歪、顺、拉……陈叫山动作极快,手形变换如飞,万青林脚腕处不断出来“喀喀喀”之声响!
“好了……”陈叫山猛地收回了手,轻吁一气,颇为轻松地说,“万少爷,现在感觉如何?你试着转转脚腕?”
万青林感觉脚腕似乎被抹上了一圈的花椒面面,麻得厉害,又清凉得很,试着轻轻转了下脚腕,尽管仍有隐隐痛感,但较之以前,已然大减……
“万少爷,你以活络油每日擦拭数遍,再辅以跌打丸,三日之内,保准恢复如初!”陈叫山说,“我船上有活络油和跌打丸,回头我派人送些过来……”
“不必了,我这儿也有……”万青林努力着朝上坐,拱手抱拳,“多谢陈帮主,多谢陈帮主了……”
万青林遂即一声喊,“来人,给陈帮主端盆水进来……”
一位杂役端着铜盆进来了,弯腰将铜盆放下,恭恭敬敬地说,“陈帮主,请洗手!”
陈叫山在铜盆里洗了手,杂役刚将一条毛巾递来,陈叫山却已经在自己衣襟上,将双手擦干了……
“万少爷,那你就先好好歇着,我出去看看……”陈叫山站起身,刚要离去,被万青林叫住了,“陈帮主,等等……”
“陈帮主,以后你叫我青林便好!”万青林说,“起货拖船的事儿,你跟秋风他们商量,恕我不能助阵奉陪……”
“万少……青林兄弟,不必客气,都是在凌江上刨食的兄弟,相互帮衬,那是应该的……”陈叫山转身冲万青林一拱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别人路宽,自己路宽嘛!”
陈叫山出了舱蓬,万青林看着床前的铜盆,马灯的光晕,在铜盆里闪晃着,想到陈叫山那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别人路宽,自己路宽嘛!”忽而觉得,脸上烫得厉害,像喝了两斤烧酒一般!
从万青林所在的大船上走下,陈叫山来到江岸上,赵秋风走了过来,弯着腰说,“陈帮主,卡住的鸭艄子还在前面,咱过去看看?”
陈叫山随赵秋风及几个舵头,朝前走了一段,几个舵头纷纷上前,高高举着马灯,为陈叫山和赵秋风照着亮。
“陈帮主,你看……”赵秋风指着鸭艄子的船头说,“当时,首船翘了一下,撩起了水浪一人高,可那阵是子时,没人看清浪势,以为是遇到断头浪了,就赶紧撑蒿,黑咕隆咚的,没点准,刚一到龙摆尾,为了船身更直,反倒翘得更猛,直接窜飞过来了……那边有两块尖尖石头一垫,直接别在这缝缝里,吃上了劲儿,死活拖不动啊!”
陈叫山四下看了看,便说,“赵帮主,不瞒你说,我是跑船新手,你是老江湖,你说怎么弄,我们就怎么弄吧!”
赵秋风客套几句,便说,“方法有三:其一,是反向拉拽,但考虑到又要反上龙摆尾,危险得很!其二,是在这鸭艄子一侧,支垫石头,几十个兄弟上撬棒,齐力朝上翘;其三,就是咱两家兄弟,能动的,全部上,用纤绳硬拉出来……”
陈叫山默默点着头,又看了几艘撞了舷板的驳船,以及洗了货的散船,便说,“赵帮主,现在天黑着,咱也弄不成,我回去和侯帮主商议商议,明儿天一亮,咱一起想办法拖船起货!”
...
第469章软硬拿捏
“我不同意!”
陈叫山回到船队,刚将帮助万家船队的事儿一提说,侯今春便背过身子,来了这么一句!
陈叫山晓得:侯今春有时候跟个孩子一样,容易使些小性子,不可跟他硬掰,要迂回,要动脑筋,想办法……
“兄弟们,想睡觉的睡觉,睡不着的,可以过来谝传……”陈叫山掏出打火机,先将自己所在船的灯点亮了,而后冲船队大喊着。
因为是帮主的口令,虽然不算行船调动命令,但出自了陈叫山的口,舵头们也便顺着传话,“各船注意喽,睡不着觉的,到帮主船上谝传,帮主有请哩!”
好多兄弟顿时来劲了,坐着发怔的,眼睛一下亮了,躺在板床上的,一骨碌坐起来了,三五人围圈,说女人,说那事儿的,也顿时散开了,嚷嚷要到陈叫山船上去谝传……
虽然闹了一阵,可很多兄弟又反应过来了咱是什么呀?能跟帮主谝啥?帮主是什么人?能跟咱谝传?再说了,船上就那么大地儿,能站多少人?更何况,船上的货物要看,那木箱子里的宝贝,更要看哩!
过了一阵子,江五、老嘎、笙子、牛娃、狗成,以及面瓜、三旺来到了陈叫山船上。
夜里虽然黑,但好在没起风,大家都坐在船头,围成了一圈,却皆不说话,心里琢磨着:帮主要谝啥传呢?
侯今春意识到这是陈叫山的策略,想劝说自己呢,便站起来说,“我上岸上去尿泡尿……”
陈叫山便说,“哎呀,侯帮主你不说尿尿,我都差点忘了,我这一泡尿,也憋了好久了!走,我跟你去尿……”
侯今春却说,“算了,不尿了……”
陈叫山便说,“算了,我也不尿了,咱尿泡大哩,谝传是大事儿!”
起先有些拘谨的兄弟们,一下全笑了……
“帮主,你说,谝啥?”
“帮主,要不你给我们谝谝你取湫的事儿吧?”
“哎呀,取湫的事儿,找面瓜谝就成了……帮主,你给我们谝谝打败岩井恒一郎的事儿?”
“帮主,或者你谝谝咱将来的事儿?”
兄弟们不拘谨了,嘴巴就活络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像一窝麻雀,唧唧喳喳起来。
惟独侯今春不吭声,从船舱里取出了一把弓,拿着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弓,并不时地拉着弦,这里瞄瞄,那里对对,手指头一松,弓弦“嗡”地一响……
“嗯,这样吧,我给大家说说我以前跟我爹打猎的事儿?”陈叫山说。
兄弟们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纷纷点头说好!
“我十六岁那年冬天,跟我爹到苍头山去打猎……我娘给我们烙了一沓油饼馍,我还装着一小瓶蜂蜜,一筒子辣酱,打算跟我爹在山里好好地干上几天,多弄些猎物,好过年嘛!”陈叫山慢慢地说,边说边环视着众人,尤其注意着侯今春的表情,发现侯今春慢慢地也被吸引了,拉弓的手指,都卡在了弓弦下部,显然没用心了,注意力已不在弓……
“头天去,我们运气不错,干了五六只麻兔,一头黄羊,对了,还有个麂子……天快要黑的时候,我跟我爹寻了一个山洞,用皮货铺好了地铺,就出外下套子和夹子,寻思着夜里能套些大家伙,我几乎把打来的麻兔,全部剥切了,下了饵……”
“谁能想到,当天夜里,苍头山里下了一场大雪,风大得很,呜呜地叫,树木哗啦啦响,吵得我跟我爹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爹生了病,脑门烫得火笼子一样,我生火做了饭,我爹一口都不想吃,说浑身软得很,头晕,只想睡觉,路都走不了,要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夹到猎物……”
“一夜的大雪,一夜的大风,山里的路都不见了,到处一片白茫茫,我连方向都辨不清了,在山里转悠了好一阵子,也寻不到下套夹的窝坑了。我就纳闷哩:当时,我特地在每个窝坑跟前,都扎了橛子的,扎得足有半尺深,就算风再大,也不可能把橛子吹跑啊?”
“后来,我站在一个地方尿尿,尿一出来,那坨地方的雪就被浇化了,雪一化,我看见了一个橛子……你们猜咋回事儿?”
兄弟们都听得仔仔细细,侯今春也被完全吸引了,禁不住问了一句,“那橛子到底咋回事儿呢?”
“那橛子被人给拔了的,平平甩在那儿,难怪我找不到呢!”陈叫山笑着说,“我当时就气了,日天日地地骂,一边骂一边就顺着这窝坑,沿路继续找……走了一阵,我看见雪地里有个黑糊糊的东西,我以为是大瞎子,跑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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