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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月关)



她本是一个极泼辣的妇人,与人发生纠纷时,能叉着腰儿一口气骂上两个时辰,话都不带重样儿的,在坊间是个无人敢招惹的女人。可到了牢里才三天,她的泼辣傲气就消磨光了。

连着两天水米不进,还有其他女犯在狱婆、狱卒的授意下刻意刁难,一天挨三顿打。晚上还轮番被人骚扰,不能睡觉,被人逼着坐在马桶边,任臭气熏染。

如此三天,再如何傲骨铮铮的人也要温驯如猫了。秦悠歌被折磨了三天,早就服了软,照理说不该再受此折磨,不过,谁让她长得标致呢,自从她一入狱,司狱、牢头儿、狱卒们就纷纷盯上了她。

昨儿晚上,司狱官高英杰特意嘱咐婆子,让她洗了个冷水澡,调到一个僻静的小牢房,高司狱趁着酒意闯进去,本想快活一番,谁料却被她反抗中抓花了脸,看今日这番阵势,怕是一场折磨逃不过了。

秦悠歌进了牢房,还不及说话,那狱婆劈面就是狠狠的几记耳光,扇得她眼前金星乱冒,随即那狱婆恶狠狠吩咐道:“吊起来!”

两个粗壮狱卒扑上来,将梁上垂下的粗大麻绳捆猪一般捆住她的手脚,用力拉起,悬吊空中。那狱卒抓起一根竹片,不由分说,便把她没头没脸地抽将起来。

秦悠歌痛得惨叫不止,那狱婆连打边骂:“小贱人,既然想树贞节牌坊,就不要犯了王法。既然犯了王法,还要充什么贞节!”一边说一边抽,秦悠歌身上片刻功夫就不见一块好肉了。

秦悠歌是邻里纠纷,错手杀人,若她早知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恐怕当初绝不会那般气势凌人,如今后悔也晚了。在这些牢头、狱卒们眼中,女犯一旦进了监房,什么人格、尊严、贞操都不存在了,从此就是任凭他们摆布、玩弄、奸淫的一个玩物。

凄厉的惨叫声在整个牢狱里悠悠传去,牢房里的女犯们听了反应不一。有些体态迷人、五官标致的女犯一脸麻木。类似的经历,她们早体验过了,也早就屈服了。

她们不只被司狱、牢头儿、狱卒们玩弄,受审时见过她们模样从而对她们有了兴趣的一些书办、衙役也把这里当成了免费的妓院,个个前来领教,张三才去,李四又来,甚至昼夜不绝,恣意玩弄。

在这种地方,根本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破节,不过是家常便饭。至于那些为虎作伥的女犯,则嘿嘿冷笑,幸灾乐祸。

这时只听“叮当”锁镣声响,又有一个女犯被人带进了牢房,牢中巡弋的狱卒、牢中关押的女犯一看见她,登时就如见到了猎物一般,两眼射出怵人的光来。

在这牢里关了最久的犯人也没见过曾有如此美貌的小娘子被关进来,那柔美的身姿、水灵灵的模样,瑶鼻樱唇,柳眉杏眼,叫那些把入狱女犯一向视作可恣意享用的玩物的牢头狱卒们兽性大发。而那些为虎作伥的牢霸们瞧这姑娘如此美貌,举止间偏双优雅高傲的很,登时满心嫉恨。

一个女牢霸唇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冷冷地吩咐道:“有新姐妹进来了,大家一会儿上点心,好好招待一下。”

正当她们摩拳擦掌之际,却见那新犯被单独关进了一处牢房,不一会儿功夫,又有五六个狱卒赶来,抬着床榻、垫子、被褥,矮几……,看得犯人们目瞪口呆。

那位俏美的姑娘双手抱膝,坐在牢房一角,痴痴出神,对这些狱卒的举动理也不理。又过一会儿,又有一群官儿们匆匆赶来,这些女犯只是看其官袍、官帽,晓得他们是官,对其品级、职务却不晓得。

但,牢里的狱卒是认得的,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大人,正五品的高官。布政使司理问所的理问大人,从六品的大官,贵阳府的通判大人、推官大人、巡抚衙门的花师爷……

脸上还有猫儿般的挠痕般的高英杰高司狱是这大牢的最高统治者,而他此刻却只能站在这些官员们外侧,黄花鱼儿般贴在牢房与甬道之间狭窄缝隙间点头哈腰。

这些来自各有司衙门的官员指手画脚地就如何改善此牢房的采光、空气、陈设、卫生等各个方面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副司狱陈阳手里捧着个簿子,奋笔疾书,一一记录。

一个五大三粗的女牢霸眼见如此情形,探手出去,扯了扯栅栏外一个狱卒的衣袖,小声讨好地问道:“齐差官,那姑娘……是什么人呐?”

“我怎么知道!”

那狱卒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儿,悻悻然地扭过头去。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姑娘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他只知道,这棵水灵灵的小白菜纵然被关进了他的地盘,也绝不会变成他的盘中食。

那狱卒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叮嘱道:“这位姑娘,你们谁也别招惹,给我当奶奶供奉着,要是惹她半点不高兴,小心老子剥你的皮!”

第06章穿针引线人

角门儿打开,身穿青布直裰,头戴六合一统帽的苏循天从抚衙内走了出来。

他这六合一统帽是六瓣的,高帽大沿儿,扣在头上英气勃勃,后世的瓜皮小帽虽是脱胎于六合一统帽,但后人为了适当剃发的新发型,瓜皮帽变矮变小了,所以只叫瓜皮小帽,与这原型大不相同。

苏循天走出角门儿站定,目光往左右一扫,面前只站着田嘉鑫一人,瞧他一身装扮气度,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子弟,苏循天忙拱手道:“在下就是苏循天,是足下找我么?”

田嘉鑫毕竟是大户人家子弟,怎也比一个衙役书办身份高贵,再者说他是田大小姐选定的家主继承人,来日是要代表田家的,如今虽有求于人,倒也不能卑躬屈膝。

田嘉鑫便点点头,不卑不亢地道:“正是田某,田某是两思田氏的人,能否请苏先生移步茶坊,田某有些事儿想要请教苏先生。”

苏循天眯起眼睛看了看他,点点头道:“自无不可,田公子请!”

巡抚衙门周围有许多茶楼酒肆、瓦子勾栏,档次还都挺高,田嘉鑫带着苏循天进了一处茶坊,一进门便是青砖漫地,照壁迎人,左右疏竹朗朗,又有曲乐潺潺如水,不知从何处逸来。

两个交领短衣、纤纤细腰上系着腰裙,下系月华裙的俏美少女盈盈迎来,向二人翩翩一礼,莺声沥沥地道一声:“恭迎贵客,这边请!”便把二人迎进了一处茶室。

一张茶台矮几,大有汉晋古风,室内挂着几幅水墨字画,氛氛围极是雅致。

两位俏美少女请两人对面坐了,问了二人口味,便在两侧跪坐下来。外首那位少女素掌轻拍,外边便进来一个青衣小厮,听她小声说了一遍。迅速把一应器具都取了来,麻利地放在茶台上、茶台旁。

炭火红旺,水本就是热的,迅速滚沸开来。一个少女烹茶、沥茶。另一位姑娘则麻利地把瓜仁、杏仁、栗丝、盐笋、芝麻、玫瑰等物选配于杯中,滚茶一沏,香气四溢。

明人正经吃茶时,还是以烹为主,尤喜加各种配料。不过比起唐宋时茶水配料的重口味。已经清淡了许多,这茶要有香味儿,还得突出茶的真味,不能让果品、花品夺其香、夺其色、夺其味,这样严苛的要求不是真正浸淫此道的烹茶大家,是很难烹出完美的茶饮的。

此间两位少女显然是茶道大家,不但茶烹的好,人生得俏,动作也是既麻利又优雅,快而不乱。还不致于喧宾夺主,影响了二人说话。

田嘉鑫向苏循天微微一笑,道:“这座茶坊,是我田家开的,说话不必有所顾虑,所以邀请苏先生至此,只是为了说话方便,若有简陋之处,还请先生恕罪。”

苏循天还是头一回有机会到这般上等茶室享用,他多少也是有些眼光的。自然看得出此间的档次高低。且不说那庭院中种种布置尽显高雅,就是这茶室中的每一样器具,那都是昂贵之物,还有那两个美少女。如此姿容,却只做一个茶婢,这岂是寻常去处。

不过,如今的苏循天也早不是当初那个只能倚靠姐夫,在一处县衙里厮混的二等衙内了,养气功夫多少有些。他淡定地笑道:“田公子太客气了,却不知公子今日邀我前来,究竟有何话说?”

田彬霏神色一正,肃然道:“今有‘小西天’宋姑娘当街杀人一案,苏先生可听说过了?”

田彬霏并没有太多客套,这是因为他知道苏循天的底细。苏循天是叶小天的人,叶小天是他们田家的姑爷子,两人之间有这层关系,不需要太多拐弯抹角。

田嘉鑫之所以先找上苏循天,不是因为他未卜先知,已经晓得巡抚大人避门拒客的吩咐了,而是因为以他此刻的身份,还不够份量去求见抚台,所以想迂回一下,先从苏循天这里了解一下情况。知己知彼,才好做出正确的应对。

而苏循天是卧牛岭的人,这也并非秘密,叶小天此次到抚衙来,苏循天曾经亲迎至门口,二人一路进去,还有说有笑,极是亲密,这官场上一举一动,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苏循天和叶小天的关系自然无人不知了。

叶小天与苏循天此举,其实是在明示巡抚叶梦熊:“他就是我的人!”

叶梦熊心中有数,那他就是抚台衙门和卧牛岭的一个穿针引线人,如果叶小天对此极尽掩饰,那就是他在巡抚身边秘密安插眼线,这就是大忌了。可此举也就成全了田嘉鑫,稍作打听,他就知道见何人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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