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纯忠就是来问皇帝该不该这样做,他最初的计划是按兵不动,等这七人与更多同伙接头之后,再一网打尽。
“宰相既然下令,官府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不要干预,但是要盯住城中动向,若有异常,立刻告知。”
“是,陛下。”金纯忠明白皇帝的意思,宰相可以行使权力,但不能超出界线,皇帝对大臣仍不能完全信任,“一名刺客招供了。”
“他怎么说?”
“据称云梦泽此行派来四五十人,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分批进入京城,最多三人同行,进城之后彼此也不联络,全由一名中间人传递信息。昨晚的刺杀,十二人负责望风,行刺者只有一人,就是逃走的那一位。他们汇合之前就已蒙住面孔,但那名刺客招供说,栾半雄手下能做到只身行刺的人不多,昨晚那位很可能是栾的义子,名叫栾凯。据说栾凯武功很高,是栾半雄倾心培养的杀手,在云梦泽群盗当中初露头角,本来是要代表栾半雄参加盟主比武的,结果却暗中来到京城,他来得应该比较晚。”
韩孺子点头,与京城的前几次混乱不同,他起码不再一头雾水,只要有值得信任的臣子,大楚官府仍能发挥出极其强大的力量,可惜他信任的人还是太少,对宰相掌控的朝廷,他仍需观望。
金纯忠继续道:“他们在城中的头目是一个名叫‘圣军师’的人。”
韩孺子冷笑一声,“圣军师,又是望气者,杨奉在云梦泽找的就是此人,想不到他竟然来了京城,这个人比较特殊,你如果有他的下落,立即抓捕,不用等朕的旨意,尽量抓活的。”
“是,陛下。”金纯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的确有一点线索,微臣从少府乔大人那里得到提醒,宗正卿韩稠极可能就是讨债商人背后的组织者,云梦泽又有多名刺客藏身于商人中间,便于在城内传递消息,加上其它一些蛛丝马迹,微臣斗胆猜测,那个叫‘云雄’的人就是所谓的圣军师,而庇护他的人则是韩稠。”
“洛阳侯还真是喜欢洛阳,怨气不小啊。只要确认圣军师在韩稠那里,你尽管抓人,不用管它是宗正府还是宰相府。”
玄衣使者的权限毕竟太小,韩孺子传召蔡兴海,给两人下了一道旨意,准许他们在今明两日便宜行事,宰相以下,都要配合,不得阻拦。
这是一份限时的特权,只有两天。
金纯忠和蔡兴海刚走,东海王和崔腾来了。
东海王前两天还自荐要用谭家的人脉追查刺客,立了一功之后,他却没有继续追查,眼看事情越闹越大,他反而甘愿置身事外。
崔腾不一样,父亲遇刺彻底将他激怒,多半天过去了,怒火也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旺,“陛下,不能再等了,京城就这么大,堵住城门,刺客还能飞出去不成?”
“京兆尹府和巡城司已经开始抓人了,你不要着急。”韩孺子劝道,也不忘提醒一句,“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可乱来,就在崔府或者朕这里老实待着,朕自会给崔家一个公道。”
“嗯,我听陛下的。”崔腾仍然气愤难平,“皇后派人送信了,她很着急,说是等太后省亲结束,后天会回家探望父亲,但是还需要陛下的恩准,不知道陛下接到奏章没有?”
皇后也是“臣”,出宫需要皇帝的准许。
韩孺子桌上摆着一摞奏章,摆在最上面的就是皇后奏章,韩孺子看了一遍,提笔写下批复,允许皇后出宫,想了一想,又添上几行字,表示自己要与皇后一同去崔府看望大将军。
他将奏章连同批复递给崔腾,“交给外面的太监,让他们马上送回宫中,也好早做准备。”
“陛下要亲临崔府!”崔腾大喜,胸中怒气终于消散不少,捧着奏章往外跑,“我这就回家准备!”
东海王站在旁边微笑,韩孺子问道:“朕不过是与皇后看望一下大将军,崔腾干嘛这么高兴?”
“陛下看过不少史书,难道没注意到吗?皇帝亲临某家,乃是此家极大的荣耀,武帝、先帝都曾去过崔府,如今是陛下,崔家一如既往地受到宠幸,怎能不欣喜若狂?大将军听到这个消息,只怕伤势也会好几分。”
批复已经写下,韩孺子不能再改,“大将军重伤,朕应该去看望一下。”
“当然,虽无明文规定,但是按惯例,正一品的大臣若是卧床,皇帝理应派内侍前往探视,如果得的是不可治愈的重病,皇帝亲临床榻之前也是应该的,不是必须,但是应该。听说大将军的伤势的确很重,刚刚能睁眼,还不能说话,陛下应该去看看。”
东海王的话里隐藏着一点幸灾乐祸和嫉妒,韩孺子只当没听懂。
“陛下后日亲临崔府,今日才下旨意,刘介和蔡兴海他们可有的忙了。”
“这种事通常要提前多久准备?”
“至少十天,一个月最好,甚至有提前半年、一年就开始准备接驾的。不过崔家有钱,不只一次接驾,经验丰富,肯定不用这么久,两天应该够了。”
韩孺子叹息道:“皇宫、倦侯府,朕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离开过这两个地方了。”
“陛下的安危是天大的事,能离开皇宫常住倦侯府,已经算是破例。”
韩孺子微微一笑,“先将刺客和探望大将军的事放下,朕问你,如果想要提拔一位官员,按‘惯例’该怎么做?”
“要提升几个品级?”
“很高就是了。”韩孺子不肯说得太清楚。
“那就是破格了,被提升的官位有空缺吗?”
“有。”
“宰相等大臣一直没有推荐此人?”
“没有。”
“嗯,这个人最近立过功吗?”
“立过,但不是很大的功劳,跟那些将士无法相提并论。”
东海王笑道:“陛下太实诚了,如果非要亲冒矢石、浴血奋战才叫大功,那文臣岂不是永远没机会了?功劳有两种,一种是人人可见,首级、牛马等等都是明证,一种是皇帝可见,这个人的举动或者影响到大势,或者显露出极难得的忠诚,都算是大功。比如左察御史萧声,真论起来,他也没做什么,对匈奴人的伤害还不如普通的士兵,可他被俘不屈,投河自尽,足见其忠,陛下给他一个大功,没有任何人反对。”
“嗯。”韩孺子点头,明白了其中的区别。
东海王告退的时候,心中比崔腾更加得意,皇帝仍然需要他的建议,最关键的是,他能通过建议猜出皇帝的心事,给未来铺路。
卓如鹤从云梦泽回来之后,必然平步青云,这就是东海王的结论。
东海王猜错了,韩孺子想的其实是另一个人。
整个京城都在抓捕刺客,皇帝所思所想却是如何改造朝廷,他也要给未来铺路。
第三百九十九章 破格提拔
箱子里的东西很多,有礼单、有借据、有账目、有交谈记录,单独看任何一份都会觉得难以置信,合在一起观察,却又不得不信。
国子监祭酒瞿子晰放下手中的纸张,他还没有看完,但是已经没必要了,长叹一声,“臣一直以为朝廷已然衰朽,却没料到会如此严重。”
丑王收集到的几箱子证据一字排开,瞿子晰有些困惑地说:“行贿者都是洛阳那边的商人?”
韩孺子点头,“见微知著,洛阳如此,京城以及其它地方能好多少?”
京城虽然没有韩稠这样的“土皇帝”,但是世家众多、权贵满朝,连当朝宰相申明志都免不了受贿、行贿,何况其他人?事实上,洛阳的证据也揭开了京城的贪贿一角,官员们在京城都很清廉,住在朝廷分配的府宅里,但是在家乡却早已占有良田广厦,一朝致仕返乡,就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富家翁。
瞿子晰再次长叹,韩孺子召见他却不是为了一块发感慨。
瞿子晰曾在洛阳监管流民安置,名义上是丑王的顶头上司,虽然没查出多少漏洞,但是以他的位置,居然没有一点受贿的证据,也算是奇事一件。
韩孺子路过洛阳的时候,特意询问过王坚火对瞿子晰的印象,丑王评价道:“如草民等,常在泥潭中讨生活,陛下想从潭中寻找一物、抓捕一人,草民足以胜任,但草民离不开那座泥潭,或早或晚,还要回到泥潭中。至如瞿先生,一生远离泥潭,一尘不染,被迫进入也摸不清门道,无益于陛下。可陛下若想彻底铲除这座泥潭,则非瞿先生莫属。”
韩孺子牢牢记得这番话,他一开始并不急着铲除泥潭,与赵若素谈过之后,他更不急了,因此将瞿子晰留在国子监,与朝廷保持一定距离。
最近的一些事情让他改变了主意。
韩稠越来越张狂,不仅暗中支持讨债商人,还与云梦泽的刺客不清不楚,他这么大胆,必然得到了朝中某些大臣的支持,韩孺子不能对这样的挑战视而不见,觉得是时候请出瞿子晰了。
“如果由瞿先生担任监察之官,会如何对付朝中乱相?”
左右两位御史的职位空缺已有数月,职权重要的御史台一直由宰相申明志兼管,在此之前,御史通常在六部尚书中选任,品级虽未提高,实际地位却高出一截,而且有机会竞争宰相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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