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又给李珙使眼色。李珙心领神会。刘琦与米特算是邻居,找他单独说话不会显得突兀,李珙也就有理由留在院子里观察这一队人如何庆贺或悼念。
他在刘琦与米特走进厢房后守在门口,却只是在假装守卫,双眼看向众人。
“哎,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愿和我说话?”二人走进厢房,刘琦刚要说话,就见到米特没有完全收敛的不愿神色。
“刘大哥,不是不愿和你说话,而是,而是,”米特憋了半天才把最后几个字说出口:“我想去河北大营。”
“想去河北大营?”刘琦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明白他为何要去了,顿时笑道:“原来你想去和卓桠说话。”
米特脸立刻红了。夏传涛虽然也调笑他,但好歹没直白说出来;刘琦直接说出口,他有些挂不住。
“你脸红甚。”刘琦却不在意:“知好色而慕少艾本就是人之天幸,十分正常,不必害羞。”
“如此看来,我来找你说话也来对了。”他又说道:“你这个时候去看她十分不合适。”
“为何不合适?”米特虽然害羞,也立刻追问。
“卓婶子与卓小弟虽不算军中之人,但也都在河北大营;卓叔在军中为兵,如今战事暂时告一段落当然要去瞧瞧妻儿;卓桠将近一年没与父母弟弟见面,当然也要回去。你这时去看她,她哪里有空理你?
而且即使她有空理你,你这时去看她也不合适。卓家一家人聚会,你在场算甚?若卓桠已同你成婚或你们已经订婚,你还能以女婿的身份去卓家,现下却没有一丝一毫理由。”
“所以你这时不适合去看她。而且,卓桠虽只参加对大食兵的最后追击,又仅伤了一人,但好歹也算参加嗢鹿州之战,晚上的宴饮她也会参加,与护士坐在一处。你若想与她说话,可以宴饮时去找她。”
“我明白了。多谢刘大哥。”米特立刻出言感谢。
“这有甚好谢的。”刘琦笑道。
“丹夫不在,他去作甚了?”闲聊几句,他又出言问道。
“他出门找酒去了。”
“找酒去了?城中此时怎还会有酒。”刘琦道。被将士私藏起来的酒本就不会多,爱酒的人在大食兵撤走后就开始吃,这时怎会还有剩下的。
“大约是去找河北大营的商人买,商人手里应当还有酒。”米特道。
但他说完这话,蓦然想起一件事:‘唐妩此时可在河北大营的伤兵营里看护重伤之人,难道丹夫假称找酒,实际上去河北大营找唐妩说话去了?’
“商人手里的酒这时恐怕也卖光了。”刘琦出言道。酒作为可能扰乱军中秩序、乱人神志的东西,虽被李珙与他秉承‘堵不如疏’的道理允许在军营中贩卖,但数量严格控制,每日可以卖多少酒都有详细规定,违反规定多卖若被发现会被处以刑罚。
每日能卖的酒本就不多,为宴饮中有充足的酒供将士吃,军队又买了一大堆几乎将商人库存掏空,剩下的一小点儿早就被留守河北大营的兵买光,丹夫根本买不到。
“那丹夫就得白跑一趟了!哈哈!”米特收回心思,继续与刘琦说笑,但心里觉得,丹夫即使白跑一趟也不会觉得遗憾,因为他能见到比酒更吸引他的。
……
……
“唐妩,你今晚参加宴饮吗?”丹夫问道。正如米特所想,他买酒是假,真实目的是偷偷来伤兵营与唐妩说话。
唐妩父亲虽也在军中,但驻守在临时安置嗢鹿州城中百姓的小城,家人也都在同一座城,嗢鹿州城附近并无亲人,这时也住在伤兵营,他来寻她不必担心遇到她的亲人。
“应当会参加。适才王老夫人过来和我们说,所有护士今晚都会去南边,参与庆贺。”
“这可真是太好了!”丹夫立刻笑道。
“这有甚好不好的?”唐妩不解地询问。
她不大喜欢热闹,虽然对打败大食兵十分高兴,却对许多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庆贺没啥兴趣,她更愿意她们这些互相之间已经熟悉起来的护士单独在河北大营举行宴饮庆贺,万一某位重伤之人需要救治,还能及时过来救。
“这当然好,因为我就能多看你一会儿了。”丹夫说道。伤兵营中要求十分严格,他与唐妩说不了几句话就得离开,即使今日也一样;唐妩也不会随意离开伤兵营。
宴饮时却不然,大肆庆贺的时候,虽仍有侍卫看护她们,却不会禁止她们与旁人说话,更挡不住旁人看向她们的目光。丹夫就能看她许多眼,还能和她说很多话。
“宴饮时我是不会和你说话的。”唐妩闻言有些害羞,脸上微微泛红,出言道:“和你站在一块说话太显眼。”
“显眼又如何?”丹夫道。
“甚叫显眼又如何?咱们只是邻居,又不是,我可不愿意被其他人指指点点。”听到这话,唐妩不仅立刻出言反驳,而且心里冒出对丹夫的反感:‘我又没答应嫁给你,和你大庭广众之下说太多话,像甚底样子!’
“唐妩,这,”丹夫想说你早晚会嫁给我,和我说几句话又如何?但他也知这话一旦说出口必定会让唐妩拂袖而去,又咽回嘴里。
但丹夫的话虽然没出口,唐妩瞧他的样子也已经明白七八分,对他又添了几分反感。不说她没想过嫁给丹夫,两家也从未订过婚;就算他们订婚了,还没成婚的时候丹夫也没资格管她。
她又蓦然想起史鼐:‘他虽然不够大气,但绝不会对我说出这番话,甚至想都不会想。’
唐妩变得不耐烦起来,不想继续与丹夫说话,只毕竟是邻居,也不好生硬将他赶走。她正一边说话一边琢磨如何劝丹夫回去,忽瞥见一人,忙对丹夫说道:“卓姐姐来瞧我了。我都将近一年没见过卓姐姐,十分想念,你先回去吧、我要和卓姐姐说话。”
“那我先回去了。”丹夫有些郁闷,怎自己还没和唐妩说完话卓桠就来了。但唐妩理由无可辩驳,他只能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
“卓桠!”迎面碰见卓桠,虽因她打扰了自己与唐妩说话而有些郁闷,但丹家与卓家也是邻居,他们也从小就是关系要好的玩伴,他也出言打了声招呼,又问道:“这一年你到底躲在哪儿?一直见不到。”
“这个么,保密,不能和你说。”卓桠笑着回答一句,又道:“我昨日伴晚瞧见,你现下也是一名大唐安西军的精锐士卒了,杀大食兵十分老练。而且你也有了一股气势,再逮狗吃,狗注意到你一身气势就不敢再反抗了。”
“说这话作甚。”丹夫满脸黑线地说道。逮狗是他一段黑历史,可不愿意提。
“哈哈!”卓桠立刻笑道。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约定过几日他、她、唐妩、米特他们四个关系要好的邻居单独聚聚,丹夫转身出去,卓桠来到唐妩面前。
“卓姐姐!”见她走过来,唐妩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伸手抱住她。
“唐妩!”卓桠也十分激动,同样反手抱住。
她们二人抱了一会儿才松开,唐妩有很多话要与她说,可看清楚她的打扮后不由得先说道:“你穿着这一身和我拥抱,旁人多半以为我与一个男子拥抱呢。”
“旁人愿意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又不会对你有啥影响;你和其她护士解释几句就行了。”卓桠不在乎地说道。
“说的也是,何必在乎旁人怎样想。”唐妩经适才丹夫一事,深以为然,附和一句。
“卓姐姐,咱们来这边说话,这里有座位可以坐下。”她又笑着说了一句,带卓桠来到能坐下的地方。
“卓姐姐,你这段日子到底住在哪儿?”她也问出这个问题:“当初在城中,婶子都快把整座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你;后来撤到河北大营,哪里还有你能躲藏的地方?”
“我住在……”卓桠附在唐妩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他竟然允许你住!”唐妩惊讶:“而且你住他的帐篷,他回来住哪儿?”
“他极少在河北大营,我大多数时候不需担心此问题;而且即使他不在,我也不会住主帐,都是住在供下人或护卫住的小帐篷。”
“这还好。但别人不说,留守帐篷的护卫应当知道你的身份吧,他们会不会对你……”最后几个字唐妩没有说出来,但卓桠也能明白是啥意思。
“这倒是不会。”卓桠坦然说道:“他们都以为我是他的姬妾,怎敢对我做甚。而且我武艺不次于他们、甚至犹有过之,他们也无法对我如何。”
“可你明明还是处子,他们怎会那样认为?”
“已经先入为主认为我是姬妾一流,谁会盯着我的脸庞看,谁敢盯着我的脸庞看?看平时的动作他们可分辨不出。而且即使看出我是处子,也多半以为只是尚未收入府中,我早晚会是姬妾。
就算有些人不认为我是姬妾,能得他允许住在他的帐篷附近,也必定和他关系密切,同样不敢得罪。”
“说的也是。”唐妩点点头,问出她最在意的一件事。“卓姐姐,听说你昨日伴晚亲自上阵杀大食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