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么?
当然是等婚前单身夜,钱渊昨天兴致勃勃的还没说完,冼烔恍然大悟,最后一次通晓搓麻了!
钱渊也是醉了,搓麻……搓你麻痹噢!
这时候,突然沉闷的马蹄声在侧面巷子里响起,杨文警觉的瞥过去,马蹄声突然戛然而止,两个衣着普通的汉子伸手低喝:“钱公子且住。”
杨文身子一探,手一抖,一根棍棒甩开遮挡的布护在钱渊身前,“什么人?!”
“钱家护卫名不虚传。”左侧汉子笑了笑,“在下并无恶意,我家主人邀钱公子一叙。”
钱渊没有任何表示,眯着眼打量着,已经夜深了,能够在这时候准确的捕捉到自己行踪,而且不被杨文察觉,这不是普通的文官手下能做得到的。
右侧的汉子直接将手中牌子扔过来,周泽接过看了眼,脸色一变递给钱渊。
两刻钟后,一栋不起眼的宅子里,钱渊和陆炳围桌而坐。
“陆指挥使请我喝酒?”钱渊笑道:“还以为是送贺礼呢。”
陆炳举杯一饮而尽,“这是你家酒楼的好酒,如若火烧,够味,真是好酒!”
这是钱渊好不容易弄出的蒸馏酒,量产不大,只供酒楼,钱渊还琢磨着对战场受伤有没有用。
“小买卖而已,难不成还能入陆指挥使眼?”钱渊抿了一小口,他前世在江浙一带,习惯了黄酒和葡萄酒。
“说笑了。”陆炳摇摇头,“据说展才都要和裕王合作开铺子了,哪里敢斜刺里插一手。”
钱渊脸色一变,这是前些日子他和裕王闲聊时提起的……没想到陆炳连这种消息都探听得到,要知道那是裕王府!
“展才无需多疑,锦衣卫如何敢在裕王府里安插人手,是陈以勤回家时随口提起的。”陆炳举杯看向钱渊,“但本人提到此事,也是为了在展才面前展示锦衣卫的能力。”
钱渊神色淡淡,沉默半响后才道:“嘉靖三十一年,李时言起复,复任吏部天官,据说这和陆指挥使有关。”
“的确如此,陛下询老师近状,身为臣子自然坦然直言,但复任天官是陛下钦点。”
“前几日朝中廷议国子监祭酒,第二日在下入西苑觐见陛下,不敢提此事。”
钱渊的话说的够清楚了,你我都是简在帝心,仅仅是陆树声起复国子监祭酒这种事都不敢插嘴,难道你还想让我帮一把现在还关在昭狱的李默?
你陆炳疯了吧?!
陆炳又是仰头饮尽一杯烈酒,脸上一片潮红色外带着痛苦之色,“我也劝过老师,但……”
“李时言博雅有才辨,以气自豪,但不通权谋,又刚则易折。”钱渊缓缓道:“罢官归乡,颐养天年,也是好事。”
陆炳的眸子里带着血色,“你觉得……严东楼会让老师活着回乡?!”
“过几年如果陛下再询,再来一次?”
钱渊无言以对,这事他记得很清楚,李默入狱后不久病死,很可能是严世蕃下的手。
“你钱展才入京后辗转多方势力之间,别人看你左右逢源又得陛下信重,又聚拢人才在随园,但我陆文孚知晓,你钱展才心思机敏,擅权变,最懂得死里求活。”
“嘉定、崇德、临平山三战,再到太平府尽杀倭寇,无不是死里求活,如今老师事败,只求一条命,如若你做得到,我陆文孚欠你一个人情。”
钱渊真是要疯,明日迎亲,大后日出京,结果一头撞上这种破事,你陆炳想救老师却要拉我下水?!
“为什么是我?”
陆炳闷闷答道:“找不到其他人。”
钱渊都被气笑了,这个答案让他没话说,的确找不到人。
斟了杯酒,钱渊一口饮尽,喉咙火辣辣的,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戳戳点点,居然没花生米……对了,明朝没花生米。
嘉靖朝的锦衣卫权势之大极为罕见,如果自己或者裕王、高拱甚至随园能得到陆炳的相助,自然是好事。
但问题是如果钱渊插手,一定会和严世蕃翻脸,这对他之后的计划肯定会有极大的负面影响。
在钱渊心里,总归是要计算成本、利益,李时言政争落败死不死关他何事。
小小的屋子里安静下来,只不时听得见咽酒声,钱渊盯着陆炳,在心里盘算。
印象中裕王登基的时候,陆炳已经死了,具体什么时候死的不太清楚……但就算没死,新帝登基,前任锦衣卫指挥使也肯定会被闲置罢用,自己帮这个忙,能得到的收益还真不大。
倒是李默能派的上用场……不过这老头也快六十岁了吧,能活那么久?
钱渊是真心不想掺和进来,但问题是人家陆炳逼上来了,这就和当年钱渊持刀逼赵文华一个道理……真是报应啊!
人家陆炳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锦衣卫的实力是摆在那的,别说你钱渊即将离京,就算没离京,其他人不好说,锦衣卫想捉随园士子的马脚……太轻松了。
钱渊咬咬牙,招手道:“且附耳过来!”
第335章 龙泉
五月四日,晴,微风。
被拉着通宵搓麻的钱渊只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拉起来,在经历了吃下三个肉粽,四个茶叶蛋,并拒绝敷粉之后,他带着前所未有的伴郎团出发了。
钱府和徐府都在城西,这儿是达官贵人、文臣勋贵聚集地,路两旁的人群大都知道这是哪家和哪家成亲。
徐阶如今是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加少保、太子太师,李时言下狱后,他再次成为朝中仅次于严嵩的重臣,也成为大量所谓“清流”心目中抵御严党的核心人物。
而钱渊少年英杰之名两年前就遍传天下,入京后搅动满城风云,朝中风向为之一变,如今又为相府东床快婿,羡煞旁人。
但对于普通民众,以及很多普通官员来说,钱渊给他们带来的更多是两样东西。
“人家好日子,骂什么!”路旁一个中年人笑着看向同僚,“谁让你自个儿忍不住。”
“就是,又不是他让你去搓麻的。”另一个也笑道,“钱展才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才学,但那酒楼实在是让人垂诞。”
“味道是好,但就是太贵!”路人凑合过来,“我那点俸禄,吃个半饱都不够!”
“哈哈,看,那是徐文长,在东南好大名声,据说是钱展才生死之交。”
“一个榜眼而已,他左边是状元诸大绶,右边是探花陶大临,啧啧,这排场!”
路边议论纷纷,钱渊在马上却像个僵尸一样,特么已经是五月份了,换算下阳历大概是六月中旬,里三层外三层的吉服,热得直冒汗。
而且身上还挂着玉佩、花穗,要不是钱渊厉声喝骂,头上还得插朵花……钱渊无来由的想到前世新拍的那部《水浒传》的西门庆。
出门前钱渊还想坐轿子,省的游街被人围观,但叔父叔母和随园一干人都不答应,前者是好意,后面那些货就未必了……
就这么一路游街游到徐府门口,这儿钱渊不太熟,就大年初四来过一次,倒是刚刚路过的东西巷熟悉的很。
大门一开,涌出七八个专职接亲、迎亲的婆子,大堆大堆的吉祥话听得钱渊头昏脑涨,只能看向一旁的杨文,后者丢出去几个装着银元宝的袋子……结果婆子们兴奋的越说越来劲了。
迎出来站在台阶上的徐涉,身边跟着四五个徐府的幕僚清客,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
后面的事儿,钱渊像个物件似的被人摆弄,这都是事先定好的,一脸笑容的徐阶今天请了假坐在主位上,身边的张氏勉强撑着一张不算太难看的笑脸。
徐璠老老实实垂手肃立在徐阶身旁,徐涉和季氏忙里忙外招呼着……昨日夜里,徐阶给老婆儿子放了话,扰了今天迎亲,那就和钱渊、小七一起上路,回松江华亭守老宅去。
警告张氏,那是怕张氏坏了事,徐四小姐这些天肿着的眼睛就没消肿过,天天以泪洗面,要不是可卿她们看的紧,都想拿根银衩划花了小七的脸。
警告徐璠,那是徐阶知道这个儿子的本性,也知道钱渊……看似随和,上至陛下、裕王,下至家里护卫、普通百姓,都能说得上话,但实则心有傲气,等闲人难以入眼。
徐阶是真怕儿子摆谱非要钱渊磕个头,到那时候,钱渊一掀桌子……徐阶觉得钱渊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来观礼的人不少,都是徐阶的死党,比如华亭同乡,都察院左都御史潘恩,他妻子刘氏正在后院陪着小七。
钱渊拱手一一行礼,如嘉兴陆光祖,张居正都是熟人,还有被钱渊踹了两次的邹应龙。
打起招呼来一时半会儿没完没了,都是同僚嘛,而且好些都是熟人,比如诸大绶和陆光祖就挺熟悉,两人都和归有光相熟。
“展才先进去吧。”张居正笑吟吟道:“接上新娘子,一起回随园,今晚不醉不归!”
“那可不行,展才就今晚醉不得!”徐渭拍拍胸脯,“想灌醉展才,先过我这一关!”
“文长你就别吹牛了,钱家烈酒,你三杯就倒!”
钱渊团团做了个揖,笑着在徐涉等人陪伴下入了正厅,一进去他先找徐璠的位置……很好,站在徐阶的身边,连个座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