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仙师 (水无形)

　　最后三个字，沈晨没有刻意营造老鼠掉入水缸之中，主人家胜券在握的气氛。
　　袁天罡也没有露出身份被识破的紧张，全然深陷在高空的悬挂感中，相信第一次坐热气球的人就能体会到这种感受。
　　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雨燕，脚下空落落的，四周没有一处能够保证自己安然无恙的事物。
　　哪怕身上的力气可以打死一头牛，但巨大的无力感和空虚还是感油然而生，觉得自己比自己想象的渺小还要渺小。
　　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连接球囊和吊篮的四根绳索，唯恐绳索断裂，自己掉下去。
　　袁天罡把身体尽可能地向吊篮里延伸，脑袋却尽可能地向吊篮外探去。
　　“原来一直没能骗过仙师。”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脑袋也从未回转，让想要看他惊慌失措表情的沈晨大失所望。
　　头顶上有朵白云，七彩的热气球像极了传说中的七彩凤凰，要将天空戳出个洞来。
　　地上的大唐人发出了“战”“战”“战”的呐喊，期待着帝王升天号刺破云层的时刻。
　　“他们好渺小。”
　　袁天罡两眼瞪大最大，但眼眸中也只能倒映出不到拳头大小的长安城。
　　他伸出手，用手掌比划了两下，平淡无奇地说道：“翻手为云覆手雨，原来仙人便是如此感受。”
　　“所以你不把他们放在眼中，觉得他们只是你手中的玩具，可以由得你肆意玩弄？”
　　沈晨把一个放在吊篮里的箱子打开，拿出一件大皮裘穿上，才让冷得发抖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
　　“难道不是吗？”
　　身下的长安城像极了一个方阵，如果不是大明宫和曲江池分别在东北和东南角突出了两个凸起，纵横交错的格局就是一副不算完整的棋盘。
　　“天地为盘，万民如子，长江大河尽往东流，一个人的生命还不足以改变江河流动的法则，撑死不过一朵浪花。”
　　长安城渐渐变成指头尖大小的模样，袁天罡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了起来，“此时，长安城不过是我两指之中的一只瓢虫，一捏即碎，其中的人，不过是我指尖的生灵，一触即灭，何须我正眼相看？”
　　沈晨探头看了看，还别说，袁天罡说的有几分道理。
　　从高空看去，强大的武士连一根毛都看不见，虎躯一震便叫天下人臣服的人间帝王渺小如一粒尘埃。
　　沈晨都觉得自己一个念头，长安城就会灰飞烟灭，举手投足之间山峦崩塌，河水倒卷，他还真有了一点神仙的感觉。
　　“是啊！比起历史长河、茫茫宇宙，人类之间那点蝇营狗苟实在太过渺小。”
　　“想来仙师在仙界早已看惯了人间孱弱，看起来并没有重回仙界的激动。”
　　一缕白丝状的白云飘然而过，七彩的热气球深入了白云之中，往日里遥不可及的白云在身边萦绕，寒冷的风从脚下掠过。
　　所谓神仙才能做到的一切，已然不过如此。
　　沈晨不想骗他，道：“其实，我不是不激动，而是知道，这条路回不了家。”
　　袁天罡哈哈一笑，“看来我猜得不错！”


第297章 拉倒吧你
　　沈晨有点抑郁。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神经病，就算有所区别，也只是高智商的神经病，但是没想到，你不仅是个神经病，还是个偏执狂。”
　　人总要想出之后才能分析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在和袁天罡真正袒露心扉之前，沈晨不过从他人口中知道他的一点一滴，从而进行侧面描写，此事正面相对，倒是出乎意料。
　　“神经病？高智商？偏执狂？”袁天罡冻得发青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我没打算告诉你。”沈晨笑了。
　　“额……”
　　袁天罡愣了一下，苦笑道：“仙师的惩罚很有趣。我现在想要知道答案却不能得，心里充满了膈应，向来不是便是神经病、高智商、偏执狂其中的一种心态吧？”
　　沈晨踢了踢脚下的箱子，箱子的盖子一直没关上，里面只有他身上的皮裘，还有两个降落伞。
　　“惩罚一个人手段其实有很多种，和真正知道如何折磨人的家伙比起来，《唐律》里那些看似毫无人道的惩罚幼稚得拍马也赶不上。”
　　“所以仙师是在惩罚我？”
　　袁天罡眼睛很想展现一下自己陆地神仙的风采，但两手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云层中水汽重，身体再如何强健的人，到了白云之间都得发抖。
　　“我自觉没有对付仙师的意思，扮作李承乾也不过想要接近仙师，看看仙师的风采而已，仙师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拉倒吧你！”
　　沈晨一个大白眼翻给他。
　　“若非有飞升成仙的机会，你丫会专门跑来找我才怪咧！”
　　火焰被沈晨调大了一些，帝王升天号猛地向上窜了一大截，袁天罡或许是站立不稳，或许是受不住寒冷，一屁股坐下，抱着双膝，默默地看着沈晨。
　　他的眼神很奇怪，疑惑中充满了不解，不解中又带了点促狭，促狭里还夹杂着一丝呆傻。
　　沈晨觉得这种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左想右想，终于想起来。
　　哦，在他教授的班级里，就有一个孩子，平常非常调皮，但胆子极小，声音一大，登时呆愣不住，长着嘴巴，好像个痴傻孩童一样。
　　袁天罡此时的表情和那孩子七八分相似，脑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自我把自我隔绝在天地之外。
　　沈晨心中知道，这样的人是典型的自我保护欲极为强烈的人，只不过孩子只会满脸懵逼，而袁天罡则会剧烈反抗。
　　不知他什么时候在怀里揣了一把匕首，面容狰狞的同时，从怀里掏了出来，对准沈晨的心脏，一个狠劲儿扎了过去。
　　沈晨其实也是一个自我保护欲望非常强大的人，但是，一种米养百万人，他的自我保护体现在降维打击上。
　　于是，当袁天罡把匕首此向沈晨的瞬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便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袁天罡和李承乾的身高差不多，都差了沈晨半个头左右，手臂也短了几公分，就是着几公分让袁天罡的匕首距离沈晨的胸口一点点的距离的时候，沈晨的枪口刚好印在他的脑门上。
　　叮当。
　　匕首难得弥补了袁天罡在手臂长短上的差距，可在那豪奢的皮裘之下，匕首却遇上了坚硬的事物，再也寸进不得。
　　“哈哈哈哈……”
　　袁天罡发疯似的一阵大笑，随手将匕首扔出吊篮之外。
　　“我靠！”
　　沈晨吓了一大跳，连忙趴到吊篮边缘去看，但见脚下青山如幔帐，山峦起伏如波涛，层层叠叠铺向极远极远的地平线，当下松了口气。
　　转过身，他一脚把袁天罡踹倒，骂道：“他娘的，下面若是人群之中，你知道那玩意儿会杀死多少人吗？就算没有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嗒！”
　　“哈哈哈哈……仙师居然会在意人命？你真的是神仙？哪有会可怜世人的神仙？哪有会把世人当生灵看的神仙？”
　　袁天罡笑断了气，“不不不，你不像！”
　　“那你觉得神仙应该像什么样子？”沈晨冷冷地问道。
　　袁天罡笑过之后，把太子头冠摘去，露出一个光亮的奔头，只在脑后有几缕白发悠悠飘摆。
　　接着，他又用长衫下摆用口水洇湿，在脸上涂抹起来。
　　“呕……”
　　沈晨险些没忍住，把昨晚吃的东西吐出来。
　　不一会儿，一张沟壑叠加的老脸出现在李承乾的衣衫底下。
　　那是一个年近百岁的老者，现了形之后，他的背脊不再挺拔，脚也不再瘸着，坐在地上把两腿尽情地伸展，弯着腰，轻轻敲击着瘸着的那条腿。
　　“扮演一个瘸子，老夫这老腿儿算是要命了。”
　　“你就不应该做别人，你就是你，何须是别人？”
　　沈晨忽然觉得袁天罡很可怜，没了装扮的他垂垂老矣，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长者的气度，倒像巷子门口端着茶水，跟人下棋，却又尽悔棋，被其他几个老头骂得狗血淋头的糟老头子。
　　“天下何人不伪装？”
　　袁天罡浑不在意沈晨的调侃，“只要行于人海之中，谁人脸上不戴面具，谁人脚下不走别人的路，谁人嘴里不说他人之话？老夫不过做得更加明显，旨在警醒世人罢了。”
　　“果然是个神经病，谬论在你口中说得冠冕堂皇，心性稍弱者必当受你诱惑，从而成为你的附庸，可惜……你选错了要扮演的人。”
　　如果不是沈晨在后世听过反驳类似谬论的心灵鸡汤，估计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仙师难道不关心李承乾在哪？”
　　“很关心！”
　　沈晨点点头，“所以我没打算问你。”
　　“哦？”
　　袁天罡眼前一亮，“何以见得老夫不会说出来？”
　　“因为……”
　　沈晨顿了顿，叹声道：“因为你和我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袁天罡笑了，又很好奇，“哪里像？”
　　沈晨道：“在偏执地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世人的方面很像。只不过，我们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你以为仙界真的存在，所以偏执地要让世人陪你一起去寻找，而我知道仙界并不存在，所以想方设法让大唐变成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