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受不了了,你赶紧给老子一刀,老子念你一辈子的好!还有,让那个孩子离远点!”伤兵大叫道。
楚宁对伤兵的话充耳不闻,朱见深更是直接无视伤兵让他离开的要求。
“孩子,赶紧走,别在这呆着了,你现在应该在学堂读书!”伤兵见楚宁和朱见深没有说话,一脸恳切地对朱见深说道。
楚宁将伤兵的伤口擦拭干净之后,又替伤兵把脸擦了一下,将毛巾放回到水盆。
朱见深熟练地将水盆端到帐篷的一个角落,倒进一个水沟,然后从边上的水桶舀了几瓢水,将那些血水顺着水沟冲走,转身拿起旁边架子上的一个托盘回到楚宁身边。
楚宁打开一个瓷罐,一阵酒香飘散开来。楚宁拿起一个竹夹子,从瓷罐里嫁出一块棉花,小心地给伤兵擦拭伤口,然后拿出金疮药给老兵涂抹上。
“这么好的酒擦伤口浪费了,你年纪也不大,是带着孩子来赎罪的吗?”伤兵开口问道。他
他说的赎罪,就是之前说道的军改之后,为了给家人减刑,而进入军队的人。
“不是,他也不是我孩子。”楚宁低声说道。
“这么小的孩子都来战场了,要是往前推上五六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现在大明日子好过了,皇上让镇海侯变法,虽然不是这个说法,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皇上英明啊,现在军中像咱这样的厮杀汉少了,都是些一头热血的小伙子,这次咱有幸跟着镇海侯,战上这么一回,就算是死也值了。”
“你就是断了条胳膊,死不了。”楚宁这话似乎不像是安慰。
“管他呢,咱王老七也算是没白来这人世间一遭,从小就是个军户,原本以为这辈就这样了,所以一直没有娶亲,就是不想自己的后人和咱一样。
可是谁能想到,皇上变法了,以前是因为军户的身份,不得不当兵,现在因为没有别的手艺,只能当兵,周老蔫就是因为会摆弄庄稼,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回原籍了。
听说他小日子过得不错,可咱王老五不羡慕,原本想再干上几年,攒点钱,积累点军功,就回乡做个捕头。
可谁能想到,运气不好,也怪自己学艺不精,估计这次是回不去了,小娃娃,你叫咱一声爹,咱给你去军司马那报个备,咱的阵亡补助就是你的了。
能免好几年的税,要是碰上振兴集团招人,你还能优先,再说,那些钱足够你回老家买上几亩好地,看你这勤快的样,过上几年,娶上一房好媳妇,小日子美啊。
咱就一个要求,到时候生了男娃,算咱一个,只要姓王,也算咱对得起老王家了。”不知道是酒精起了作用,还是伤兵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一直对着楚宁和朱见深说个不停。
开始的时候,众人还没有在意,毕竟一个受伤老兵的话,虽然暴躁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值守后来老兵的话越来越奔放,到最后竟然要任朱见深当儿子!
第441章 第一堂课
幸亏黎淳没在这,不然早就炸了。
老兵的话在他这种卫道士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到了极点,虽然他对楚宁很有意见,但是楚宁是大明的侯爵,堂堂的太子少傅,伤兵竟然呼来喝去。
黎淳如果在这,肯定会痛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伤兵,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大明没有亏待他,换做之前,这个老兵能不能活下来都很难说。
就算是活下来了,运气好还能拿到几两散碎银子,运气不好,直接被丢到卫所,任其自生自灭了。
现在不仅能收到很好的照顾,就算是战死,也能有一笔不菲的阵亡补助金!
可这不是黎淳关注的重点,在黎淳看来,像这个伤兵这样的人,就算是再大的功劳,也不过是一个丘八糙汉而已。
黎淳是那种相当传统的人,他传统的甚至觉得大明应该效仿宋朝,以文制武,这些当兵的就只能成为他们这些文官建功立业的工具,而且这也是他们的荣幸。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应该是黎淳的幸运日,他昨天被冻了一晚上,高烧了,所以才没有跟着朱见深来这。
朱见深虽然不喜欢这个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就算是对自己也始终都是以一种长者的身份出现。
这就是更喜欢和楚宁在一起,因为整个大明朝,只有楚宁把他当一个人看!
所以这就是后世所说的,大明的皇帝是最像人的皇帝。
他们虽然也十分注重权术,但是他们却比其他任何朝代的皇帝,都更加有人情味。
他们不喜欢想鹌鹑一样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人,更不喜欢那种随时以老师身份教导自己,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不能怎么做的人。
所以不管是朱祁镇还是朱见深,都愿意和楚宁待在一起,楚宁从来不会命令他们做什么,当然仅仅是在正事上,一般情况下,楚宁和他们都是以一种平等的关系出现。
比如和朱祁镇之间,因为楚宁对于所谓的官职爵位从来不放在心上,所以对朱祁镇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到了正事上,楚宁也都是通过写信给朱祁镇。
对,就是写信,因为楚宁写的那些东西,最多只能归结到信这个类别里,除了一大堆数据楚宁不会在里边些任何建议或者意见。
不过就算是这个,楚宁也很少写,因为他怕麻烦!
这一点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就算是当初册封他怀来伯的谢恩折子,都是曹鼐代笔的!
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是朱见深还是秉承了楚宁的教导,既然楚宁已经惩罚了自高自大的黎淳,那他就没必要继续做些什么了,所以他今天一早,就派自己的护卫去看黎淳了。
还给他安排了一顶帐篷,供他休息。
从第一个帐篷出来,楚宁没有说话,直奔第二个帐篷,在那里哀嚎声更加剧烈,众人随着楚宁进去之后,有些人就有点受不了了。
只见一个穿着白跑带着口巾,用白布裹着头的人,正在用锯子锯一个伤兵的小腿,痛苦的哀嚎并不是被锯腿的伤兵发出的,因为他此时正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下一个!”那个刚刚锯掉一个人小腿的人,头也不抬地喊道。
他的身子有些晃动,似乎很疲惫,他站在那稳了一下,然后伸出双手,有义务兵上前,帮他把手上的鹿皮手套换了一副。
“马医官,从昨天开始,你都一天一夜没休息了,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一个医护兵对着那人说道。
“这么多伤兵,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赶紧登记!”马医官说完,走到那张已经被清洗干净的台子旁,对着上面的伤兵说道,“小伙子,别怕!”
有义务兵端过一碗药汁给那个伤兵服下,不一会儿,那个伤兵就沉沉睡去。
“京营左哨军第五旅第十伙士兵赵五郎,胸前中箭三支,无其他伤口,准备拔起箭矢!”义务兵大声朗读这一张文书道。
“京营左哨军第五旅百户肖久成同意!”那个百户说完拿着笔在文书上签字用印。
楚宁带着一众人看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他们在伤兵营转了一圈,足足一个上午,从伤兵营出来,好多人都忍不住跑到路边的排水沟狂吐。
没办法,虽然有些人也曾上过战场,也曾参加过战斗,但是他们的身份就注定他们根本接触不到这些。
别说那些初出茅庐的孩子,就算是一般的将领,从伤兵营出来,脸色也怎么好看,眉头紧皱。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战场,战场过后,就是这副样子,就算我们有武器装备,和训练上的优势,就算你们都说老子是当世战神,没有这些普通士兵的舍生忘死,什么都是狗屁!
也许你们对于历朝历代,甚至本朝的许多战例都能倒背如流,但是你们要知道的是,战争从来不是你们读的那些诗文里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他是一种对生命的收割,一种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既然你们的长辈把你们送来,你们要面对的就是这么残酷的场景,看到没。”楚宁说着指了指面不改色的朱见深。
“太子当年面对的场景之惨烈,你们是不会知道的,他没有退缩,一直都在伤兵营帮忙,从来没喊过一句累。
现在你们还有机会,想要回去的,我不拦着,我会给你们的家长写信,说明原因,我保证,你们的家长不会怪罪你们。
但你们如果要留下来,这种场面是不会少的,甚至你们也要想太子一样,去自己操作,学不会,死了活该!”
楚宁的话一如既往地奔放,如果是在京城,就算随便拉出一个孩子,也没人敢这么说他们,也就是楚宁,对有些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往,从不绕弯子。当然,楚宁也懒得绕弯子。
楚宁说话的时候,好多孩子都是强忍着吐意,听楚宁说完之后,好多人第一反应就是蹲下接着吐。
不过等这些孩子吐的差不多了,却没有一个走的。
就想之前说的,这些孩子背景不同,家境不一样,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楚宁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