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宅院门口应该放瑞兽镇物,在这里放的却是男人雕像,还披着殓服嫁衣,肯定是髻娘村传下来的习俗。
包括当初那碑文上都写了,髻娘性格特殊,喜欢奴役男人,收拢了不少面首。以她的风水术,用人像做镇物也未尝没有可能。
思绪之间,我也看到了堂屋之中的阴先生。
屋内摆着一张长桌,旁边有人研墨抬布,阴先生持笔画符,动作如同行云流水。
不过也能看见,他面上明显有好几分疲惫之色。
“阴先生。”沈九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再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
阴先生停笔,他疑惑的扫过沈九,又看向了我们。
沈九这才上前,在阴先生耳边低语。
阴先生抬手动了动,沈九如获大赦一般后退。
“沈生的确失踪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没想到上一次髻娘村就有这鬼鬼祟祟的东西出现,是我疏于排查了。”
“陈先生,你最后追到了什么地方?”明显刚才沈九将事情巨细都说了一遍,阴先生则是直接看着陈瞎子问道。
“地方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这双眼睛看不清,不过找还是能找过去。”陈瞎子指了指他眼珠子。
明显,阴先生眼中露出几分歉意。
接着他又看向我,道:“罗十六,再等我一个时辰,我还需完成最后一道符,就能跟你们一起去。不过你也放心,村外已经布了足够的符纂,他拿了算盘也出不去。最后这一张符,是用来挡青尸的。”
我点头说好。
阴先生则是继续画符。
此刻我也没多少困意,那侏儒来的时候,应该也是寅时左右,算是睡了几个小时了。
仔细一想,我倒是不怕他跑出去。
一来是髻娘村有符,二来他是想被算卦,当时张九卦的尸体送回来,他来了一次,那会他应该是要找张九卦,这一茬就是找我了。
经过这么多事情,我晓得不会有鬼祟莫名其妙的找上门,他必定和张九卦有过交集,知道张九卦的本事,才会这样念念不忘。
不过令我思虑的是,那侏儒是髻娘村的人么?
从沈九和阴先生的表现上看,我倒是分辨不出来情况。
此时,陈瞎子去院门口抽烟。
我随后也进了堂屋,去看阴先生画的符纂。
这也完全是出于好奇,加上阴先生也没说什么避讳。
他画的符却令我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其上为堂,盖字头以一个椭圆中斜叉替代,两竖延长至包裹整个字体,再往下则是一个赦字,赦下则是山于风叠气,风之一撇一捺拉长,其中书写小纂,左右分别是土母白虎,土公青龙,在最中央则又是一个风字,其中的叉却被“后土髻娘”这几个小字替代。
最下方便是一个拉长的界字,字下两竖里头写着天皇守墓神君六字。
整个符文浑然天成,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
我心头一震。
说是符,反倒不如说是契!
第513章 少的未断气,老的无资格
宅经之中就有一页这样的符文。
当然在宅经里描述的符,不可能写后土髻娘的字眼。
这符契相当于地契,不过却是以死人为主。
其意思简单,划土分地,在某个范围之内这片地域属于某个亡者,故邪精不得干扰,永避三舍。若是违背符契,强闯入内,则当界地府主吏会降祸至强闯之“人”。
这种符契应该是有两份,一份烧至地府,另一份交给持符契之亡者。
明显,阴先生临时画符,没有时间送到髻娘山,就将其中一个字眼改成了后土髻娘。
再将符契落至髻娘村的村口,符契一样生效。
青尸归根结底还是尸,一尸又怎么可能去冲撞地府符契?
我不由得轻叹出声:“风水之法上通阳,下通阴,玄妙之处无不让人,神,鬼,敬畏三分。”
同样,我也更为佩服阴先生。
他不但会半卷葬影观山,其余的风水术也是不弱。
阴先生抬头看我,他眼中也有诧异,若有所思的说道:“地相堪舆不愧是地相堪舆,你竟看得出来这符契?”
我点点头,心中却有几分庆幸。
风水术本身就是万家之法,宅经也不过是将其编纂一体,这也是地相堪舆的优势,去其糟泊,取其精华。至于金算盘算卦则是独一无二。完整的地相堪舆传承,才是众人趋之若鹜的所在,这也是我的机缘运气。
当然,想归想,我不可能将这些告诉阴先生。
阴先生旁边那研墨抬布的人,也小心翼翼的动手,将整卷符布小心翼翼的托起,匆匆朝着院外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亮了。
早上七点多钟,初阳从天边映现,朝霞如血,煞是好看。
阴先生没有耽搁时间,示意让我们带路。
走出院子,开始我和陈瞎子还并肩前行,一直回到我们所居住的院子门前,我就只能落后他半步。
又走出一段距离,并没有到各县守山祠,陈瞎子就绕进了一条岔路。
果然,当时我已经追过了头。
七绕八拐之下,我也不得不佩服陈瞎子敏锐的感官,还有记忆。
换成是其他人,就算是我,也记不住这些路。
这期间我也一直注意阴先生的神色变化。
刚进这条岔路的时候,他就变了脸色,此刻已然透着铁青。
终于陈瞎子停下来了脚步。
我们停在了一间平房之前。
这平房的存在和周围的宅院格格不入,前大后小,也没有屋檐。
反倒像是一口棺材的造型似的。
平房最前头的门口,也放着一口白棺……
白棺很眼熟,令我瞳孔紧缩。
下意识我就直接问道:“阴先生,那“人”应该是髻娘村的人吧。”
阴先生摇摇头,他语气很不好听:“并不是,没有其他男人可以来这里,除了每年一次的髻娘娶夫,谁敢来这里都会受到严惩。”
“此处是髻娘村的禁地,也是神圣之地,往往送来未婚男尸,才会由梳婆来替其沐浴更衣,送入白棺之内由人抬出。”
“住在这里的只有梳婆。即便是吃穿用度,也是每月一次专人送来,还会由沈髻监察,不会让外人混进去。”
“陈先生,你确定他跑进这里了?”阴先生的神色郑重到了极点,定定的看着陈瞎子。
陈瞎子半垂着眼睑,倒是和何老太有几分神似,他点点头。
阴先生沉默片刻,才踏步往前。
靠近这类似棺材的平房,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初阳的暖意似乎都被这房子驱散。
我也尝试了看这房子的风水,却发现这是宅经上没有涉及的房屋造法,压根就看不出来……
至门前,阴先生抬手敲门。
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敲了三下之后,阴先生便停下来等待。
约莫两三分钟之后,木门才缓慢的被拉了进去。
门缝位置出现了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妇人,少说得有五六十岁,她肤色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病态的苍白。
两鬓和额头上的头发却梳的格外整齐,一丝不苟。
令人心惊的是她头发的长度,自后脑勺垂下来之后,在腰间缠了三圈!
如果放下来,已经足够拖地而行了。
“梳婆。”阴先生语气略有恭敬,还微微躬身两分。
很明显,这负责给髻娘娶夫打理尸体的妇人,在髻娘村中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低。
“上一次祭祀才过去三月,你怎么来了?”梳婆声音透着涓细,倒不像是妇人。她没多少情绪,面色淡然如水。
不过看她的长相,我却觉得总有几分眼熟。
下一瞬,我心头就是一震。
这眼熟的来源,是马宝义身边的马连玉!
当初马宝义带我们从冯家走的时候,马连玉开车,马宝义解释马连玉是他的管家。
事后我也晓得她不单纯是管家,也同样是赶尸匠,应该是马宝义的徒弟一类。
当时我们逃出髻娘坟的时候,马连玉带着大批尸体冲上来,其身手不弱,赶尸匠的本事也很恐怖。
马宝义的女徒和髻娘村的梳婆竟然有容貌上的相似……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发现了某种秘密。
为什么马宝义能每次准确的偷窃到髻娘娶夫的尸体……这其中和马连玉,以及这梳婆,肯定有脱不开的关系!
我思绪飞速,也极力控制自己的面色情绪。
这转瞬之间,阴先生还没有开口,梳婆却看向了我,她淡然的面色有了些许排斥。
“你不该带人到这里,这一老一少,少的未断气,老的无资格。”
我:“……”梳婆直接将我和陈瞎子当做了髻娘娶夫的祭品?
不过她的情绪表现,也告诉我她不知道我看出来的细节。
阴先生也很郑重回答:“大日子就要到了,这两位是能辅助之人,不过昨夜,村内有“外人”盗走了他们的一样物品,他们追至此处,那“人”消失。或许逃入了棺房内。”
梳婆神色一怔,她喃喃了一句:“大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