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走出那处废墟，还是抬起小刀选择反击，再到意识到自己变成怪物时，还不肯一死百了的挣扎，都是自己为了活下去而做的事情。
在道森人为的将“为了那些回不来的人”这个自我欺骗的谎言拆穿后，直面回忆的卡莎终于想起自己是如何活了下来，所以她才不想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
如果自己选择忘记今天，那就是在否定自己这10年来的生存意义，有些事情光是忘记是无法逃避的，总有一天她还会面临这个问题。
然后呢？
为了活下去，理所应当欺骗着自己的自己，没有了这个谎言，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应该如何去活？
找不到答案的卡莎望向道森，眼中的迷茫显而易见，她想要得到一些帮助，可他却摇了摇头：“这种事得靠你自己去找。我之所以救你告诉你这一切，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你…一起活下去吧。”
“一起活下去，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对我来说人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为了活着而活着…也算是人吗？”
如此肤浅的活法卡莎从未想过，不然她也不会选择欺骗自己而活了，道森微微一笑：“当然算，不然我早就活不下去了…重新介绍一下，我是道森·冕卫，来自德玛西亚的贵族之后。”
“嗯，我知道…可是你是法师吧？”
在经常走南闯北的父亲熏陶下，卡莎对外界的世界并不是一无所知，她很清楚“冕卫”之姓的份量很重，也知道那里的魔法禁忌是如何的严苛。
卡莎不确定的询问，在道森毫不迟疑的点头下得到确认，他的眼中泛起回忆的色彩：“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活着对我来说是件充满恐惧的事情，直到去年我下定决定打破这份恐惧，而且害死了很多人…”
这十年间来都活在虚空世界，偶尔救救人，也会被当做怪物驱赶的卡莎，在听到道森为了活下去，不对…应该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在德玛西亚所做的事情时，她对眼前少年的认知彻底崩塌了。
原来他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种勇者，少年来虚空世界根本就不是悲天悯人，只是迫不得已之下的选择，而且最可怜的是…他就连活着的过程，都是在名为基兰大师的影响下进行的。
他理应愤怒，却没有愤怒，为什么？
“其实未来在我们知道的那一刻，就改变了…”
没有看卡莎的目光，道森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基兰的所作所为固然让人愤怒，可也不是无法原谅，倒不如说他对此甘之如饴。
这句话是基兰亲口告诉道森的，他对此深以为然。
想要控制一个人的未来很难，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还有潜藏在内心的每一个想法，都在无时无刻的变动。与其说是基兰在引导他自己的未来，倒不如说这是他所选择的，在欲望的驱使下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未来。
举个例子，如果是亲人在眼前受到了生命威胁…这样的话，不管基兰选择让时间倒退多少次，道森都会选择去救人，不顾一切的去救，除非他忘记了对方是谁。
“…”
明白了道森对基兰的影响看法后，卡莎竟是无言以对，她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的话…或许会在事后很生气，可也不会记恨下去，毕竟这并不违背自身的心意。
“不管怎样，我都要活下去…哪怕活得很狼狈，甚至有时候要逃避一些问题，可只要活着总有改变的那一天。卡莎，再努力一点，然后一起活下去吧。”
“嗯，再努力一点…”
认真点头的卡莎突然听到许多撕心裂肺的哭声，抬起头才反应过来声音来自高塔，一同看过去的道森呢喃出声：“基兰大师并没有打算欺骗塔里的同胞，刚才是在用时间的力量告诉他们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他给了人们两个选择…忘记这一切活下去，或者扛起这一切，共同承担起艾卡西亚这个整体所犯的错误。”
“对于虚空，他们又不知情，不用去…”
试图为人们辩解的卡莎突然愣住，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溢于言表的羞愧涌了上来…说这种不知者无罪的话，就等于是在为自己曾经的行为辩解。
“试着去原谅一下自己吧，卡莎…该赎的罪，你已经交过了。”
伸手的道森摸了摸卡莎的脑袋，第二皮肤竟是有些瑟瑟发抖的不敢动弹，换做往常有不属于身体的外来物触摸她，第二皮肤早就反扑过去了。
这意料之外的温暖，让卡莎有些迷恋，等她反应过来这种情绪不妥时，略有慌张的移开身体：“我、我…”
“承认吧，你现在只是一个残缺的人…只有人的心，没有人的身体，你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的你是卡莎，不是凯莎。”
在道森接二连三的嘴遁中，卡莎终于展露微笑：“嗯，谢谢你…其实我知道，我这种样子早就不是人了，可我还想活下去，作为一个不是人的人。”
第596章 努力与伟大
“别这样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认为你是人。”
“当时我看到你时，既失望又高兴…你不是我想象中的人，三头六臂更像个怪物，抱歉。”
“该说抱歉的是我，自说自话的说了那么多…”
“比起抱歉，我更想听你说再努力一点…谢谢你，道森。”
伸手的卡莎主动抱住道森，和想象中一样没有太多实感，只有流动的魔法痕迹象征着他身体的虚幻。即便如此，卡莎也十分享受这阔别已久的拥抱。
十年了，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和任何一个人类如此亲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主动承认是怪物。作为人类，为大家复仇，消灭虚空本曾是卡莎活下去的动力。
如今这都在道森带来的残酷事实面前毁灭了，可卡莎一点都没有感到绝望。
如今的她可以直面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能够带着“不是人”却想要“成为人”的心态去向自己的同类…那些虚空怪物复仇了。
不管虚空是怎么来的，自己已经和虚空之间已经无法划清界限了，虚空几乎夺走了她的一切，可卡莎不会允许祂连这份想要努力活下去的心情夺走，决不！
满怀决意的卡莎被道森“看”在眼里，因为在银熠的世界里除了创造生命之外，他近乎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这种权利即便是龙王也无法夺走，亦是基兰规划中艾卡西亚人最后的乐园，同样是他所珍视之人的最后退路。
如果符文世界在虚空浩劫中一败涂地，这个直径只有128公里的小世界，还可以作为避难所来拯救更多的生命，只是最后仍然无法避免要与虚空怪物们决一死战。
“卡莎，我有一个请求。”
“嗯，我答应了。”
“你应该问问是什么请求的…”
不假思索便应下来的卡莎松开道森，在明媚的阳光下笑靥如花：“你的老师，贾克斯大师说我非常强，还邀请过我要不要一起战斗…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现在我想可以了。”
“呃…其实我是想请你来担任导师。”
“诶？我吗？！”
“嗯，如你所见…基兰大师、贾克斯老师，还有刚活下来的这些人，他们都是艾卡西亚人，会为曾经犯下的错误做一个了断，我们需要一个对虚空极为熟悉的人来指导。”
“哦…原来这才是救我的根本原因。”
“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
下意识开口解释的道森顿住，因为卡莎眼中的戏谑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开个玩笑而已，但导师还是算了…不过我会将对虚空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的。”
“这可不行，你已经答应我了…你必须当大家的导师。”
道森很是霸道的发出宣言，无法反驳的卡莎看向自己手臂上泛着微光的鳞片，这种姿态只要人类恐怕就无法接受。她知道道森这样做是想要让自己得到更多温暖与认同，但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实。
“基兰大师，您来了。”
突然回转的道森微微一躬以示尊敬，下一刻才出现的基兰悬浮在半空中，面容一如既往淡然，枯瘦的脸上满是岁月痕迹：“看来小姑娘是答应了。”
“这个问题很简单，我来收你为弟子…只需要告诉大家，你是在我的指示下为了对抗虚空，从而奉献自己的伟大英雄就行。”
“小姑娘，在老夫看来…你当得上伟大二字，这世上从没有一个人能如你这般在虚空世界中存活十年，还能保持本心而不迷失。”
“不必谦虚，强大如古恕瑞玛帝国的天神战士也曾如你一样虚空缠身，可他们反而堕落成了暗裔，让世界一度黑暗无光…小姑娘，你应该为自己的伟大而自豪。”
一出现就连珠炮似的基兰说了一大堆，卡莎却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好在她事先知道对方可以看到未来预读交谈，才不至于有过多的惊讶。
“英雄、伟大什么的，我从未想过…基兰大师，我不会说谎的，至于能否被大家所承认，请交给他们来决定。”
将自己心情说出来的卡莎表情坚毅，她欺骗了自己十年，不想再继续欺骗下去了，毕竟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拆穿。与其到时候难过悲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说得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