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并不后悔。”
在恶念缠上身体与灵魂的瞬间，卡尔玛眼中爆发出惊人光彩：“我会为我造成的伤害和痛苦向所有人道歉，哪怕没人会原谅我，我也无法治愈你们心中悲痛。
但对于反抗诺克萨斯人这件事，我为问心无愧…苦大师，真正的智慧不是拒绝改变，而是接受事实，哪怕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
“呵——！！！”
在卡尔玛的当头棒喝下，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的苦大师发出痛苦万分的吼声。这才反应过来的恶念反涌回来一部分，毕竟这个身体才是钥匙，一旦失去精神领域内的后续力量就无法通过。
“揭谛揭谛波罗…”
找回自我的苦大师，毅然决然的念起舍身梵咒，轰然而起的纯白火焰燃烧起来，连同他的身体与附着其上的恶念，在几个呼吸间烧灼殆尽。
“苦大师，您…何必呢。”
失去后续力量的恶念，在卡尔玛轻描淡写的反击下烟消云散，只是免不了诧异与悲伤。苦大师明明可以用涅槃的往生咒来摆脱危险，却偏偏用了这种与恶同归于尽的舍身梵咒。
“这是对老夫自己的惩罚，达尔哈…”
苦大师没有逃避自己刚才的错误行为，也没有喊“卡尔玛”之名，一脸倔强的盯着她：“老夫不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终有一天你也会得到惩罚…到时候，不要忏悔。”
“是，不会忏悔的…请允许我为您送行。”
也不管苦大师是否答应，卡尔玛就自顾自的摇曳身体。下一刻风声穿过林间、大地，花草树木带来淡淡悲音。在这些声音的伴奏下，翩然起舞的卡尔玛纤手曼颤，步步生莲的舞姿圣洁灵动，漆黑的双眸时而悲悯，时而祝福。
苦大师正快速散去的虚幻身体，也因此放缓速度。
能让卡尔玛亲自以舞送行，真是莫大殊荣，是对一名追随者最大的肯定。
有些羞愧难当，有些不舍怅然，但更多的是欣然怒放。
未等一舞终了，苦大师便悄然离去。可卡尔玛并没有就此停下，满怀虔诚与悲伤，孤身一人将舞跳至最后。
沙沙、沙沙…！
姗姗来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赶来的僧侣们七嘴八舌的问着，甚至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卡尔玛，她心中微微刺痛，但还是抬起手，让众人安静下来。
“方才有恶念诞生…”
“不可能，这里是受万灵敬仰，万邪不侵的长存之殿…”
“空念大师，静下心来…看看周围。”
换做以往根本就不会有人打断自己，卡尔玛当然也不会因此而生气，她理所应当的给出回应。
名为空念的大师下意识一看附近，这才醒悟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失礼，他刚想致歉，脑海中就浮现出同行者们脸上的惊恐、不安以及愤怒。
这番模样，哪儿还有平日里的一丝安宁，又怎能不招来恶念！
“钵…！”
一字梵咒出口的空念，招来一阵清风抚去众人身上杂七杂八的情绪，脸上的惭愧之色溢于言表，他自己平时还自诩经法领悟最深，真是惭愧。
“为了对抗恶念，守护我的清修，苦大师舍身而出…杀身成仁。”
在众人的注视下，卡尔玛面不改色的撒了一个谎，将苦大师的腐化，说成他为了阻止恶念而壮烈牺牲。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但所有人都因此沉默不语。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苦大师灵龛内的灵树种子发生了异变，这种变化只有心有执念才会发生。
“苦大师因我而逝…”
神色悲悯的卡尔玛，话锋陡然一转：“绽灵之时，我当开门相迎。”
第655章 全都绿了
符文历990年，1月1日。
尽管卡尔玛不惜背负谎言来替苦大师开脱，可在这3天不到的时间内，关于此事的真实还是传遍长存之殿，让这里的数百僧众哗然、疑惑，然后反思。
并没有人指责苦大师执念带来的恶果，因为他已经为此形神俱灭，付出了足够深刻的代价。
开始反思的僧侣们，意识到自己就是恶念诞生的帮凶。
是他们为了均衡而争吵不休，是他们给苦大师积累了太多负面情绪，才引发了这场突兀的悲剧。
在反思过这件事后，问题又回到最初。
就像苦大师曾经对卡尔玛说过的那样，认为她破坏了均衡，玷污了卡尔玛之名，牵连了他们等等各种理由那样。僧侣们用以死相逼的方法让卡尔玛退回了冥想间，还要求她一辈子独处、冥想，忏悔一生直到迎来生命大限。
如今事实证明，没有卡尔玛主持的长存之殿不行，会犯下大错。
在所有人都有错的情况下，对卡尔玛的要求自然也无法进行下去，于是她开门迎接绽灵的行为被默许了。
“还不够。”
默许自己行动，并不代表支持她对抗诺克萨斯人的想法，深知人心善变的卡尔玛缓缓起身，轻轻一扬手掌，面前就出现一扇光镜。
镜子内倒映出的是一袭紫色裙袍，首饰、耳环荧光闪动，盛装在身的自己。慢慢转动身体的卡尔玛，检查起外表有无凌乱不妥，换做平时脑海中的声音会给出很多提示，交她应该如何不失礼仪，优雅高贵等等。
但现在鸦雀无声。
因为历代卡尔玛的意志，对她这个冥顽不灵，谎话连篇，甚至借用谎言逼迫僧侣们成为共犯的行为，已然无话可说。更别说她接下来还要借绽灵之时归来的灵魂们，来进一步压迫僧侣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认同对诺克萨斯人的反击。
卡尔玛的传承延续至今，和先人们关系如此恶劣的，怕是只有自己了吧。
苦涩一笑的卡尔玛散去光镜，走向冥想间外，只是不免又想起以前的自己。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名叫达尔哈的12夏小女孩，一直梦想着村落外的生活，但贫农的生活无法支持这个梦想。
直到那年绽灵节后，她开始断断续续的看到一些千奇百怪幻象。这些幻象无论白天黑夜，都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或者说陌生记忆折磨得她几欲发狂。
“念旧情！”
“绽新春！”
“圣师天启，魂灵归来！”
在卡尔玛踏出冥想间的那一刻，早已聚集在外的僧侣们齐齐出声。就是这些人在小村落里找到自己，仅仅是一个瞬间，那个名为达尔哈的小女孩，就彻底与过去道别，成为了受无数人敬仰的卡尔玛。
“今夕…哀愁莫断魂。”
按照俗礼回应僧人们后，大红法袍在身，穿着隆重的空念走上前来，打开手中捧着的锦盒，露出里面的三张面具。
按照惯例凡是出行的人都要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以求万灵保佑，就算是她卡尔玛也不例外。
第一张是画着逼真的毛茸茸耳朵，脸上还画着胡须印记，看起来像极了狐狸的面具。
这是“门神”狐仙的面具，12岁前的自己很喜欢在绽灵节时戴上，希望自己能够受到狐仙保佑，在将来成为与人为善，引人向善的人。
第二张哭丧着脸，高高崛起嘴巴，两撇眉毛弯起的哭丧神。
这个面具常用在亲人朋友方才过世时佩戴，可以让生者最快的找到灵树上的逝者。
苦大师才刚刚过世，哪怕他已经魂飞魄散，但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戴这一张面具。
郑重其事伸出双手的卡尔玛，在哭丧神面具上停顿一下，然后出人意料的拿起第三张面具。
“卡尔玛，您拿错了…”
“那是“杀夺神”的面具…”
“没有拿错。”
直接带上面具的卡尔玛，将这张头顶有两支犄角、弯弯眼睛把整张脸表情变成邪笑的面具呈献给众人，惹得他们惊讶不安。
杀夺神在古老传说中是位小女孩，只有在人濒死之际才会看到她。
对此心知肚明的卡尔玛，仅露在外的漆黑眸子越发的摄人心魄，凡是与她对视的僧侣们皆是忍不住移开目光，唯恐自己真的变成濒死之人。
唯一没有移开目光的，只有几日前对她发出质疑的空念。
空念便是主张均衡大于一切，提出让她在冥想间孤老一生的始作俑者，只要能让他改变想法，长存之殿会少一半质疑自己的声音。
“逢灵之时，到了。”
面色淡然的怀生大师及时出声，作为寻求新的均衡之法的代表，他是唯一没有与卡尔玛对视的人。不是畏惧，而是本就支持变革，但不支持她鲁莽的跑去杀人。
毕竟历代卡尔玛，别说是杀人了，就是连一只蚂蚁都不曾伤害过。
卡尔玛能理解怀生大师的想法，但不赞同。
杀生是恶是毋庸置疑的，但如果是为了守护这千千万万的生灵，那她心甘情愿背负这份罪大恶极。
这也是卡尔玛在杀人归来后，日思夜想所得出来的答案。
就算时光倒流再来一次，没有愤怒、悲伤的影响，她也会再来一次。
该如何让怀生大师改变心意呢？
暂时还没有答案的卡尔玛，主动移开目光，空念也默默的退向一旁，她迎着黄昏末端的最后一缕光线迈步前行。只是难免苦了其他的僧侣们，杀夺神面具的寓意有些触目惊心，以至于他们走得步伐沉重万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