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向脖颈的阿蕾尔神色阴沉下去,这险死还生的经历对她来说,每每想起也是一种负担:“我活下来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早有预谋…在杀人前杰里柯表哥曾在族会上问他们对皇帝、帝国的看法,在场的只有我回答了没兴趣,因为那时候的我更爱慕虚荣,一心扑在能够彰显身份、地位、力量的龙蜥上面。
后来便是姑妈夫妻阴谋败露,来自达克威尔的屠刀波及了整个杰里柯家族。除了表哥外所有人都被除以极刑,包括我在内也被判处吊刑。
那种经历可不好受,直到绳索断裂的最后一刻,我都以为自己要死定了,可我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然后表哥第一个出现,就像一个救世主那样,自顾自的向我解释了我活下去的原因。
我本该恨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恨不起来,反倒因为他对帝国奉献一切的精神而心生敬意。表哥他要求我做反对者,也就是承担下来一切对他图谋不轨之人的馈赠,扮演一个侥幸未死,心怀家仇的人。
果不其然,表哥前脚才走,吊刑台下方就来了好多人。
因为在诺克萨斯按照惯例,凡是因为绳子断裂未死的人,都会被认为其灵魂是狼灵的猎物而被放过,更何况我对于已经覆灭的斯维因一族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爱慕虚荣的孩子。
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向我表示,绳子断裂有他们一份功劳,说着拉拢我的话语,我惊魂未定的许诺他们只要能杀死表哥,就与其结婚,将斯维因一族诺大财富拱手相送。
我扮演出了,不对…与此说是扮演,倒不如说是受到了吊刑台上还挂着尸体的监视,在他们死不瞑目、吐着舌头的恐怖画面下,将这套谎言说得完美无缺。
事后我想了想,表哥来的时候似乎有些匆忙。想来并不是他要救我,只是顺理成章的借用了对手的计谋,当然…如果我当初没有说过对皇帝、帝国没兴趣,想来他并不介意让我真正变成死人。
与这样的可怕强大的表哥为敌,光是想想就令我颤栗的无法入眠,更何况是在力量即一切的诺克萨斯,我就更心甘情愿了。
直到这一次皇帝选择背叛他,您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代表帝国意志的皇帝,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顺着阿蕾尔话语说出答案的道森,竟是下意识扫过周围,他竟是有些怀疑起来,是否来自帝国意志的背叛也在斯维因的算计中,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清理朝堂,就像对待他的整个家族一样。
不说不知道,一说才发现,被这世上太多人恐惧的斯维因,竟活得像个纯粹到极点的理想主义者,就连阿蕾尔这个死里逃生的人,都是因为特殊情况生还,而不是因为念了旧情。
“而就是这般强大的表哥,选择的合作之人却是您…最开始我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突如其来的清算到来。”
“清算…难道这次计划斯维因并不知道?”
“表哥不可能提醒我的,我们之间对外一直是敌人,他如今正四面楚歌…在此之前他给我的计划只是找机会接近你,并没提供任何线索。这一次我哪怕死了,也不过是让他再换一个人来接近你罢了,我相信到时候他有无数种办法让您觉得没有异样。”
来自阿蕾尔的答案合乎情理,道森却总有种这一切都在斯维因算计中的感觉,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为过。
“你说的对,接下来你是走还是留?”
并不否认的道森有些明知故问,他既想阿蕾尔留下来以免斯维因派其他人来;又不希望她在身边,担当斯维因的眼线见识他的一举一动,心情可谓是比较复杂。
“以前我以为表哥那样的人,是战无不胜的,可哪怕他机关算进也抵不过来自后方的背叛,杰里柯·斯维因没有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的决定性力量…而我觉得您有,那天出现的是千珏吧,那道黑影就是狼灵。”
来自阿蕾尔的猜测异常笃定,每个诺克萨斯人在牙牙学语时会被告知狼灵的存在,大人们会告诉孩童在这片大陆的另一头有个叫德玛西亚的国度,是个以信奉羊灵、在死亡面前不敢有任何反抗懦弱之地。
而他们诺克萨斯则是信奉狼灵,以鲜血杀戮为生,哪怕生命的最后是与恐怖的狼灵争分夺秒,也要多活一刻的决心。
而能赶走狼灵的人,一个连死亡都能拒绝的人,他又该如何强大?
这才是阿蕾尔狂热地崇拜着道森的源泉,哪怕事实并不是她所看到的那样。
对此道森张了张嘴选择默认,他不愿将人当做棋子肆意玩弄,那是因为还不知道阿蕾尔的身份,如今知道了再发善心,那就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了。
更何况,道森如今也的确有力挽狂澜的实力。
当然千珏害怕的也不是他,而是他所化身的狐仙,这个在艾欧尼亚中执掌两界,引导着灵魂走向极乐的神明。而这个狐仙的模板,则来自于有过一面之缘,却阴差阳错了解到她过往经历的阿狸。
如今想来,阿狸能轻易的掠夺他人魂魄、获取记忆,还能从其中得到满足感、变强,并不是单纯的天赋,或许还要跟艾欧尼亚狐仙的传说挂上钩的。
这些道森在脑海中一转而过,与目光坚定的阿蕾尔对视在一起:“这其中的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解释…你想要跟在我身边,就只能向斯维因报告我允许的事情。”
“不必如此麻烦,您的一切要求今后我都会悉听尊便,除非…”
“我有一天不再是你眼中的最强者。”
“是。”
就如同斯维因在狂热的追逐着帝国至上那样,阿蕾尔作为斯维因家的第二幸存者,她也在追逐着最强的力量。就像千千万万个诺克萨斯人一样,只不过她对力量的追逐,在斯维因的熏陶下也愈发理想化了,甚至模糊了身份、立场,善恶。
毫无疑问,这对表兄妹既是病态的,又是令人隐隐有一丝尊敬。
毕竟高举理想主义的大旗谁都可以说说,可一旦行动起来,却只能让双脚精明的留在现实中,一边安慰自己这就是世界,一边又心心念念着只在嘴巴、梦里、天边的理想。
“唔…”
就像是约定好一样,这边道森两人才刚商定,昏迷了三天三夜的锐雯醒了,道森赶忙准备出手镇压她的暴走,可锐雯却一脸迷茫的看了过来:“这里是哪里,你们是…”
这边锐雯一开口,道森就脸色古怪的猜到下面的话,她问的无非是“我是谁,这里是哪里,你们又是谁”这种司空见惯的桥段,可事实的确是她失忆了。
或者说,锐雯选择性的忘记了过去。
因为对锐雯来说,她的过往在帝国将她背叛抛弃,结义金兰的几位同胞葬身火海那一刻起,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再也没有为止坚持、战斗下去的理由,所以才会疯一般的想要将符文之刃毁去,哪怕这把剑将她从火海中救了下来。
如果留着符文之刃,每每看到它一定会想到那场惨剧,随意丢弃的话又会告知他人她还活着,藏起来更是不行,打造了这把剑的符文工匠,有太多种方法将它找出来,然后查到她这个主人未曾死去。
所以,这次失忆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此之前就考虑过次问题的道森,随手一挥有让精神不太稳定的锐雯再次睡去。一旁的阿蕾尔表情相当复杂,但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哪怕她很清楚自己又要失去一个曾并肩作战的姐妹了。
“连你都不认识了,看来真是全忘了…你们四姐妹怕是做不成了。”
“那本来就是雯子的一厢情愿,马莉特自以为出身高贵,其实不过是个没落的老贵族,是被仇视表哥之人派来监视我的棋子而已…提涅芙是她的童年玩伴,算是打手,说起来除了天真的雯子,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多感情。”
“可你还是挺认同她们的实力,否则根本不会答应接受结义这种选择,不是吗?”
看得通透的道森问得阿蕾尔沉默下去,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违背刚才所说,一副任由道森做主的模样。
“既然帝国的那些贵族准备清算你,那就是认定你已经没用了,他们觉得能搞死斯维因了…那你就没必要对外表示自己还活着了,皮城那里多安排一个也是安排,让提涅芙陪马莉特一起吧,锐雯就留在这里。”
想了一下的道森很快做出决定,阿蕾尔自然不会反对,可疑问还是有的:“还人情也要有个限度,雯子她…”
“或许在你眼中逃跑就是失败,是懦弱的表现,是不折不扣的弱者,可对我来说…”
打断阿蕾尔的道森不会忘记自己也曾逃避过,语重心长道:“关键是能否从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败者无言,却不代表败者只能一蹶不振,这对你的表哥杰里柯·斯维因也同样如此。”
没人知道,获得了恶魔加持的斯维因会有多么惊人的锐变,这也是阿蕾尔不知道的缘故,要是她知道斯维因有如此大的变化,恐怕会马上跟墙头草一样倒向这位表哥吧。
“是,一切由您做主。”
对此不置可否,但给了足够尊重的阿蕾尔不再纠结此事,道森只得挠挠头:“说来我们还没彼此深入了解对方,以后我们称呼随意点好了…我这几天看你医术不错,你难道是石匠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