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亡灵，比我想象的要少。”
自北门进入海力亚城经过了好几个街区后，道森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他不想打扰正聚精会神的莱卓斯，但要考虑隐藏在暗中不知在何处的锤石，他不敢保证自己的隐蔽方法能瞒过这个狡猾而残忍的强大亡灵。
“蚀魂夜的范围，频率要远比殿下您所了解的广阔…尤其是近些年来，破败之王的力量有了质的变化，那些平日无法靠自己显现的弱小亡灵，也能在黑雾不断的滋养中逐渐变强…他们会作为一名合格士兵，而我们这些高阶亡灵则是将军，我不知道破败之王，我曾经效忠的陛下是否要建立一个死灵的国度，但我知道我必须在还有反抗能力的时候，阻止他。”
莱卓斯的回答听起来十分平淡，没有抑扬顿挫，也没有恐惧害怕，就像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极大的引起了道森的兴趣，让他忍不住问道：
“如果蚀魂夜并不是世人所认知的一年一度，那岂不是说明黑雾对比尔吉沃特有着特别的钟爱？”
“是的，破败之王试图从那种流淌着罪恶的城市得到什么。”
“据说所知，破败之王似乎从未在比尔吉沃特出现过。”
“陛下他似乎在害怕什么，不是岛上的那些祭祀，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威胁到等同于黑雾本身的破败之王。”
“看来这些问题只能等我们见到破败之王后，亲自问一问他了…你感受到魂锁典狱长的气息吗？”
唯恐锤石在暗中窥探的道森扫过四周，弥漫着青色幽光的雾气下，破落衰败的建筑、街道不见一丝响动，如果不是雾气还在缓缓的流动，道森都会以为这里的时间定格了。
“锤石并不在附近，仔细想想我们两个从未在近距离内见过面，他似乎在有意识的躲着我。”
既像解释，又更趋向于自言自语地莱卓斯握着剑柄的手松开、握住，如此反复两次后身上的气势有凌厉了一分，以至于道森不太敢再看他的背影。
这家伙刚才一定是将锤石当做了假想敌来战斗，然后他握了两次剑柄，就将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锤石变成了“经验”来强大气势，简直够狂妄的，这难道是天才剑士的通病吗……暗自吐槽的道森想到菲奥娜，她也会经常去想象战斗的过程，然后再对敌时一气呵成将对方打败。
这也是她能看透他人身上弱点的原因，并不是有什么神奇的魔法，而是靠了无数次的演练，才有了这么一双锐利的眼。
或许这就是天才与凡人的差距吧，这种天赋并不是靠苦练就能学会的……尝试着想象如何只用两剑宰了锤石的道森，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个画面，最后只能挤出一抹苦笑放弃。
“不见了…不对，还在。”
后知后觉抬起头的道森眼中失去莱卓斯的身影，但是另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尽头…她从幽光雾气的笼罩中缓步而来，右手提着一支青色透明长矛，踱着小步既像巡逻又像在散步般迎面而来。
来人正是他们在寻找的卡莉斯塔。
似有所觉般卡莉斯塔抬起头看向上方，顺着她目光的道森再一次找到了莱卓斯，他竟是不知何时来到与她只有百米的距离，身上那种凝而不发的冲天战意一寸、一寸的散发出来，激得周围的碎石、尘埃、迷雾如沸腾般震动起来，并如同有生命般向着四面八方“逃”去，为两人接下来的战斗留下一个足够干净且宽敞的战斗区域。
没想到还有这种清场方式的道森停下脚步，轻轻一跃来到一处破旧建筑屋顶，静静看着战场，想象着卡莉斯塔可能会采取的行动，想象她的动作或从容或谨慎或暴烈。
道森想了很多，结果却出人意料…卡莉斯塔只是歪了歪头，一副“你在这里干什么”的迷茫模样，这模样别说是警惕了，就连最基本的戒备都看不到。
理所当然的，莱卓斯积蓄到顶点的气势蓦得一僵，以至于黑雾在他周围翻滚不休，就像吐了一口老血。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恐怕已经趁势出手，让毫无防备的卡莉斯塔为此付出惨痛代价，但他是莱卓斯，是以他宁愿自身积蓄起来的气势因此大打折扣，才缓缓开口道：“卡莉斯塔？”
歪着脑袋的卡莉斯塔正回了脑袋，毫无生气的脸上毫无波动的看着他，停顿了两三秒才开口道：“我们是复仇之矛。”
这个声音重重叠叠，就仿佛有很多人在同时回答一样。
“你就是卡莉斯塔。”
这一次莱卓斯的声音异常笃定，他凹陷下去眼眶中泛起强烈光芒：“你是烁银王座之矛，还是一位国王的侄女，我也曾效忠那位国王…我们，我们是——故知。”
天啊，这家伙竟然在最后关头缩了卵蛋……本以为莱卓斯会来上一波强势表白的道森当场目瞪口呆，他猜中开头却没猜中结尾，要不是这里的环境实在过于阴森恐怖，他此时恐怕就已经捧腹大笑，甚至是满地打滚来嘲笑莱卓斯的懦夫行为了。
就仿佛要惩罚这种最后关头退缩的行为一样，这一次卡莉斯塔没有任何犹豫，语气毫无波动的回道：“我们是惩戒者，立下你的誓约…否则就消失，我们只会为叛徒停下脚步，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说完她就迈步向前与他擦肩而过，莱卓斯不甘心的做出补救说道：“等等，别走…你不是惩戒者，你的任务永远也无法完成，你只是在不断重复一个过程而已，你…”
不停说着挽留话语的莱卓斯就像一个笨拙的孩子，将自己先前所积蓄下来的决心与战意丢得一干二净，他徒劳无功的追着卡莉斯塔想要让她回头看上自己哪怕一眼，看得一旁的道森一脸哑然。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名为“舔狗”的存在，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很简单，拿出目前两人之间唯一有联系的吊坠项链，做出最后的挽留。
事情如道森所想那般发生了，无法用言语又不想用暴力阻止卡莉斯塔的莱卓斯拿出吊坠，并尽量让它位于她的眼前问道：“这个东西，你还记得吗？”
第969章 叛徒与辜负
在白银吊坠这唯一的联系下，看似徒劳无功的挽留终于有了作用。
停下脚步的卡莉丝塔转过身体，又一次歪起脑袋，空洞的双眼中淡蓝光晕闪动几下，她抬手起想要去触碰吊坠却在快碰到的时候顿住。
很明显，想要卡莉丝塔记起曾经的往事，她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这次可别再当缩头乌龟了啊，莱卓斯……旁观的道森不由得前倾身体，恨不得上前替代莱卓斯，但这终究是不现实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曾经…想送你这个…”
就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这一次的莱卓斯说得磕磕绊绊，但他还是选择了说完：“但被你拒绝了。”
噗……差点笑出声的道森捂住嘴巴，又觉得有些酸酸的味道，莫名羡慕起莱卓斯的这份纯真诚挚。
或许是被男人自揭其短的真诚打动了，卡莉丝塔空洞的双眼内光芒散去，露出那对毫无生机的灰眸，从里面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曾经的蔚蓝眼眸正在熠熠生辉。
“我们……我…记得。”
迟疑间卡莉丝塔的话语变得单一清晰起来，近在咫尺的吊坠被她用轻柔的动作握住，僵硬的面孔也多了几分柔和，甚至是愧疚，以至于她只能轻声诉说道：“莱卓斯…你想要的，我永远给不了。”
这现场发卡啊，而且还是时隔千年之久的第二次……隐约间似乎看到雪花飘飘的道森眼角狂跳几下，就看到莱卓斯仰起头，似乎是不想让眼泪留下，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我明白，虽然我当时并不明白…”
莱卓斯的伤感让卡莉丝塔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于是她发觉了周围的异常，又或者说从千年之前的记忆中苏醒了。
后知后觉的卡莉丝塔猛地看向自己干枯衰败的手掌，看到自己由内而外既虚幻又真实的亡灵身体，不解、疑惑，恐慌、痛苦迅速爬满她的脸部。
更多的记忆，开始在卡莉丝塔脑海中苏醒。
那是她护卫不利导致王后身中剧毒。
那是她扬帆出海寻找解药与救赎。
那是她穿越迷雾，于金光的指引中抵挡福光。
那是她站在甲板上归心似箭。
那是她归来后获知王后宾天的绝望无助。
那是她在赫卡里姆蛊惑下的软弱。
那是她与国王、大军再度踏上福光岛的午后。
那是她拒绝王命，倒在血泊中的余恨。
“如果我当初不带路的话…这一切是否都可以避免？”
记忆纷飞的卡莉丝塔发出自言自语般的疑问，根本就没给莱卓斯回答的机会，她那才有了一丝灵动的眸子又变得灰暗，继而被幽光填充。
如果、当初，这些话语就像是最美味的毒药，让人或欲罢不能，或歇斯底里，或避迹藏时。
所以卡莉丝塔选择这遗忘一切，仅作为一个有着复仇执念的亡魂集合体，想要杀尽这世间背恩弃义之人。
“卡莉丝塔…”
伸手的莱卓斯顿住，因为变成复仇之矛的卡莉丝塔丢弃了手中吊坠，这个维系着他们彼此，象征着那青葱岁月的美好事物“哗啦”落地，在冰冷的地板上跃动两下，最后躺在裂开的缝隙中沾满泥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