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句话也有些绝对。
不是每个可恨的人都有可悲之苦,有些人就是单纯的可恨。
但对于明石宽人来说,他的确适用于这句话。
他亲手将养育自己多年的养父杀害,肯定可恨,柯南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柯南不得不承认,明石严夫对明石宽人造成了心理上的伤害,而且非常严重。
可恨,但也可悲。
他懂事、孝顺、专一、待人和善、乐于帮助他人
但却碰到了个把他这个养子当做玩具的明石严夫。
即便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自己的儿媳意外死亡,他也毫不愧疚,甚至还说出那些令人寒心的话。
什么“下次找个更耐用的,像自己儿子一样耐用结实听话的玩具”
说完还在那里笑。
简直就是没把人当人看。
在对待明石严夫这件事情上,明石宽人何错之有?
他尽职尽责,甚至比一部分亲生子嗣都要孝顺。
哪里可恨?
当然,他将明石严夫杀害这件事情的确可恨,柯南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明石宽人是先可怜可悲,然后才可恨,这一点他很清楚。
看得清,自然感触也深,柯南看着努力强装平静的明石宽人,也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若是他经历了这种事,虽说他不会做出和明石宽人同样的选择,但也难免会感到痛心。
沉重的气氛让客厅里的人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墙上挂钟还在“滴答滴答”的响个不停。
没人出声安慰,也不需要有人安慰。
不过一直沉默着也不是个办法,明石宽人主动打破了沉默,说道:
“其实不瞒你们说,在听到我父亲说的那些话以前,我一直都很相信”
“相信我父亲之所以会向我提出一些任性的要求,是他把我当做亲生儿子看,毫不顾忌,不当外人的证据。”
其实这些话他可以不说。
但他想着,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多了,那也不差这两句。
而且将这些说出来后,他感觉真正的轻松了许多。
这些话他已经憋在心里整整三年了。
他没人可以倾诉,只能在独处的时候,拿出自己与亡妻的合照,向她诉说着一切。
有时候,说着说着,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红了,鼻子有些发酸,视线也模糊了。
可诉说完,他又得戴上“面具”,摆出一副不知道真相的模样。
现在他父亲已经被他亲手杀害,明石宽人也不必戴上那层“面具”。
以前他只能对着相片倾诉一会儿,现在正好有听众,他一说就停不下来了。
仿佛要把这几年积攒在心中的话一次性全都说出来一般。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说道:
“在这种深山里盖了栋房子,三个人一起住在这种地方,也是我父亲说他想要过远离尘世的生活。”
他抬起头看向客厅里那根灯绳。
准确的说是灯绳上的那个钓鱼结。
在耀眼的灯光下,明石宽人仿佛看到了一个虚幻的女人身影。
那道身影仿佛在朝着他笑。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往人影处抓了抓。
可他什么都没抓到。
这下,明石宽人回过了神。
没有过多停顿,他看着那根灯绳,面露追忆的神色,继续说道:
“当然,延长灯绳也是我父亲的想法。”
“他突然把他房间里的灯绳延长了一点,然后跟我和我太太说其它房间里的也要弄成那样。”
众人把刚才明石宽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因此一时间没有说话,光佑也猜到了他那时看到的画面。
“是‘看’到自己的亡妻了吧。”
“唉,夫妻俩都是好人啊,可好人未必有好报”
“竟然遇上这么个老畜生。”
不得不感叹,明石宽人夫妻俩挺恩爱的。
今年明石宽人也才三十二岁,三年前也才二十九岁,他太太的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
两人都很年轻。
曾经明石宽人担任过网球选手的教练,证明他网球技术真的不错。
既年轻又有能力。
若是在东京大阪这种大城市,明石宽人可以和他太太过得很好。
可他们俩都愿意放弃这种生活,按照明石严夫说的,搬到了这里来。
牺牲很大。
青春、精力、金钱、社交关系
“应该就是为了报这几十年的养育之恩吧。”光佑很快就知道了原因,这并不难猜。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明石宽人的太太才没有拒绝明石严夫无理任性的要求。
即使她生着病,外面还下着雨,她还是忍着病痛的折磨,出门到远在三公里外的超市买食材。
就为了能让明石严夫吃一顿蘑菇炒饭。
或许他太太也问过明石宽人,“为什么要一直纵容他的那些想法。”
或许明石宽人会笑着跟他太太说:“因为父亲他把我当亲生儿子对待,所以才提这些要求的。”
夫妻俩都在报明石严夫的领养之恩。
但在明石严夫眼里,夫妻俩只是个工具,其中一个还不耐用,不结实。
不仅对他们没有感情,甚至有时还会嫌弃他们不好用。
想到那种画面,又想起真相,光佑嘴巴微张,忍不住轻声吐出几个字:“死有余辜”
第962章 发泄
“对了,这么说的话,那他卧室里的灯绳是”毛利大叔在沉默片刻后,出声说道。
他话没说完整,但众人明白他意思,明石宽人自然也知道,他继续看着灯绳上的钓鱼结,说道:
“是啊,只有那条灯绳是我父亲自己接上去的,他不喜欢我们碰他房间的东西。”
“那个结根本就是他乱打的,我根本解不开。”
“所以,我只能用剪刀把灯绳剪断。”
“如果那条灯绳上的结是我太太打的钓鱼结的话”
情到深处泪自流,明石宽人没有压制自己翻涌的内心,任由眼眶湿润、鼻子发酸、视线模糊。
灯光下,晶莹的眼泪反射着微光。
从明石宽人嘴里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断断续续的说道:
“如果那个结是我太太打的钓鱼结的话”
“我可能”
“我可能没有办法把那条灯绳剪断”
说到这里时,明石宽人的眼眶早已充满了泪水。
现在的他只能看到灯光的光晕、模糊的人影、自己家客厅家具的轮廓。
他紧皱着眉头,硬是没有让泪水流下。
可当他把下一句话说出来时,眼眶里那些积蓄已久的泪水却很不听话的顺着他黝黑的脸颊,流了下来。
“也许”
“也许也不会发生这次的事情了。”
说完,他闭上了眼,仿佛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一样。
但事与愿违,即便他不想,泪水还是从他眼皮中的缝隙渗了出来,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也滴落在众人的心上。
没人会或嘲笑或调侃这个因为一个所有钓鱼爱好者都会的结,就可以选择放弃复仇的男人。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可怜又可恨。
可怜是说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
心爱的妻子因病去世,导致这一切发生的还是他从小尊敬的父亲。
父亲的背叛,原本认为父亲提出的那些无理任性的理由,是父亲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的证据。
结果却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如果如果我父亲他只是把我当成‘玩具’的话,我会很伤心,或许我会悄悄离开”
“但,我绝对不会做出今天这种事情。”
“我太太她她是无辜的啊!”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明石宽人紧闭着双眼,双拳紧握着,大声的这样喊道,仿佛是在发泄。
发泄完之后,就感到一阵无力。
因为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他的太太已经去世了三年之久。
就算没有火化,也早已变成一堆没有温度的白骨。
正因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明石宽人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的很伤心。
无声,但他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此时明石宽人的情绪已经崩溃。
客厅里的众人沉默着。
不同于众人,光佑只觉得他可怜。
出身不是他能选择的,被谁领养也不是他能选择的。
他能选择的就是在成年之后,是按照正常父子一样,搬出去和妻子生活,偶尔回去看看。
还是为了报当初的领养之恩,放弃一些东西,
毫无疑问,重情的明石宽人选择了后者。
他所爱的人也因为爱情,跟着他选择了后者。
深山里没有灯红酒绿,没有上档次的餐厅,就连去超市买东西,都得走上三公里。
可他太太还是选择了跟着他。
最后却出了意外。
在光佑眼里,明石宽人和他太太都很可怜,可恨的只有那个把别人当工具的明石严夫。
“死有余辜。”
这是光佑给明石严夫的评价。
客厅里又陷入沉默,墙上挂钟依旧“滴答滴答”响个不停,但此时又与之前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