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着,乃是仓州兵的打扮,只不过此时他的这般扮相,当真狼狈至极。
终于,当他是喘着粗气的赶到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之前,他身下的马儿是再也支撑不住了,一个趔趄,马蹄就这般的瞬间一软,而他就跟着自己身下的马儿是一同朝着眼前侍卫们的方向是栽了出去。
“什么人,胆敢擅闯皇宫!”
而这些侍卫们一看到有人是冷不丁的朝着自己弟兄们所值守的方向是瞬间飞了过来,在自身本能的驱使之下,便看到这群带刀侍卫立马就变得十分的警觉起来,一个个的是瞬间就将自己腰间的钢刀给抽了出来,并于瞬息之间就将用自身的后背,是死死的抵在了宫门的面前。
“仓……州……战……报……”
话未说完,他却再也坚持不住了,要知道这连续一个多月的急行,这没日没夜的赶路,早已是拖垮了他的身体,若不是他依靠着自己那份绝不屈服的超强意志力在强行的支撑着自己,相信他断不可能是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从仓州最西边的战场是赶回到秦州的永安皇城的,只因战事紧急,只因战况惨烈。
这一路上,他压根儿就不敢想,自己身后的战局会发展到什么样的一个状况,他只知道,每当自己想要稍微地歇上一小会儿的工夫,自己的兄弟就极有可能会命丧敌人之手,每当他想要背靠天地的小眯一阵,仓州的战局就极有可能出现更大的危机,所以这一路上,他当真是不敢睡,也不能睡。
而人毕竟只是血肉之躯,人毕竟不是钢筋铁骨,人活着,那就得吃饭,就得喝水,就得解决三急,就得去保证自己能有一个相对良好的睡眠才行,可是这一路下来,他当真是为了自己心中的这份身为战士的荣耀而抛弃了一切。
饿了,他就会在马背上囫囵的啃上几口早已硬的难以下咽的干饼子。
渴了,他依旧还是会选择在马背上,是随意的猛灌自己几口平日里积攒下来的雨水。
想尿了,他不会说是选择停下脚步,然后去找一个茅厕去解决自己的问题,而就是直接尿在裤子里,是直接尿在马背上。
哪怕是解大手,他也会是尽可能地让自己解大手的时间是能短就短,再别说像什么洗漱打扮了,可以说这大半个月来,他几乎都没怎么睡过觉,即便当他的体能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他才会选择就近小寐一下,而往往这极为珍贵的休息时间,也都是尽可能地再被他压缩,就是这般的残酷现实,又怎么可能还有更多的时间以供他去洗漱浪费呢?
所以当身下的马儿于皇城脚下猛地猝死,他在自己的话刚说了一半之余,亦是紧随着他的马儿一路继续无声前行了。
相互瞅了对方一眼,一名带刀侍卫是快速的将他手中的这份染血的战报给攥在手中,是头也不回地就朝着身后的巨大宫门奔去。
龙寰的精神,于此在再度的被其传承了下去。
……
而与此同时,在这金秋之季,尤东的热闹程度,却是丝毫的不亚于西边的仓州,只因永春城于夏末所举办的那场英雄汇,愣是将本就不算太平的江湖给炸出了一个惊天响雷。
整个天下的人就如同被人给强行塞进嘴里的一个惊天大瓜一般,一个个更是被卫东的迷惑行为所深深不解。
一剑堂的掌门人卫东,竟然趁着自家人在举办英雄汇的时候,是突然就朝着一剑堂上座众之一的萧鸿发难,而这俩人甚至不惜对彼此是痛下杀手,十几位名震江湖的人士皆是因为这场闹剧而落得个身败名裂的惨淡下场,可是即便如此,相较之那些因此事而陨落的人来讲,他们无疑还是极为的幸运的。
要知道,一剑堂影组的话事人,扈倩扈夫人……
一剑堂枢组的话事人,蔡睿冲蔡先生……
一剑堂十三别动队第三分队队长,钱琛……
一剑堂十三别动队第五分队队长,王娇娇……
一剑堂十三别动队第六分队队长,林小韵……
一剑堂十三别动队第十一分队队长,白勇……
一剑堂十三别动队第十二分队队长,肖芳芳……
一剑堂十三别动队第十三分队队长,高志强……
还有数不清的护剑堂弟子和剑冢众弟子,是尽数的因为卫东的这一次突然发难,而就这般的永永远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更别说像牧野这种身受重伤近乎濒死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可以说,眼下的永春城,其乱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十年前的燕湖岛,而如今的一剑堂,其失控的局面,更是与当年的灵剑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二者唯一的区别,乃是当年灵剑宗的乱,是因为那柄天下神兵云泽剑,也正因为是那柄剑的忽然现世,这才是让灵剑宗去为此承受住了血的代价。
而如今的一剑堂,其乱的根本却并不是这天下任何的一柄神兵利器,如今造成一剑堂纷乱时局的,就只是人心,人心深处对于欲望的渴望,人心深处对于贪婪的向往,人心深处对于权力的期许,这才是这一次乱局的真凶。
没有人对,亦没有人错。
卫东没有错,他为了一剑堂能继续秉承百年的辉煌,为了能让一剑堂的数万弟子可以有一个相对光明的未来,他选择了让一剑堂去效仿大音寺这条看似前程似锦的道路,所以说他并没有错。
萧鸿也没有错,因为在他看来,一剑堂身为一个江湖势力,本就应该远离朝堂之地才是,江湖就是江湖,是万万不可与朝堂之事是存有任何的关联的,所以说他也没错。
那么这么看来,卫东其实并没有错,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虽说看似疯狂,可是其出发点却只是极为单纯地是为了一剑堂的未来着想,萧鸿其实也没有错,因为他的一言一行皆是道出了一个江湖势力本应去秉行的底线和规则,那么既然俩人都没有错,那么为何会闹出如今的这般乱局呢?
卫东没错,萧鸿亦没错,错的乃是这个乱世,错的乃是这个乱世之下浮躁诡变的人心。
第四百八十六章 欲恶之本
乱……
乱……
乱……
永春因卫东的癫狂之心而乱。
龙寰因夏志杰的复仇之心而乱。
那么对于这个天下而言,却也因为人性之本的欲念而彻底的乱了起来。
先祖们也都曾经说过,甭管是神还是魔,当遇到了七情和六欲,就连神魔也会随之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更别说是普普通通的人了。
喜、怒、忧、惧、爱、憎、欲……
这便是天道,这便是轮回。
这,便是欲恶之本。
这,便是万念之源。
没人跳脱得出这般的轮回道理,就如同没人能跳脱的出六道天地一般。
所以当陈莉莉是率着众人将萧鸿的那座水竹香榭给围得水泄不通的时候,萧鸿便早已知晓,自己的未来,便已走到了尽头了。
其实话又说回来,别看萧鸿一生都风光无限,但是归根结底地讲,他却还是一位可怜的人,因为他活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却落得了个一生未娶膝下无子的悲惨下场,以至于到了眼下的这个时局,他连个能继以衣钵的本源血脉之人都没有,若不是在早年间,他在燕湖捡回来了萧芸薇,相信如今的他,其下场还要更加的凄凉。
而造成萧鸿一生未娶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在他的心中,始终都住着一个女人,一个他毕生都为之所深爱的女人。
卯月一花。
萧鸿爱她,爱到可以为了卯月一花而终身不娶,爱到可以为了卯贺一宗流而将卯月冲之鹤和卯月莱带到龙寰来,爱到可以无视天下人的异类眼光,而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去传授给自己此生唯一所教过的两个学生,爱到可以为了让卯月莱能安家于龙寰,而自甘选择放弃晋升掌门之路,爱到可以为了卯月冲之鹤心中的志向,而选择将自己守护了一辈子的剑去转送给对方,爱到可以为了以寄托心中的思念,而亲手在大海的另一边盖了一所秘密的小屋,一所只允许他和卯月一花进驻的小屋。
缘起,乃是因为一次甜美的误会。
缘灭,乃是因为一次战火的抉择。
对此萧鸿怨不得任何人,甚至连卯月加隆,他也都恨不起来,因为他知道,如果那个时候站在城顶被横江有正用刀架在脖子上的人自己,而站在城下与自己对望的人是卯月一花,相信他也一定会做出与卯月一花那时一同的选择。
因为萧鸿爱她,所以他更是能明白,那个时候卯月一花心中所想的事,那个时候自己的爱人心中所无法放下的事。
因为真心爱过,所以无法遗忘对方,所以无法原谅自己。
然而命运有时看似残酷,有时却又能令人感动到为之心痛。
无意之间,萧鸿发现了与卯月一花有着极为相似模样的萧芸薇,她就这般无助的瘫坐在自己父亲的身边,然后一声不吭,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推搡着身边这位趴在血泊之中的男人。
双眼之中尽是不甘心的神色,眼底所流转的尽是不屈服的精神,而萧芸薇更是努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其企图通过身体所传来的痛楚而不断地刺激自己,从而迫使自己不能落下软弱的泪水。
可是要知道,对于一名看着也就七八岁的小姑娘来讲,这样的事未免也太过残酷了一些。
就这样,萧鸿替她将自己的父亲给埋葬于一棵大树之下,没有华丽的墓碑,亦没有端正的碑文,甚至连祭奠用的纸钱,也都没有丝毫,而唯一有的,便只有她一遍又一遍地沉默叩首,有的便只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无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