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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魂启临 (先飞看刀)


不过说到底,她们其实只是不想离开他吧?
只是为她们安全考虑,他自然是不会肯,好在她们两个原本就既听话又乖巧,要说服她们,原本也就是简简单单的事。
他便独自一人,按着计划,离开了船只……
***
与其它地方比起来,南原各城各邑,相对还安宁一些,这是因为,南原本身亦算偏安,楚阀则瞻前顾后,既有野心,又不敢直接加入这场称霸和洲的内战,表面依旧服从朝廷号令,暗地里则与稚羽公有所勾结,加上本身亦是大阀,坐镇南原已久,各方多少都要拉拢,故能混得风声水起。
这一rì傍晚,刘桑租了一船,就在船上歇息,另一边忽的传来连番哀求和打骂之声。
他出舱看去,见一个老渔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几名大汉连笑连骂,还时不时踹上几脚,旁边虽有一些人看着,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刘桑旁边,船夫叹了口气。
刘桑问他出了什么事?船夫无奈道:“这种事情,小哥儿还是莫问的好。”
刘桑对这种情况早已了若指掌,这些人口中说着“莫问莫问”,一副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的样子,其实心里都是憋得慌,于是又追问几句。
船夫道:“那老人家,我倒也认得,姓顾,世代都在这里打渔,这一次,想必是交不起份子钱。”
刘桑道:“份子钱?”
船夫恨声道:“这条河现在已被曹安帮给占了,你说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过活,凭什么那些人写个几张纸,整条河就成他们的了?现在,不只是打渔,只要是过往船只,全都要向曹安帮交钱,现在到处一片混乱,也无人管,越是这种小地方,层层克扣,份子钱便越来越重,你说这么冷的天,能够打得多少鱼?养家糊口都不够,哪里还有钱上缴?”
刘桑苦笑:“其实也不只是这里,到处都是这样,要脸的活不下去,不要脸的猖狂得意。”
船夫道:“唉,世道,世道……”
一名曹安帮帮徒往顾老头身上狠狠踹上一脚,顾老头倒在地上,旁边一船发出一声惊叫,一个模样儿不错的少女扑了出来,扶起老人。
那帮徒笑道:“顾老儿,这个就是你孙女么?人长得不错嘛,要不就用她来抵债好了。”
顾老头使劲推着孙女:“回去,回去。”
那些帮徒却已将她围住来,连番调戏。
刘桑心生愤怒,想要上前,那船夫赶紧将他拉住:“客官,莫管,莫管。”
一名帮徒提着大刀,瞪着他:“看什么看?”
刘桑心想,自己就算冲上去揍他们一顿,最多也就是出了口气,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这对祖孙却怎么办?倒不如帮他们交钱了事。
正要上前说话,另一边已传来一声低喝:“住手。”
众人看去,却见一身穿麻衣麻鞋,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将那老人扶起,看着那几名曹安帮帮徒,道:“不过是老人弱女,何必要这般欺负他们?”
一名帮徒恶狠狠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麻衣青年道:“他欠了多少,我帮他还。”
那帮徒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冷笑道:“铜钱半贯!”
顾老者颤声道:“哪有那么多,哪有那么多?”
刘桑暗中算道:“一贯是千钱,当前一两银子可换一千二百钱,半贯相当于半两银子。他打一年鱼只怕也就是赚到这点,这几人分明是故意刁难。”他现在身为凝云城附马,衣食无忧。但当年毕竟也是从农村过来的,深知王侯一顿饭、贫民一辈子,这种事真不只是说说。
另一帮徒yīnyīn的道:“你拖了这么多天,利滚利。息滚息,已经是便宜你了。”
麻衣青年道:“我帮他付。”蹲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倒出铜钱,一枚枚的数,竟然真的数了六百个铜板出来。
那帮徒却是哼了一声:“在我南原,交费交税,都要付楚家的刀币,这规矩你不晓得么?”
麻衣青年道:“我这是官铸的铜钱,并非私铸……”
那帮徒道:“规矩就是规矩。”
麻衣青年想了一想。将铜板收回,却是掏出一两银子:“这两银子已抵得一贯,还请几位帮我到钱庄换换,多出来的,便请几位喝酒。”
那帮徒接过银子。再哼一声,没有多话,与其他几人耀武扬威的去了。
顾老头与他的孙女连番道谢,麻衣青年也未多说什么,拱了拱手,就这般离去。
刘桑忖道:“这人为帮他人,出了一两银子,看来身上并非没钱,但穿的却是麻衣麻鞋,他随便拿一两百钱出来,换身行头,也不至于这般朴素,他只怕是墨门的人。”也只有讲究“节用”、“非乐”的墨者,才能做到这点。
再行看去,见那少女看着那远去的青年,眼睛发亮,神情发呆,不由一阵好笑,果然英雄救美,仍是这世上最浪漫,也最容易讨女子欢心的事。
祖孙俩搀扶着去了,刘桑回过头来,看着船夫,道:“刚才那些人说的刀币是怎么回事?秦时虽然出过刀币,现在各地用的不都是孔方么?”
船夫道:“客官有所不知,那些官老爷、大老爷说,现在到处私铸泛滥成灾,所以一切上缴的税费,都统一用南原钱庄的刀币才成。”
刘桑道:“南原钱庄?”
船夫小声道:“楚家大老爷们开的。”
刘桑道:“你身上可有这种刀币,让我看看?”
船夫道:“有,有。”取出一枚刀币。
刘桑接过来,见这刀币份量与官铸的铜钱差不多,样式却有些像秦始皇当年所铸,且sè泽通透,质地不错。他心中暗讶,想着楚阀还是挺有良心的。他笑道:“虽然样式不同,但这钱含量很足,真要换起来,你们其实还赚了一点儿。”
船夫道:“客官,请看上面的‘十’字。”
刘桑道:“怎的了?”
船夫道:“这一枚刀币,当得十枚铜钱。”
刘桑脱口而出:“他妈的!!!”
船夫道:“世道如此,世道……”
刘桑摇头叹气,刚才还觉得楚阀有点良心,现在看来,分明就是黑透了。
楚阀势大,凝云城地小,但楚阀是世卿,本身没有征税权,只是“代朝廷收税”,收的税款可以留住部分,大半上缴,至于税收多少,亦是朝廷说了算,它本身并不能加税,不像凝云城夏家,虽势力更小,却是王侯,楚阀想要加税,就必须找到名义和借口,又或是采用拐弯抹角的方式。
如今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急速下降,各地私铸铜钱的现象确实严重,但楚阀以此为借口,弄出所谓“刀币”,本身又何尝不是私铸?但是南原铜矿有限,就算铸钱也是有限,于是便想出了这种办法,逼老百姓以刀币交费交税,实际上是以少量铜钱换取大量铜钱。
老百姓上交税钱时,手上没有刀币,不得不到楚阀指定的钱庄又或地下钱庄换取,途中自不免经过一段盘剥和克制,克扣个百分之二三十都算少的,楚阀以此收集大量铜钱,实际上便等于是加了一道税,还可以将收集来的铜钱融铸成更多刀币,换取更多铜钱。
表面上,老百姓以手中铜钱换来这种“当十钱”的刀币,再当作税银上交,损失的只是一些手续费,但这种刀币的铸币权在楚阀手中。楚阀用收回的大量铜钱,铸造新的刀币,明面上的价值自是翻了数倍。再以之在老百姓间购田购地,发放粮响,因楚阀势大,老百姓在楚阀底下过活。不能不收,但这种刀币一出南原,便全无用处。仅便是普通老百姓,除了交税时被迫兑换,其它时候也不愿收,于是一些老百姓,等于是被迫用田用地甚至是用子用女,换来几枚根本用不出去的所谓钱币。
这就像民国时期的金圆券一般,本质上不过是变着花样盘剥百姓。楚阀并没有名义上的征税权,但时局不稳,它要招兵,要发展,却又不愿像其它一些地方诸侯扒下脸皮。直接开征,于是变着法子搞出这种名堂,其实他直接加税,百姓还看得明白,现在他搞出这种东西,给地方乡绅和权贵弄出不知多少可供其剥削利用、发横财的手段,典型的立着牌坊当婊子,苦的不过是其治下的普通老百姓罢了。
当然,从某种角度来说,楚阀的作法也是可以理解。如今时局混乱,就算是这种世家大阀,也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楚阀也不得不招兵买马,就算最后无法称霸,也要力求自保。
就像凝云城,若不是靠着玻璃和海上贸易发了横财,暗中又有三尸山下始皇地宫里的宝藏做后盾,单是建造战船,应付连云寨和徐东之乱,随着各项开支的暴涨,亦不得不大幅度增加税收,靠着盘剥老百姓来支撑自己。
时局如此,对这种事,他自然也没什么办法,能够管好自己的凝云城已经不错了。
当天晚上,他便裹着破旧棉被,在船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天sè已亮,船夫正要撑竿起船,岸上忽的传来一声大哭,刘桑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扭头看去,见到的却是昨rì那顾老汉,顾老汉嚎啕大哭,狂奔而来,跳入江中,虽然想要跳河自尽,但他本是会水之人,一下子又淹不死,只是水温太低,这般下去,他终会体温尽失,冻死在江中,好在岸上众人纷纷跳入水中,将他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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