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得一子便在自己前往蜀地龙洞山的路上等候,一同去往了毕府,不但破解了毕府里的一连串谜团,还化解掉了言思道留在自己脑海里的“鬼魂”。事后想来,以这个双瞳小道士的本事,难道当真分辨不出毕府里遇害“恒王”的身份真假?既然他当时并未点破此事,那便意味着他所在意的根本不是案情本身,更不会是因为破案而来。再结合他在鄱阳湖畔的那一番言行举止,可见这小道士随自己前往毕府的真正意图,恐怕只是要为了对付自己这个言思道的“化身”,通过自己的身体与言思道进行一场隔空交锋;除此之外,毕府里的死者是否便是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杀害死者的真凶又是何人,他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想到这里,谢贻香也不便对宁萃明言此中详情,只是回答道:“言思道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同样也是这位小道长的敌人。正如我方才所言,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够对付言思道,恐怕便只他了。”宁萃抬眼望向前方冰道上举步维艰的得一子,不禁眉头微皱,小声嘀咕道:“就凭他?”
当下宁萃便提声问道:“请教这位道长,眼下我们应当如何逃离神火教和墨家的追赶?”谁知前面的得一子竟是毫不理会,似乎根本没听到宁萃的问话。谢贻香知道这小道士的脾气,担心宁萃因此动怒,生出嫌隙,连忙也开口问道:“小道长,你的本事我见过,自然相信于你。可这位宁姑娘和公孙教主和你却是初次相识,当此性命攸关之际,难免心存疑虑。你若是已经想出对付言思道的办法,不妨提前告知我们,也好让我们这两个女孩子安心。否则我们四人若是因为猜忌自乱阵脚,最后落到那个言思道手里,从而连累你输掉这场赌局,岂非得不偿失?”
听到这话,得一子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来冷冷扫视了后面三人一眼,满脸不屑地说道:“有此一问,说明你们直到此刻还没看清局势。这场赌局的关键,并不在于逃离神火教和墨家的追赶,因为墨寒山在答应下这个赌局的时候,其实便已放弃了公孙莫鸣,墨家上下和这场赌局也再没有任何关系。”
说罢,他转过头去继续沿冰道下行,又忍不住补充说道:“试问经此一役,墨家私自囚禁神火教教主的消息便会传遍天下,就算公孙莫鸣还肯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座墨塔里,面对各方势力的竞相争夺,区区天山墨家又怎能应付?但若是就此放走公孙莫鸣,当着墨家众人的面,墨寒山既拉不下这个脸,又无法向死去的弟子交代;若是拼死击毙公孙莫鸣,墨家上下不但会损伤惨重,而且墨家历任巨子都以侠义标榜,真要杀公孙莫鸣又何必等到今日?所以那个家伙提出的这场赌局,只不过是给了墨寒山一个台阶下,好让他体体面面地放走公孙莫鸣;待到午时一至,前来追赶我们的便只有那个家伙的神火教和畏兀儿军士,墨家绝不会参与其间。”
谢贻香和宁萃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当时墨寒山用机关封死了整间“非命”石室,明明占尽上风,却肯做出退让,答应言思道提出的这个赌局,原来却是墨寒山在为天山墨家的将来做打算。看来得一子先前所言果然不差,这一任墨家巨子太过在意门下弟子的存亡,果然有些窝囊。但宁萃嘴上却不肯服输,兀自强辩道:“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就算墨家已经放弃了小灵,但墨家巨子也有可能被那个家伙的唇舌鼓动,继而协助神火教一同前来追赶。哼,有此一说,看来你对那个家伙的口舌之利还不太了解。”
却听前面的得一子冷哼一声,骂道:“愚蠢!”他随即反问道:“我且问你,神火教和墨家是什么关系?”宁萃冷笑道:“自然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得一子不等她把话说完,又追问道:“若是墨家率众追出墨塔,那个家伙又会做何举动?”
宁萃顿时一愣,她在言思道身边的时间不短,对这人的心思再是了解不过。此番他伙同神火教攻入墨塔,固然是为赵小灵而来,但天山墨家又何尝不是他的敌人?倘若墨寒山和墨家三大护法因为这场赌局果真离开墨塔,一路追赶出来,言思道定会趁机命令畏兀儿军士占据整座墨塔,从而将当中的一切财物据为己有,甚至连整个天山墨家也会从此除名。而以墨寒山的城府,当然不会给言思道创造这个机会,所以在整件事情结束之前,决计不会离开墨塔半步。
然而宁萃生平与人斗嘴,除了言思道之外还从未输给过别人,否则也不会每次都能占尽谢贻香的上风,此刻却在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前败下阵来,她哪里肯善罢甘休?当即扬声说道:“好,追赶我们的就算只有那个家伙,面对神火教的积水、明火二位尊者,以及别失八里的一千多名畏兀儿军士,不知阁下又有什么应对之策?”
得一子头也不回地冷笑道:“就算告诉你,你能听得懂?”宁萃气得满脸通红,咬牙说道:“只要你肯说,我便能听懂。除非你说的根本就不是人话!”
谢贻香听两人的语气越来越重,连忙出来打圆场,劝道:“眼下我等同仇敌忾,何必要做无谓的争执,岂不是让那个言思道看了笑话?小道长,你的见识自然远胜我们,又何必要同一个女孩子赌气争吵?既然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还请明示,我们也好全力配合于你。”
第674章 天算
前面的得一子冷笑几声,这才稍微收敛住怒气,说道:“这场赌局的关键,也不在于神火教和畏兀儿军士,而在于时间;只要能熬到公孙莫鸣的穴道自行解开,那个家伙自然会知难而退。也便是说,只要能平安熬过公孙莫鸣冲开穴道的这八个时辰,避免与对方的正面冲突,便可以胜出这场赌局。如今算上我们走下这条冰道的时间,我已经替你们平安熬过了一个时辰,至于剩下的这七个时辰,简单来说便只有两种办法:一是逃,二是藏。”
当下他便一一道来,用极快的语速说道:“若是要逃,离不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眼下我们身在贯穿东西的天山北脉之中,沿山脉往东是畏兀儿族的别失八里城,约莫是十五天的路程;往西则是去往别失八里北面的汗国,也要花上七八日的工夫。若是取南北方向横穿天山北脉,南面要先经过一片荒野,继而翻过天山中脉,便是汉唐时的轮台所在,至少要花十天时间;北面穿过一片戈壁,只需六天就能抵达前朝在别失八里设置的宣慰司,再往北却是无边无际的沙漠。而要逃往东西南北这四个方向,当中又有二十三条路线可行,以我们四人此刻的情况,无论选择哪一条路,要想在七个时辰不想被对方追上,几乎是完全没有可能。”
“若是要藏,可借用的不过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天时者为风雪雨雾四象,今日晴空万里,就连最后的戌时、亥时这两个时辰,也会是明月当空之夜,自然无从借用,不必多言。地利者便是这天山北脉当中的山石湖穴,以此作为藏身之处,又或者是暗中绕回墨塔,藏进西面山脚下那条已被封死的密道,熬过后面这七个时辰;还可以暗中按潜入墨塔,重回墨家囚禁公孙莫鸣的‘坠龙窟’所在。至于‘人和’,则是乔装改扮混进人群当中藏身,眼下可以借用的便只有那一千畏兀儿军士、墨家弟子和这天山北脉里狩猎的猎户。以上地利和人和二者,合计共有一百二十二种藏身的办法,却无一种可以瞒过那个家伙的双眼。”
后面的谢贻香和宁萃听他说到这里,都已惊讶地合不拢嘴,且不论他对这天山北脉的地形已是了然于胸,单是他随口列举出的这几种藏身办法,便已是两人从未想到的“妙计”,哪里还顾得上插嘴?至于他所谓的二十三条逃离路线和一百二十二种藏身方式,倘若不是胡乱吹嘘,单凭他心中的这一份算计,便可谓是举世无双、惊为天人了。
只听得一子继续说道:“虽然‘逃’和‘藏’这两种办法都无法奏效,但是从这二十三条‘逃’的路线和一百二十二种‘藏’的方式里各自选出一种,结合起来同时运用,却能生出两千八百零六种最基本的变化。再以此为基础,在恰当的时候采取攻心之术故布疑阵,不断交替运用这两千八百零六种变化,倘若以整个天山北脉为界,凭借那个家伙的心智以及手里的人财物力,单是我孤身一人,便能同他周旋七十六个时辰,又何况仅仅只是七个时辰?所以从我现身的那一刻起,这场赌局他便已输定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回头瞥了一眼穴道被制的赵小灵,又冷笑道:“而今整个西域已在那个家伙的掌控当中,公孙莫鸣若想彻底摆脱神火教的追捕,唯一的出路自然是前往中原,所以西北两个方向不必考虑,只能取东南方向。如此一来,结合时间、地形、对手、方向等一切条件的约束,我已推演出一条万无一失之路,不但能在七个时辰内瞒过那个家伙,从而避开神火教和畏兀儿军士的追赶,还能确保这条路一直是往中原方向而去。”
听完得一子这番长篇大论,谢贻香虽然并未听到详细的对策,却已被他说得云里雾里,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就连宁萃也是哑口无言,再不敢多问一句,只是默默地搀扶着赵小灵前行。就在说话之间,四人已走完了整条冰道,来到了冰封的“哈里拜湖”之上。要知道此番随言思道和神火教同来的,还有一千多名畏兀儿军士,否则也无法在一夜之间浇筑出一条如此宏伟的冰道,但如今冰封的湖面上却并未见到多少畏兀儿军士驻扎,只有零零星星地百十来人在不远处整理着三十几辆木车,想必便是昨夜喷水凝冰的那些机关车,而这些军士见到下来的四人也不加理会。得一子的双脚刚一踏上冰封的湖面,便举步往那三十来辆木车而去,谢贻香和宁萃不知他意欲何为,对望一眼,只得扶着赵小灵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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