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勉强?
换而言之,假如真的豁出去来尝试,未必就做不到咯?
明夜何等聪慧,立马就抓住了普济话中的关键词,只见他张了张嘴,随即又将充满好奇心的大眼睛转移到了玄微身上。
“御物对于修为的要求很高,为师勉强可以短距离内踏苇而行,但指望横渡长江那根本不现实。”玄微也没有吹嘘,实事求是地说道。
旁边的普济闻言,却是微微一笑道:“贫僧之前曾见识过玄微观主的遁术,堪称灵动巧妙,若是不以御物之法而用遁术,想来观主亦可横渡这长江。”
玄微只是在普济面前使用过两次五行遁法,普济便笃定玄微能以遁法横渡长江,这份眼光的确老辣。
“师傅,这是真的吗?”明夜略显激动地问道。
玄微淡然一笑,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下来。以他如今的修为,全力驱使水遁,应该可以在灵气耗竭之前横渡长江。
“哼!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没用?不就是横渡长江吗,我直接走过去你信不?”青莲冷不丁地开口道,瞅向明夜的小眼神颇为轻蔑和鄙夷。
青莲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吹牛,但她还真没有信口开河,她的身躯乃是玄微用瑶池莲藕制成,一定程度上具有御水的神通,直接踏水而行并非无稽之谈。
“无上天尊!贫道不与你一般见识!”明夜扭过脑袋,同样给了青莲一个高冷的后脑勺。
这两人简直是命中注定的冤家,每天不互相挤兑一番就不舒坦,玄微这阵子没少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做了这么个决定,怎么就把这两人一并带在了身边!
“走吧,赶紧找艘租船,等到天色暗下来,我们又得露宿野外了!”玄微随手在两人的额头分别弹了一下,打断了两人的冷战斗气,正色说道。
捂着脑门的两人自是唯唯诺诺地应下,跟在了玄微身后。
……
众人的运气还算不错,刚来到渡口处便见到了一艘停泊的渡船。
岸边,几个人围在一起,似乎正商议着什么。
隔着一段距离,隐隐约约能听到喊价和砍价的声音。
待得众人走到近处时,几人的交谈声越来越响,语气也显得无比激动。
“大哥,您就帮帮忙,行行好吧!我们一时间真的是凑不出那么多钱!”一个眼眶泛红的中年妇女带着哭腔说道,说话间竟是朝着船家打扮的男人跪了下去。
“说了几次了,一口价,一万二!先交钱,少一分都不行!要么就另请高明,你们自己看着办!”船家很是嫌恶地甩了甩手,强硬地说道。
站在妇女身旁的男人闻言,慌乱出声道:“大哥,求您通融一下!我们现在就只有一万,剩下的两千我打欠条成不?算利息都成!”
“说是一万二,那就一万二,没钱就别妨碍老子做生意!”船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道。
过了数秒,船家装出一副转身离开的模样,嘴里还自言自语般地嚷嚷道:“再过一会天色就要暗了,到时就算有钱也未必办得成事咯!”
第204章 捞尸
挟尸要价!
旁观的玄微等人脑中皆是跳出了这么个词。
显然,这对夫妇的亲人溺死在长江之中,而船家则趁机以捞尸为由漫天要价。
“无上天尊,此人未免太过分了些!”明夜颇为气愤地叹道。
灵禅寺的一众后辈纷纷点头附和,口中直呼罪过。
华夏人的道德观里扎根着一句话,那就是“死者为大”,似船家这般用死者来要挟的行为着实有些不道德。
“阿弥陀佛!世态炎凉,人心竟然凉薄至此!”普济怅然叹了口气,准备上前帮助捞尸。
玄微自是看出了普济的想法,他并没有去反对普济的善举,然而却也不会全盘认可这种行为。
确切而言,玄微从中再次看到了普济修持的大乘佛法的局限性。
行善举,渡世人,常以慈悲为怀,这的确值得敬佩,玄微自认甚是敬仰普济这种高僧。
可人力有穷尽,像普济此等的高僧举世能有几人?
能帮一人是一人,能救一人是一人,这或许可以称为务实的践行之法,但客观上来分析,把个别放眼于基数庞大的整体,根本不亚于朝大海丢进一颗小石子,能够指望它掀起多大的浪花?
说得难听些,大乘佛法透着几分理想主义色彩,比起结果它更看重过程。
这种观念,与玄微心里的道门思想或多或少存有着冲突,在玄微看来,万事万物皆有其规则,这便是道。
就好比船家挟尸要价这回事,其中就掺杂着诸多原委。
船家挟尸要价的确有失道德,但你能说他犯法了吗?虽然他有威胁、敲诈的行为,但并不构成刑法上的敲诈勒索犯罪。
再者说了,打捞尸体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甚至有时还需要捞尸人冒一定的风险,乃至遭受社会大众的有色眼光,因此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收取些许幸苦费也是能够理解的事情。
之所以挟尸要价这种事屡屡发生,问题的根源只怕还在于公共服务的缺失。
国内并没有明确相关的法律或规定,也不存在特定的部门来处理打捞尸体的工作,哪怕某些部门确实有能力帮助捞尸,他们依然能够以不在服务权限范围内为由推脱,最终还是得由捞尸人出马,变相给予了这些人漫天要价的机会。
诚然不少专业捞尸人协商要价时还算讲究良心,民政局也会相应地给予一定补贴,但大环境的混乱无序摆在那,单靠道德的约束未免过于无力。
再往深远些追溯,捞尸人这种职业缘何而来?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尸体,那还用捞什么?
轻生自杀的,受害抛尸的,乃至病死的牲畜尸体,过去孕育生命和文化的河流,如今却成为了太平间、垃圾场!
最为悲哀之处在于,现在的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他们会关注这些尸体怎么被处理,却少有思考这些尸体是怎么来的。
“无为并非不作为,不争亦非妥协,顺乎天理规则,遵循道而行事,这才是我道门之法!贫道所欲者,并非仅仅帮着捞具尸体而已!”
玄微眼中澄澈清明,周身似有道韵流转,却是沉思之际道心又有所提升。
……
普济询问完夫妇两人有关死者的具体特征后,便径直走到了江边。
“哪里来的疯和尚,你莫非念经念傻了?没有船、没有潜水的器具,你怎么下水捞尸?别到时尸体没捞到,自己倒成一具尸体了!到时要不我给你打个折扣,就收你一万整?”被搅黄生意的船家颇为不悦地讥讽道。
夫妇两人闻言,心中颇为后悔起来,生怕因此牵连了普济性命,当即担忧地劝阻起普济。
“阿弥陀佛!贫僧自有办法,二位施主无需多虑!”普济无喜无悲地说道,手中却是多了一根从岸边折下的苇枝。
下一秒,普济抬手将苇枝掷向江面,紧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竟是稳稳地站在了浮起的苇枝之上。
苇枝载着普济缓缓前行,江风吹得普济身上的僧袍微微摇曳,那画面端的是禅意十足。
“一苇渡江!这真是一苇渡江啊!”明夜睁大着眼睛,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几个灵禅寺的和尚更是合不拢嘴,脸上满是向往之色。
修士尚且如此反应,更遑论岸边的几个凡人了,夫妇两人只当普济是佛陀下凡救难,激动地跪地磕头起来,而方才挤兑过普济的船家则是一副惶恐的神情。
过了数分钟,已经离岸几百多米远的普济忽然俯下身,抬手伸入江面之中。
随着一阵水花声,普济猛地从水中提出了一具尸体。
尸体在水中浸泡后略显浮肿胀大,不过至少能够辨别出死者是一位二十岁不到的少年。
死者身上的衣物颜色与夫妇两人描述中的一模一样,想来应该就是他们的孩子。
普济捞到尸体后,反手朝着身后一推,整个人连带着脚下的苇枝好似离弦之箭般朝岸边折回。
待得距离岸边只剩十余米之际,普济足下稍稍用力一点,人便是飘然而起,最终稳稳地落在了岸边的地上。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的孩子,贫僧已经带回来了!”轻轻地将尸体放下,普济长声说道。
夫妇两人见到儿子的尸体,当下泪如泉涌,踉跄着爬了过去,将其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你死了,让我和你爸怎么活?”妇女大声地嚎哭起来,双手死死地搂着死去儿子的脑袋。
“小豪,是爸没用!如果爸能赚钱给你治病,你怎么会想到这么极端的做法?”男人很是自责地抓着地,言辞间的懊恼悔恨之意就连之前油盐不进的船家都是经不住唏嘘了一声。
听着夫妇两人的哭喊声,众人这才知晓他们的儿子得了绝症,治疗的高昂费用耗尽了家中积蓄不说,还使得夫妇两人负债累累。
心思郁结的儿子不愿继续拖累父母,独自来到了江边自尽。
夫妇两人看到儿子留下的遗书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可以说,这是一起听上去普通,实际则充斥着生活中太多无奈和悲哀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