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辛辛苦苦拿生命与健康换来血汗钱,不可就为了让这个家庭能获得更加优渥的生活条件?
然而在妻子眼中,他的付出仿佛不值一提。
“呵呵,你工作忙,真是个好借口!所以你回到家就躺在沙发上,像个大爷一样等着吃饭,吃完后直接回卧室躺床上玩手机?你有几次想到帮我洗碗、洗衣服?你有几次想到去辅导儿子的功课?你有几次听到女儿的哭声第一时间出来哄她?”林涛的一番话,好似落进炸药桶的一粒火星,彻底引爆了妻子的情绪。
见到妻子歇斯底里的咆哮,儿子急忙埋头趴起饭,眼眶之中依稀有眼泪在打转,婴儿床中的女儿更是在惊吓之下大哭大闹起来。
妻子的呵责声,混杂着女儿的哭声,在林涛听来是那般刺耳。
“就你委屈?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到底有多累?平时你闹点小情绪,我一直都有体谅,可你在儿女面前,就不能收敛一些?”林涛脑中一热,直接将饭碗往桌上重重砸下。
瓷碗瞬间碎裂,米饭溅了一桌,林涛的手心划破了数道口子,鲜血直流,洒在白米饭上。
正装作埋头扒饭的儿子浑身一颤,再也忍受不住抹起眼泪,推开椅子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妻子默默地站起身,好似没有灵魂的躯壳般,机械地走到婴儿床前,将女儿抱起低声安抚起来。
明明她怀里抱着女儿,嘴上轻声哄着,但她的双眼从始至终都空洞地望着地板。
林涛话刚脱口的刹那,心里便后悔了,此刻看着凌乱不堪的饭桌,他轻叹了一声,拿起外套便朝着屋外走去。
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包烟,自从结婚后,林涛便彻底戒了烟,因为妻子不喜欢烟味。
点上烟,林涛狠抽了一口,烟雾入喉,竟是呛得林涛直咳嗽。
“真是太久没抽了,这烟的味道都感觉变了!”林涛没有继续抽,将烟狠狠地掐灭,连同刚拆封的一盒烟系数丢进了垃圾箱。
茫然地走在路上,一阵吉他声倏地传入林涛耳中。
循着声音走去,街道拐角的空地处,一个高瘦的男生抱着吉他,正坐在地上边弹边唱。
路人或径直地从其面前走过,或好奇地驻足了下来欣赏男生的演奏。
林涛凑过去瞧了下,男生的身前并没有摆放募捐的盒子,也没有铺上那种写有文字的纸。
他那全身心投入的模样,好似仅仅只为了给路过的行人弹奏一首曲子。
就在林涛观察之际,男生弹唱的一首民谣歌曲恰好结束,周围响起稀稀拉拉几声掌声。
林涛下意识地跟着拍了拍手,说实话,这个男生的嗓音不太适合唱歌,偶尔还有些细微的走调,或许这些掌声更多的是给予他的勇气。
“感谢各位愿意停下来听我的弹奏,接下来将是今晚的最后一首,歌曲名叫!事先声明,这首歌前两天才发布,我还不是非常熟练,如果有出丑的地方,还请各位不要见笑!”男生从地上站起,抱着吉他对着围观的路人躬身行礼道。
直到男生站起,林涛这才发现,他干瘦得有些夸张,尤其是在怀中的吉他衬托下,更显得他弱不禁风。
他的胸膛略显急促地起伏着,口中微微喘着气,额头赫然渗出一片细汗,仿佛刚才的一首歌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深吸了口气平复呼吸,男生将手放在吉他之上,琴弦拨动,男生口中传出急促的歌词。
“什么乱七八糟的歌曲,华夏式嘻哈?”林涛非常不理解现在的流行元素,在他听来,某些流行歌曲完全就和噪音没差别。
就在林涛转身离开之时,身后炸响起近乎嘶吼的歌声。
一声声好似发自灵魂的“她活过”,让林涛停下了脚步,他不禁回头看去。
男生的脖子上青筋毕露,他现在更像是在竭力呐喊,而不是在唱歌。
明明不算动听的歌声,却带着种令人心灵震颤的力量。
数分钟后,吉他弦声静止,男生像是虚脱了般,抱着吉他坐倒在地。
看着男生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息的狼狈样子,林涛忽然间有种明悟。
正如歌曲最后的那句“最后的那声再见,不为任何人,只为了自己而喊。再见,永别了!”,这个男生亦是在为自己而歌唱,试图发出自己的声音,证明自己也曾活过!
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鲜血早已止住,然而红色的伤痕极为刺眼,隐隐间还传来些许刺痛感。
身上的每一处伤疤,不正是我们努力活过的证明吗?
生活之中,不仅肉体会留下伤痕,心灵亦是如此,但正是因为疼痛和难受,生命才有了真实感!
路人渐渐散去,男生不无怀念地看了眼周围。
林涛趁机走了上前,对着男生沉声说道:“小兄弟,希望下次还能在这里听到你唱歌!”
男生愣了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不过他还是努力挤出笑容道:“哦,假如我以后正式出道了,老哥记得pik我啊!”
两人相视一笑,朝着各自的方向而去。
第375章 惟恍惟惚,窈兮冥兮
这一天,是少女下葬的日子。
公共墓地之中,少女的亲友或恸哭哀嚎,或掩面而泣,或悲怆无言。
即便再痛苦、再不舍,生死已然两隔,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天空飘洒着细雨,仿佛它也在为少女落泪。
家属和亲人的后方,一大群人默默地双手合十,朝着墓碑的方向低下头颅。
这些人来自全国各地,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在此之前根本毫无交集,然而此刻,他们却怀着同样的心情来到了这里。
没有说话的声音,来者自发地排队上前为少女送别,默默地将手中的鲜花放下,而后轻手轻脚地离开,将位置留给后面的人。
一批人离开,又有一批人到来,少女的墓碑周围,已然汇成一片花海。
蓦地,人群中传来些许骚乱的低语声。
却见一位穿着道袍的清丽女子翩然而至,她手里撑着油纸伞,怀里抱着束白色的花,乍看上去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不过比较违和的是,女子后背负着一把吉他,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那是秋水仙姑?她怎么也来了?”
“呃,她看上去好像过去一位女歌手。”
“这位道姑莫非也是天地观的弟子?那位玄微道长的高徒?”
“秋水仙子还专门为那个孩子写了一首歌,我听过之后哭得稀里哗啦的。”
人群中不乏有认出秋水的,低声议论了几句。
对于秋水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先是觉得有些惊讶,不过细想之后,却又意识到这完全是合情合理。
……
秋水的到来,仅仅惊起了几圈涟漪,很快人群便停止了骚乱。
耐心地跟随人群排了片刻的队伍,秋水总算来到了一众亲友的后方。
和其他人一起行礼送别,而后将鲜花放在墓碑附近,秋水并未转身离开,而是缓步来到少女的父母面前。
“无上天尊,贫道天地观秋水,见过二位。”秋水施礼道。
少女的母亲仍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只是对着秋水微微点了下头,而少女的父亲神情憔悴,眼眶通红,但他至少还扛着没有落泪。
“劳烦仙姑还有那么多人专程来为小女送行,实在是惭愧!”少女的父亲艰难地开口说道,干哑的嗓音显得尤为苦涩。
在少女的父亲看来,他的女儿既不是为国捐躯的烈士,亦非无私奉献一辈子的道德榜样,他的女儿只是一个跳楼自尽的少女!
如此之多的人专程赶来为他的女儿送别,他心里固然感动,可同样觉得惭愧万分!
“居士,您的女儿也许不够坚强,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您大可不必惭愧!”秋水相当认真地强调道。
是的,她是无辜的,她并没有错,奈何世间料峭风寒,无情摧残了这朵娇弱的鲜花。
一直强忍着未曾落泪的父亲,听到秋水这句话时,竟是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足足过了数分钟,哭声渐息,少女的父亲朝着秋水深深一礼道:“仙姑,你说得对,小女并没有错,她没有错!”
秋水当即回了一礼,紧接着开口道:“贫道愿以一曲为居士的女儿送别,还请居士夫妻能够同意。”
按理说,这是相当唐突且失礼的一个请求。
毕竟,这是葬礼!
不过少女的父母同意了秋水的请求,或许是因为秋水方才的一番话,或许是秋水特殊职业的缘故,又或者是夫妻二人感动于众人专程前来送别。
得到少女父母的允许后,秋水将手中的油纸伞收起放在地上,而后从背上取下吉他。
手指轻柔地拨动琴弦,清澈透亮的嗓音渗透在细微的雨幕之中,空灵且悠扬。
秋水所唱的,正是为少女所作的,不过与发布到网上的不同,此刻她唱的是抒情版。
对比原版,少了几分冰冷和悲伤,多了几分希望和温柔。
“再见,永别了!”在秋水轻柔如天鹅绒的尾音中,歌声与吉他声归于宁静。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乌云悄然被撕开,一束明媚的日光洒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