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抢不进去的武功,已足以震住到座的一干武林豪士。
──“八大天王”,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遇上了冯不八。
冯不八人小杖粗,那一根拐杖,是比她还高三倍重三倍,一旦旋舞起来的时候,直似杖舞着人,而不是人使着杖!
“八大天王”遇上了她,他的“天王八式”似全都不管用了。
王小石看得有趣,知道张炭对江湖轶闻了如指掌,而且一向爱探人隐私,便问:“这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张炭如数家珍:“陈不丁和冯不八这对闹事夫妇,自是天下闻名,只不过一向都是冯不八惹事生非,陈不丁到处补祸,苦在心头……”
“要是我,”唐宝牛鼻里哼哼地道,“干脆把这恶婆对付了,见一次揍一顿,看她还敢凶不!”
“可惜你没那么好福分,”张炭回敬一句,然后说下去,“‘八大天王’高大名跟‘一叶兰’佟劲秋也是对鸳鸯侠侣,只不过高大名好拈花惹草、酒色风流,他听说留香园里的何小河艳色天下重,便生非分之想,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果然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王小石微笑问:“可是‘八大天王’已有发妻了呀!”
“可不是吗?”张炭道,“‘八大天王’追求何小河的消息传了开来,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开始的时候,何小河尽是爱理不理,这可连高大名的老婆佟劲秋也风闻了,跟她夫婿大吵一顿。在场人人都说:是佟劲秋扯着高大名的耳朵离开的。这一走之后,高大名竟也觉了悟、转了性似的,不再上孔雀楼了。没料风水轮流转,高大名不去找何小河,何小河便失落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找高大名,高大名不瞅不睬,来个相应不理,何小河便纠缠不休,大家都传说:敢情是报应。高大名想必已尝了甜头,成了入幕之宾后,借他老婆寻衅虚晃一招,来个金蝉脱壳,甩了何小河啦!”
王小石笑道:“你这是听来的还是猜的?也忒刻薄!”
张炭也笑道:“无刻不成薄嘛!”
唐宝牛眼睛发亮,喃喃地道:“这何姑娘倒也可怜。”
方恨少应道:“对呀!跟你可天生一对!”
唐宝牛以为他说真话,脸上居然一红,只道:“高大名太可恶了。”
方恨少怂恿道:“去呀,去跟冯不八一起联手对付高大名,然后再一把将你的梦中情人夺了过来。”
唐宝牛一愣,道:“梦中情人?”
方恨少忙向他眨了眨眼睛,“冯不八呀!”
唐宝牛恼怒起来,若不是因为何小河忽然发话,他便要立时发作了。
只听何小河叱道:“住手!”
冯不八一愣,手底下可攻得更猛烈,“你耐心一下,老身很快就把这小子大砍八块。”
何小河叱道:“你停不停手?”
冯不八呆了一呆,没体会何小河的话是什么意思,何小河忽然一扬袖子。
嗖的一声,一支箭直掠而出!
何小河出手对付冯不八,这件事并不稀奇,就像有人想离间温梦成与花枯发、挑拨陈不丁与冯不八一般,打死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夫妻本是同林鸟,知交更是唇齿依,她打杀高大名却还可以,就是容不得别人伤害他。
对此,王小石并不惊奇。
奇的是她的箭。
一支粗箭。
箭非射向冯不八,更不是射“八大天王”。
而是自两人头顶上横掠而过。
──这一箭明知射空,为何要射?
──这一箭是啥用意?
大家心生疑窦之际,这飞行极速的箭,就在两人头顶上,竟顿了一顿,箭肚里忽然噼的一声,弹出一支小箭,直射而下!
小得像一根睫毛般大小的小箭。
这枝小箭,才是攻击的主力。
粗箭只让人惊疑不定、转移视线。
──箭中箭!
这箭来得快而突兀、令人防不胜防。
──谁也不知道冯不八躲不躲得了。
因为陈不丁已出手。
陈不丁飞身,横空抓住粗箭,以粗箭砸掉小箭,然后落了下来,向何小河戟指怒道:“她帮你,你竟这样对她!”
何小河倔强地道:“谁要她伤害他?”
陈不丁气得一愣,那边为了这一箭,冯不八和“八大天王”都住了手,陈不丁向冯不八抱怨道:“人家是一对儿,犯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冯不八正待要责问何小河,何小河一听“一对儿”,心里一酸,已掩脸泣着掠了出去,“八大天王”一面喊:“小河,小河……”一面也追了出去。
方恨少向唐宝牛调侃道:“你要不要也追去看看?”
忽见王小石神色凝重,似有重大疑问未获解决一般。
方恨少诧异地问:“怎么了?”
王小石一省,只匆匆地道:“他们不知闹成怎样了?我过去看看,很快回来。”说着,便越众而出。
张炭奇道:“嗯,他怎么了?”
方恨少道:“他好像有些心事。”
张炭略一沉吟:“我去看看。”
唐宝牛忙着说:“我也去。”
张炭却有点迟疑,“这……”
方恨少笑道:“不让这头牛去,他会闷闷不乐的,去也无妨,温柔这儿有我看着。”
张炭点头爽快地道:“那也好,你警省着点。”
方恨少笑啐道:“是了。”
张炭与唐宝牛匆匆而出,花枯发和温梦成趁机圆场,嘱家丁重新摆设酒宴,请宾客入座,笑呵呵地道:“诸位大驾光临,为老夫祝寿,刚才小小的不愉快,大家过眼尽忘吧。”
花枯发又道:“老夫特别把十石水酿制的九酝酒奉上,供大家品尝品尝。”
众人哄声说好。盖因花枯发虽不擅饮,却善于酿酒,与温梦成恰好相反。
花枯发宅子里设有槽坊,内分缸窑和窖室,以为高粱饭发酵之用。缸与窖不同,一是埋之于地,一是掘地为坑,以砖墙阻砌。
首先要将高粱磨碎加水,隔日盛入簸箕,再倾入甑内蒸熟。再用木块掀掏,置于冷场,浇以热水,然后再掀拨,务使高粱饭不结成块,俟其冷却后,以面粉搀入拌匀。
拌匀之高粱饭下缸或入窖后,要压紧装满,上铺以高粱壳,再涂泥于上,厚达数寸,以隔绝空气。三四日后,逐渐增温,若气体将封泥冲破,即予加封,不让酒精蒸发,害菌入侵。约经十日,即成醅子。
这时候,先将醅子用簸箕盛取,轻撒于甑内篦子上,平铺约三四寸厚,俟甑下锅内蒸汽上升,装满醅子,才上盖置锡锅中,锡锅外壳贮冷水,水热即行注入冷水,透过醅子之蒸汽冲入锡锅,遇冷即凝成酒露,顺锡锅内壁凹槽流缸而出,再注入酒坛瓮中。
如此继续加麹发酵,重行蒸发,每日蒸酒甑数始终相同但继续不断,故俗名“套酒”。这是蒸馏酿酒之大略。花枯发用的是十石水,并泡以鸽子粪,喝者劲头冲,只觉晕沉,是为上头;他的九酝酒特别加工,滋味甘甜,不冲嗓子,喝后清唱更加响亮,味浓不带糖味,也不沾酸,但醇入肺腑,后劲极大,喝时不觉如何,但一遇风即生腾云驾雾的感觉。
花枯发酿酒本就著名于世,大家听得他把酝酿多年的好酒都拿来奉客,自是欢欣。
温梦成笑道:“我这就把你这孤老头的酒一次喝光,让你心疼心疼也好。”
“行,行,你别眼宽肚窄,喝不了几杯就呜呼哀哉!”花枯发决不示弱,“你喝多少我奉多少,喝醉了舌头咬着牙齿,可千万别来触我的霉头、犯我的禁忌。”
第二十二章 酒和女人
温梦成没好气地道:“谁犯你的禁忌?”
眼看两人又要顶撞起来,“牵牛尊者”忽道:“喝酒就喝酒,不趁着兴喝,大伙儿就回家抱奶奶去!”
“牵牛尊者”话说得粗俗,但极有分量,温梦成与花枯发一听,也没第二句,都举杯向大家敬酒。
这一干人,除了温柔和方恨少,就算不嗜酒,见这是难逢难遇的好酒,也都堆兴喝上一些。
温柔不喝酒,那是因为:“酒?冲喉得很,都不好喝的,臭鸡蛋才喝这种玩意。要是喝这种倒胃的东西才算有才气,那不如说是熏天酒气对办一些。”
方恨少也不饮酒,道:“酒?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头是百年人。如果不是入世之心已绝,谁会饮酒高兴?若非挽澜之志已灭,谁要借醉佯狂?如果这伤人肠肚的东西不喝不成诗人,这诗字跟僵尸的尸也差不了多少意思!”
温梦成则不然,他正酣饮畅吟:“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花枯发只酿酒,酒,只作浅尝,理由是:“镌剑的未必善于用剑,精于兵法的未必就是武林高手,我会酿酒,却不胜于酒力。”
每个人都对酒有不同的意见。
但这一干人,喝酒的时候,比起其他的人,有一个明显的好处:
那就是他们并不勉强别人喝酒。
酒,喝不喝要看兴趣,强迫人喝酒那是件煞风景而且无趣至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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