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找李福德是找错了,为啥?李福德有关系。
历年来在考场中都不大作为的纪城隍,此时也作为起来了。
李福德继续答题。
而在别处,一个脖子伸得好像长颈鹿一般的书生,看向了隔壁。
“第三十八题,第二空填什么?”
“填什么?”
头颅拉着脖子往着三四丈外看,看了七八个人,但是答案竟然全都不一样。
好家伙偷窥抄答案都不知道抄哪个了。
这书生眼睛越来越红,青筋暴起:“怎么都不一样,怎么会都不一样?”
“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后一句是什么?”
只见血泪留下,脖子越来越长,绕住了好几位考生的脖子,考生们没有察觉,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喘不过气来。
而还有一处地方,考生或许是个草包,上了考场就昏昏欲睡,一个儒生蹑手蹑脚走到边上,对着桌子上的蜡烛吹气。
蜡烛越烧越快,烧歪了来,断在了地上,滚落到了门边。
“嘻嘻嘻!”几个孩童在走廊手拉手,衣服扯着衣服。
“千里寻夫不见君,宰相门前做新郎,杀妻掼子真富贵,人面兽心世道凉,世道凉。”
嘻嘻笑笑的童谣之中,一面容俊俏的儒生渐渐感到心烦意乱,卷子上浮现着血一样的“冤”字。
科举改变人的命运,所以在改变命运之前,便会有这样的磨难。
就连着考院中的孔夫子,董大儒,都是双目微垂,将这些视而不见。
“起火了!”一声惶恐之声响起。
随即回应的是一句:“肃静,再敢喧哗者,成绩作废!”
然而那火势并没有蔓延,甚至浓烟都未有,只是那桌案上,一具焦烂熟透的尸体,油脂渗入木头之中,形成了一个人的图案。
而仔细看,这图案并非现在才形成,而是早就有的。
……
当李福德提交完明经科的试卷,已经十分疲惫了,十几张卷子的填空题,论述题,已经将他做得头昏脑胀,恍惚间好像有许多只蚊子在眼前飞舞,脖子又酸又疼。
考试院提供的晚饭只有咸菜稀饭和白开水,李福德拿出提前做好的肉松饼,是李郸道亲手将肉撕成这般模样,再借着叫花鸡的火炁,满满烘干水分才松软不塞牙的,外面则是一层猪油一层面粉的的酥脆饼壳。
猪油还特意用葱炸过的,可以增加食欲。
就着白开水,吃了两个肉松饼,李福德静坐一会,李郸道教会了他打坐恢复精气神。
等着彻底黑不隆冬之时,其实外界不过申时。
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寒风从门缝里灌进来。
原本或许不冷,进了考试院,却多了一股子阴风,不再是过叶穿林之风。
李福德将桌子靠着墙推去,把两件衣服垫着下面,拿着狐狸裘毯子裹着自己,拿着胳膊当枕头。
桌子不算宽,侧着睡却也够,李福德眯着眼睛,似睡非睡,脑海里却是回忆这些日子做的文章。
城隍纪信此时也去巡查其他地方了,但没有一个小鬼敢犯这里。
李福德回忆着文章,文气便如火如炬,身上的浩然正气也越发觉醒。
特别是李福德回忆起那篇“为死者叹。”
惊惹诸多小鬼惊异,这是位能为底层人民发声的儒生,天生是做官的料。
当下十分期待,甚至围到周围来。
李福德在睡梦中见有人跪拜自己。
“我有冤情要述,今日得见您的文章,便知良人,特来请愿。”
“你可讲来”
………
等着鸡叫两声,小吏已经拿着锣敲了一路:“诸考生自行洗漱,不得走出考场,一刻钟后用早膳。”
……
早上喝的还是稀饭咸菜,加白开水。
李福德朦胧记起昨夜的梦,不顾考场,将梦境写下《沉冤录》几个字。
又一一写下姓名。
每写下一个名字,似乎有一声应答在耳边。
而都城隍巡查回来,看到这一幕,不禁点头:“这一家子,倒是都是有气运的,只是过刚易折,木秀于林,风必吹之,却也有些磨难。”
等着第二场考试开始,便是明法科,考的就是断案的本事。
李福德看着卷子,一共三道大题。
第一道是默写律文和判断是非之题。
第二道大题是已经结案,但要找出其中蹊跷之处,如何翻案。
第三道就是一道论述题,明法与治国之论。
李福德竟然直接从第三题开始“外儒内法,汉继秦制”
以秦汉作论,秦法治,汉前期黄老,后面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其已然继承了秦朝法家治国的思想。
从“汉律”得秦律之精髓,便可看出。
李福德笔墨一动,便有律令飞舞,文章散发香气,将考试院中的霉味冲散。
一字重一铢,一篇下来,便是字字珠玑,花团锦簇,锦秀天成。
第404章 阴暗中盛开的玫瑰
李郸道倒是没有每日都去考场看,李宝京倒是不顾风雨,每天去考试院门前溜达一圈。
考一科的陆续走出来,当然也有不是走出来的。
也有抬出来的,面色煞白,心脏猝死的。
拉肚子拉虚脱,奄奄一息的。
一团扭曲异常,带着焦香肉味,引得老百姓吞口水的。
上吊死的,舌头断了的。
甚至还有自己手冲过度,暴毙的。
也有七窍流血的。
李郸道则是支着一个摊子,坐着京城贫民窟那里,写着:“诊金一铢,药钱五铢”。
一个阴阳幡挂着虎撑铃铛,活活一副江湖郎中模样,只是年纪忒小了一些。
李郸道太年轻了,在京城又没有口碑,人家见了,也只打个玩笑:“五铢钱的药,你骗钱也不该来这里,吃死了人,官司一场,可惜了你年华正少。”
李郸道也只是笑笑。
但却有一个少年郎,每日都来买药,只是付钱的却白布,有时一尺,有时半尺。
“何不成匹再卖?如今扯成碎布,却是不值价了。”
少年郎却一言不发,只拿了药去。
他有一个痨病鬼父亲,一个几乎瞎眼的奶奶,一个已经快油尽灯枯的娘,还有三个弟弟妹妹。
如今揭不开锅,典当的东西又无,他去卖苦力换一点粮食,却也不是每天都能卖得出去。
这布是他娘叫他来换药的,那个久病在床的丈夫,还是这个家庭的一家之主。
少年郎虽然瘦出排骨,但肚子却大,这不是好现象。
李郸道收下布条,将两粒丹丸拿给他:“不如叫我去看看,一铢钱的诊金。”
那少年郎却十分警觉,想来是提防李郸道是不是人贩子,家中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前年已经被拐走一个,找到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半了,还有一半在锅里。
少年郎为此还挨了一顿毒打,对此记忆犹新。
几个弟弟妹妹还不懂得事情,虽然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年轻,药也卖得便宜,那死病鬼吃了药也确实好多了。
少年郎却越发绝望,死病鬼早些死了,或许这个家还能挺过来。
但又十分矛盾,毕竟母亲为之十分高兴,织布都有力气了。
少年郎以为李郸道不知道他家在哪,其实李郸道什么都知道。
但是呢,渡人还是要有机缘。
这个少年郎看样子是有道缘的,老君吩咐李郸道开宗立派,李郸道也要物色人才不是。
但是一股子执拗脾气,自卑却要强个性,还有一股潜伏的怨毒炁,叫李郸道准备多观望一些日子。
丹丸不是对症病痨的,但也能激发人的抵抗力。
肺痨治好了也干不了重活累活。
少年郎怀揣着药丸回到家中,拿水给那个躺着床上咳嗽的父亲顺下,咳的声音很大,前几日还没有那么吵。
几个弟弟妹妹已经围了上来,每次哥哥回来都会带吃的。
维持着他们一天一顿,或者三天两顿的生活。
少年郎并没有带回来粮食,今天他去帮人种地去了,自己吃了,但是工钱还要明天给,因为明天才能干完这些活。
因为年纪小,工钱只有别人的一半,但是却不敢只干一半的活,甚至更卖力。
这让他有些愧疚,因为只有自己吃了,其他人都是饿着肚子的。
一时沉默。
“我今天到外面挖了些野菜,昨天还剩了些粮食,你拿去煮些粥吧。”
瞎眼的奶奶手中拿着木棍,她的眼睛是织布织瞎的,虽然瞎了,可仍然还能织布,只是家里只有一台织机,她终究是瞎了,万一横经竖纬错了,这块布就废了,因此十分小心,效率比较慢。
只有晚上,她才坐到织机前,将麻织成布。
别人夜里看不到,她却已经习惯了。
少年郎动容了,奶奶瞎着眼睛,怎么出的城门,怎么认出的野菜?
三月的野菜,正是鲜嫩的时候,虽然略微泛苦,但也能抵饿。
只是秋冬难熬,野菜都没得挖。
上个冬天,这一家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