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侯悄悄地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商容严阵以待,辛甲提笔记录。
蜀王瞪着高三,重重踏步,用愤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殿中百态,唯有子受在嗑瓜子。
管你们怎么审,最后我都会改判。
李靖望着高三,心情复杂,他敬重高三,因为他的妻子殷氏也是个自立自强的女人。
“高三,我理解你要为虎侯之女讨个说法的心情,但你不应该为此而杀人,更是一连杀了三人,杜忠有过,那杜贞、杜献又何过之有?”
高三摇头,道:“罪臣当日的确对杜忠出了手,兴许是没有控制力道,杜忠之死应为罪臣所为,但杜贞、杜献之死与罪臣无关。”
李靖皱眉,这就是最难办的地方,明明死了三个,凶手只承认杀了一个,其实不管杀一个还是杀三个,判刑都是一样判,可蜀王那边偏偏非要讨个说法,必须要凶手承认,所以才会闹这么大。
也不是没人考虑过杜贞、杜献是他人所杀,毕竟后这两人的死法和杜忠不一样。
但这几人刚来朝歌没多久,亲友没有,结仇也不可能结那么快,至于随意杀人?
不好意思,朝歌律法严明,敢打人的都没几个,更别提死的是贵族。
怎么看,都只可能是高三干的,有动机,也有能力。
见高三不认罪,欧阳天禄急忙殷勤请示道:“陛下,是否要给高三上刑,让其招供?”
子受愣了愣,上刑?
我这儿正打算放人,就差喊一嗓子了!
给蜀王上个刑倒是不错。
“来人,给蜀王杜宇二十大板。”
群臣一懵,殿中的小臣也不知所措,陛下莫非喊错名字了?他们期期艾艾,没一个人敢对蜀王上刑。
“愣着干啥?打啊!”
子受却是有些烦躁了,别说杜忠,那杜贞、杜献都是一类货色,在查他们是否有仇人的时候,查出了一堆东西。
比如随着蜀国使团而来的一群巫女。
蜀人敬畏天神,蜀王杜宇本人更是有着从天而降的传说,巫祝大行其道,随行侍奉的巫女自然不少。
再比如诸侯贵族们的通病,如果不是进入大商后有律法约束,指不定还会玩死几个人。
别管占不占理,先打上二十大板根本不亏!
正待此时,一群蜈蜂飞入殿中,密密麻麻一阵阵,直迷人眼。
“护驾!护驾!”
大殿之中一阵慌乱,众人胡乱挥刀,都以为是什么邪术妖术。
李靖提剑护在子受身前,但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何人动用了法力,而且若有修士对纣王出手,怕不是得被气运反噬的当场暴毙。
片刻后,蜈蜂自然退去了,而随着蜈蜂消失的,还有俯首认罪的高三。
同时,也多出来了一个老汉。
老汉惶恐不已,却是坚持着一句一顿道:“俺认罪……俺杀了人,杜贞、杜献,都是俺杀的。”
李靖脸上有些挂不住,国字脸歪成了口字脸。
一阵混乱之后,虽是有人出来认罪,但高三消失了。
别的先不说,光明正大在刑部大殿拿人,是不是过分了些?
“来人,先将其拿下,再遣人捉拿高三。”
不管高三有没有杀人,她都要听审,刑部办事得守规矩。
“不必了。”子受伸手阻拦,他向来是个破坏规矩的人:“先审问这老汉。”
蜀王杜宇却不愿意了:“陛下,还请先捉拿高三,孤认识这老汉,姓高,不过是卖蜈蜂的农户,哪有杀我儿的胆子?定是贼人买通,用以顶罪的替死鬼。”
子受拿着崆峒印一砸:“那朕跟你换个座?”
杜宇这才讪讪道:“不敢……”
“先审问这老汉。”
听得杜宇的话语,李靖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凶案,更是纣王与蜀王的交锋。
刚才杜宇开口称“孤”而非“臣”,其中之意很明显。
殿上的气息并没有因为高老汉的认罪而云开月现,反而越发凝重。
李靖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何人?”
“罪民高成,以养蜈蜂为生。”高成唯唯诺诺地应道,和寻常百姓并无不同。
李靖再问:“你为何要杀那三人?”
“俺养蜈蜂卖了些钱,听闻妇女联合会组建娘子军需要钱粮,国库又有些紧张,便想出资资助,那日俺正和高大人讨论捐资多少的事情,高大人听到虎侯寻女,就匆匆出了城去寻找。”
“我寻思还是钱粮的事情更重要些,便跟了去,但脚程慢,没找着人,便在城里乱晃悠。”
“后来看见高大人与杜忠发生争执,杜忠欲行不轨,高大人出手稍加惩戒,将其打晕,正巧这时杜贞出来寻杜忠,高大人不愿多做纠缠,便离开了。”
“俺当时觉得没什么事,本打算继续找高大人谈捐赠钱粮的事,但杜贞直接杀了晕倒的杜忠。”
杜忠是被杜贞杀的?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商容、李靖、伯夷等朝中重臣迅速反应过来,面色不善地看着蜀王杜宇。
第379章 为什么不是我呢
如果一切属实,这事可就不一般了。
杜贞杀杜忠的目的,只可能是栽赃嫁祸,将杜忠的死栽赃给大商臣子,会直接导致蜀王与纣王的对话不平等。
甚至让纣王在商讨结盟时因为这件事而居于下风,蜀王便能因此得到更多利益。
此前蜀王就请求朝歌给出钱粮与兵刃支援,扯皮扯了半天没结果,一旦高三杀人的事情落实,多半得妥协,毕竟自己这边理亏,自家的臣子把人家的臣子杀了。
蜀王上蹿下跳将事情闹大,也是为了这件事。
说不定……那杜贞与杜献其实也是蜀王杀的?
死个家臣还不够,如果死了个亲儿子,所获得的利益便能最大化。
杜宇见群臣盯着自己,背后发毛,道:“孤怎么做这种事?刚才这老汉不也承认了,杜贞与杜宇是他杀的吗?”
李靖颔首,示意高成继续说下去。
“杜贞与杜献确实是俺杀的。”高成默然点头,道:“杜贞杀了杜忠之后,就把尸体抛下,回了府里。”
“俺偷偷摸摸跟去,想看看他打算干什么,就听到杜贞说将杜忠的死嫁祸给高大人,还说着怎么散布流言,怎么让高大人认罪伏法。”
“俺知道什么是法,那几个石碑就在市集里杵着,上头说了,杀人就得偿命。”
“高大人会死的,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她只是和杜忠生了点口角,把杜忠给打晕了。”
“这种争执村子里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可杜贞要陷害高大人,高大人认罪伏法,就得死。”
杜宇急了眼,好像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暴怒地打断了高成的话语,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先把杀害我儿的事情,一五一十招供出来!”
高成垂下头,似被杜宇久居上位的气势震慑,他愣了好久才道:“俺当时只以为杜贞与杜忠有私仇,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杀了杜忠,嫁祸给高大人,所以俺求见杜献,俺知道他是蜀王之子,想揭发杜贞,还高大人一个清白。”
“俺入了府中,向杜献说了杜贞杀死了杜忠,跟他说高大人是被冤枉的,想让他严惩杜贞,没想到他却笑着问我,‘你也看见高三杀了杜忠’,还给了俺一个青铜立人,价值不菲。”
群臣更加严肃,这不仅是嫁祸朝臣,还收买目击者。
高成继续道:“俺不依,俺就跪在地上求杜献,求他严惩杜忠,不然高大人就会被判刑。”
“可杜献就那样看着俺,跟看着地上的草芥一样,直接说既然你不肯,那就去死吧,本来只用死杜忠、高三两个人,现在得多一个。”
欧阳天禄吸一口气,惊叹道:“然后你就把他们给杀了?”
高成道:“是的,他要杀俺,俺就用蜈蜂蛰了他,他就死了。”
李靖点头,难怪杜献与杜贞的尸体上看不出伤口。
“蜈蜂……”
蜀王杜宇听到自己的儿子竟被一个贱民用蜈蜂杀死,不禁气的发抖。
他用力抓着袖子,死死地瞪着高成,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在他的观念里,这等贱民根本不可能反抗贵族,更不用说是作为蜀王之子的杜献。
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杜献之后,是杜贞,蜈蜂毒死了杜献之后,我害怕极了,如果就这么走了,肯定还会想到高大人身上,因为他们只和高大人有过明面上的矛盾。”
“俺就想,俺年纪大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高大人年轻又有才能,还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女将军,又率领着妇女联合会,未来说不定还会出将入相,她怎么能被陷害?”
“那时候俺就想,杜献、杜贞、杜忠都死了的话,就没有人会怀疑到高大人身上,也不会知道高大人与杜忠有过争执,俺将所有的罪行认下,一切就好了。”
“可没想到高大人以为自己杀了人,去认了罪……”
殿中一片寂静,高成的声音嘶哑而又干涩,带着几分解脱,众人都不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