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仲急的团团转,苦思冥想之际,决定先发制人。
“来人,给我准备马匹、猪血、羊毛衣、荆条……”
一应事物准备好之后,费仲将羊毛衣穿在内里,九月末的夜里,穿着倒也不算热。
猪血则被他用皮囊装好,扎在背后,又用一件单衣罩好。
而在单衣之外,则是扎好的荆条,荆条落在背后的皮囊上,将皮囊戳破。
一股血腥味散开,猪血渗出,费仲拿着铜镜端详片刻,看不出什么端倪,便打马向着魏贲的临时住所而去。
这时候,魏贲已经出门,一身黑衣,刚到费仲府门口,就看见有一人自府中而出,看那方向,正是自己的临时住所。
被……被发现了?
魏贲心中大乱,他顿时反应过来,费仲尤浑虽然同是朝中两大佞臣,但有所不同,费仲有一些智谋,莫非费仲看出了自己的心中想法,特意请纣王派兵追捕,先下手为强?
这还不跑?
魏贲当即就跑了起来,而费仲也见着了魏贲,连忙追来。
魏贲在前面跑,费仲在后面追。
理论上来说,骑马的轻松就能追上跑步的,奈何费仲骑术不精,魏贲又仓皇而逃,竟是跑了个五五开。
“魏壮士留步!”
费仲急得大喊,他觉得自己此时有点国师的风范,略微状了些胆气。
再不停下来猪血就要流干了,效果差了一大截。
而魏贲却没有丝毫停步的意思,你当我傻啊?一停下来你扬鞭为号,五百刀斧手齐齐杀出,我就没……等等,好像也没事?
魏贲放慢了脚步,朝歌有能拦住自己的人?
既然如此……
他走到费仲马前,送上门来,就不怪我打你一顿出气了!
眼见着沙包大的拳头离自己越来越近,费仲惊呼:“壮士且慢!!”
“你还有何话说?”魏贲一把将费仲拉下马来,恶狠狠的瞪着他道:“倒要看看你是个怎么求饶法!”
“嗯?”
这时候,魏贲忽然注意到了费仲身后流的血。
费仲也适时将嘴唇抿紧,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道:“魏壮士,虽然武举一事是陛下所授,但做亏心事的人是我,我对不起你,今日便想着负荆请罪,不求壮士能原谅我,只求壮士心里好受一些……”
负荆……请罪……
他在山林间击杀的猛兽多了去,空气中的血腥味绝不似做假,那荆条也是真的。
费仲连夜追来,身负荆条,诚意满满。
魏贲突然有那么一丝动容,大商为何强盛?因为连费仲这种佞臣,也能做出负荆请罪这种事。
费仲在心里松了口气,如果不是自己机灵,恐怕早就已经一拳头砸脑门上了,如今这个场面,魏贲还怎么下手?
至于将武举的事推给纣王,这……这也是事实。
毕竟纣王早前朝会的时候,还特意说过要将武举不公的事情登报揭露,这等没头脑的话,显然不是明君所为。
换做他人,捂着消息还来不及,哪有传扬出去的?
费仲见魏贲怔在原地没动静,又道:“壮士可是因为武举一事心灰意冷,想离开朝歌?”
魏贲不言,心里还是有疙瘩,只是点头回应。
费仲眼睛一转,道:“不如壮士与我往晋王府中一行,晋王擅长揣摩圣意,定然知晓陛下的用意。”
纣王另有深意是可以肯定的,像魏贲这么勇武的人,即使因为忠心问题不方便任用,也不会随意放跑,必然早就有了安排。
他自己是看不出纣王对魏贲的安排,但崇侯虎懂啊!
前些天解读万舞渊源,不也是受了崇侯虎启发么!
第454章 无冕之王
晋王府。
“来了?”
“来了。”
“你们不该来的。”
为……为什么不该来?
费仲心中疑惑,自己已经不受人待见到这个地步了?
尤浑名声也不好听吧?之前崇侯虎还特意找到尤浑府上去,怎么到了自己,就成了不该来的?
魏贲也一阵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哎……”崇侯虎掰下一根鸡腿,一阵叹息。
这鸡是昨日斗鸡的优胜,刚烧好,这两人就来了,自己作为主人,难道还能饿着他们吗?
可惜了这鸡……
当然,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崇侯虎道:“有些事情,应当自己去揣摩,去悟,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这事说复杂倒也复杂,说简单倒也简单,只是你们没想明白而已。”
魏贲见崇侯虎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拱手道:“在下魏贲,为今科武举……榜眼,还请王爷解惑。”
崇侯虎抬眼道:“我听过你的名头,拦驾献武艺,好大的威风。”
魏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越来越觉得拦驾并不是个什么美名,天底下哪个君王能容得了这种以下犯上之人?
不知缘由的路人百姓可能会为他那一身好武艺叫好,可这是个阶级森严的贵族天下,在贵族眼中,区区一个武人做出这种事,早就已经声名狼藉了。
崇侯虎又道:“陛下暗授费尚书黑了你的状元,所以你感到不满?”
听到崇侯虎这么问,魏贲倒也老实的回应道:“是。”
他至今都心中有怨气,拦驾和武举是两码事,得分开说,而且武举也是当时纣王要他参与的啊!
崇侯虎正色道:“你是觉得榜眼的名头不如状元响亮,名望也不够高,第二名就是最大输家?”
魏贲点头,暗道晋王果然有料,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不就是纣王在猜忌自己,打压自己,想减弱自己的声势吗?
越是这么想,魏贲就越是不忿,道:“这有什么好说的?黑赛,榜眼就是榜眼,就是比不上状元。”
“不要说这是什么另有安排,没意思,就说武举这件事情,武举的目的就是为了选举出武艺高强的人,既然我是参加之人中武艺最高强的人,获得状元的为什么不是我呢?”
“有这样的内情,所谓的公正武举却又不断插手,身为武人,起早贪黑日日夜夜的习武,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强身健体?还是为了名扬天下,得到一个前程?”
魏贲越说越是大声,比之前质问费仲的时候气势更强。
费仲也暗自心惊,这一点确实洗不白啊,黑赛就是黑赛,事实摆在眼前,说再多也没用,不管怎么样,朝廷都理亏,这等于是白白黑掉了别人的前程。
崇侯虎语重心长道:“这种黑幕,定然引来万民争议,当日见证这一切的人可不少,而且最后是陛下亲自定下的状元榜眼,你以为陛下顶着的压力会很小吗?”
“这些天,朝中也有过商议,这件事可大可小,只要稍稍用点力气,就能让百姓转移注意力,不说完全没有人在乎,至少也能将争议声压下去。”
“可陛下没有这么做,反而一切如常,任由民间争议,甚至还在朝廷的报纸上派人写了一篇武举的分析,将其中不合理之处,一一点出。”
崇侯虎又掰了根鸡腿,嚼了嚼,道:“这样一来,陛下可以看到武举中的不足之处,以便改革,而你,其实也有从中获益。”
“我?”魏贲见崇侯虎指向自己,疑惑不解,状元都被黑了,还有什么获益?
见魏贲脸上写满了你他马在骗我,崇侯虎也不急,缓缓道:“其实刚才那些都是其次,陛下刻意宣扬武举黑幕,就是为了让你从中获益。”
魏贲嗤之以鼻,越说越离谱。
“没错,争议越大,黑幕越大,你的名声就越大,你成为武状元,天下之人自然会认识你,认可你,但太过平淡。”
“而第一次武举就曝出这么明显的黑幕,明明武艺更强的人,却只能屈居第二,会有多少人为你打抱不平,会有多少人因此开始刻意认识你,了解你?甚至在与大商为敌的诸侯之中,你的名声也不会小。”
“可以说,虽然没有获得状元,但你的声望却会比状元更大,甚至比平平淡淡夺得一个状元,更加响亮。”
“放……屁!”
魏贲越听越气,忍不住爆出火气来,他还以为崇侯虎口中会说出什么好话,没想到竟是如此。
“如果王爷是个武人的话,根本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果只得到了榜眼,即使名声再大,那也是失败者!”
“武举状元意味着更强,榜眼意味着什么都不算!上了战场,两将相斗,也是武艺更强的人才能活下来,而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另有深意,这才是残酷的事实!纣王在说这些的时候,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魏贲几近咆哮。
而崇侯虎却相当淡定,只是一挥袖袍,道:“你若是如此冥顽不灵,不愿听下去,就请回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恐怕陛下不会允许有人如此肆意妄为。”
魏贲攒紧双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是朝歌,还是晋王府邸,最好不要太过激进。
他强压着自己怒意,耐着心思听下去。
崇侯虎这才一指冕冠,道:“冕制起源于黄帝,是黄帝的大臣胡曹制作的礼冠,我为晋王,出行皆戴冕冠,诸侯王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