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息的工夫,这头白虎就已伴随着簌簌风声,跃至张世平身前,低首伏身。
见状,他笑了一声,轻拍了这头大虫肩颈两下,然后跨上虎背,任由着它驮载,顺沿林间小径折转而行,不过片刻工夫,便遥看见林木清溪青岩上,隐约有数道人影,分坐于青石上。
当中有人端坐,腰间别有小鼓,扬手相击,鼓音沉沉;有人立身石峰,风萧声动,本是婉转舒缓之音,但在此人口中却有一股苍凉空旷之感;也有人盘膝将长琴横于双股之上,双手抚弦,朗声相歌以和,而在三人不远处青石上,有一玄服修士则持剑而舞,身形矫若,剑锋破空,有种凛冽肃杀之感。
若世俗之人来此,要是那好剑爱剑的江湖中人见此剑舞,定会不知不觉陶醉其中而不自知。
且这几位真人若是有意,以鼓乐萧声做引将灵气渡入来人体内,助其破开奇经八脉,转瞬之间便可造就一位江湖中的先天高手,所谓的大宗师人物。
正因如此,世上不乏流传着遇仙之说。
但其实这些仙人不过是修行有成之人,或结金丹,或凝元婴,当然也有化神尊者所乔装成的隐士。
不过今日在此地的诸位,皆非凡人,就连那头白虎离金丹也就只差那么一步,若能渡过天劫,开了灵智,再炼化口中的横骨,亦是一位大妖。
“接着!”张世平翻身下虎,翻手取出一坛珀光酒,朝那正在舞剑的玄服修士扔去。
只见那王道修闻声收剑,一手伸出顺势挽过酒坛,大笑之后当即痛饮了起来。
此地岩石青灰,高的足有三四丈,矮的只刚过那溪泉流水水面数分。他一步跨出数丈远,三五步后便来至众人面前。
“诸位道友见谅,张某来晚了。”张世平拱手说道。
二那头先前驮载着张世平的白虎,在青石上矫健地跳跃,不过片刻就来到陈惟方身后,蹲躺下来,而后它习惯性地眯起眼来,用硕大的虎头蹭了蹭。
张世平与陈惟方已是六七十年未见,如今陈惟方面色如婴孩,须发皆白如雪,年岁算起来已过了八百,将行之日也就在这数年之内。昔日在围猎敖靐那蛟龙时,他已是金丹中期修士,现如今数十年过去,临终前修为竟还精湛了几分,已然到了后期。
只是这位陈真人在两三百年前已是金丹后期修为,奈何受伤损了金丹本源,折了修为,到了今日也不过是重拾当前而已。可这一蹉跎,万事皆休!
“不晚不晚,来的刚好,请坐!”陈惟方指着身边一方青石,朗声说道。
他见张世平走来便停下手来,将红漆黄皮的小鼓随意地放在一边,而后微起身来倚靠白虎,半躺其上。
“有酒自是不晚,无酒早来也是迟!”王道修饮过后笑道。
放下手中的酒,王道修直接在先前舞剑的青石上,盘膝而坐,看着张世平气息深如幽深如渊,已是看不透,他眼中露出几分羡慕,但似乎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便又提起就酒坛,举坛示意张世平,然后仰头大口地痛饮了起来。
司徒秋这位金丹女修,芊指按住琴弦,对着张世平颔首点头,脆声说道:“张道友,一别数十载,当真是好久不见!”
“这一晃不想已过数十载,司徒道友风采,倒是依旧不减分毫!”张世平与子打了声招呼。
司徒秋轻轻一拨琴弦,婉颜笑道:“诸位你们听一听,这话从张道友口中说出当真不易。看来张道友不止是修为渊厚了,这口才也好了不少。不过可惜还是少了点火候,得向燕道友多学一学才是。”
燕黎将玉箫收起,握在手中,负于身后,又轻轻一步,从丈许高的竖石顶上飘然落下,与张世平隔溪相对,拱手说道:“张道友。”
“燕道友。”张世平拱手回应,而后衣袖一挥,取出三坛珀光酒送至陈惟方、燕黎、司徒秋三人面前。
这位燕黎道友数十年前已是金丹后期,临近圆满的修为,今日张世平近距离一瞧对方,不需多看便知道此人已经再进了一步,随时都能引动天劫的程度。
他之所以还没开始,无非是觉得自身准备还有所不足。这一点张世平无须多想就能明白,燕家本就是玄远宗元婴家族,对于有望结婴的族人,自是竭力相助,正如张家对张添武一样,张世平与郑亨运两位真人自当是尽力帮助。
但如此情况下,燕黎仍未选择接引天雷破丹化婴,这也让张世平对结婴一事再多了几分慎重。
陈惟方接过酒来,端看了几眼,他笑声说道:“多谢诸位能来此,你我之中相识久者有五百年,近的也有百年,人生八百载,临终还有人相送,也是件幸事。陈某敬诸位,饮胜!”
……
……
第634章 相赠
“饮胜!”众人朗声相应。
待得酒过三巡,陈惟方这位主人家放下手中的酒坛,霍然起身,环视拱手,高声说道:
“今日一别,陈某与诸位恐无再会之期。然世无不散之宴席,老哥就先一步起身离场,寻祁峰与火冥两位旧友了,也不知那两个家伙有没有在阴冥之中等我一下。友人相会,此乃美事一桩,诸位道友勿念勿悲,应高声以贺才是。我唯有一愿,望我等在阴冥黄泉永无相见之日!”
然燕黎闷声无言,王道修顾着喝酒,而张世平轻摇了下头,提着酒坛以示敬意!
而司徒秋撩拨琴弦,面露悲色,叹声说道:“老哥若到阴冥后,见不到祁峰火冥两位道友,那便等下小妹。上次围猎蛟龙,我从雨楼老祖那所得一瓶参合灵丹。此丹内蕴磅礴灵气,更兼有破境奇效,然而我服下以后修为却无所寸增,想来此生修为金丹已是到顶了。既然元婴无望,那小妹左右不过还有两三百年时间,苦熬而已。”
“两三百年,这么长的时间我可等不了,不等不等。他们两人要是不等我,那我也不会等你。”陈惟方笑声说道。
而后他盘膝坐下,轻揉了靠过来的白虎下颌上的软肉,接着说道:“司徒妹子也不要如此颓丧,你且宽心些。数十年前我尚与你一般,皆是中期修为,但如今大限在即,神颓意散,体内生机渐无,如此境况下,老哥还往前再进那么一小步,你又有何不可?事无定论前,一切尚有转机的余地,万事皆由可能,这一点我可最有体会!”
“这世事境遇最是奇妙,谁人能想得到八百年前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家伙,以后会成了一个金丹修士?尚记年幼,大旱,不雨连数月,至秋更兼蝗蝶蔽天。冬日未至,斗米竟已千钱,何其心狠!当年采菜根木叶充饥亦是常事,待林木食尽,夫弃其妻、父弃其子,乃至骨肉相残食者,屡见不鲜。我为家中幼子,幸双亲怜悯,未将我换与近邻以食。待至大寒,有牙人登门,只用那糠粮半斗便将我换了去,卖与豪绅大户为奴做仆,起初怒则骂动则打,终日劳累,几无片刻休息。诸位,你们说我修行有成以后,那户人家如何了?”不待众人发问,陈惟方深吸了口气,自顾自地说起从前旧事。
只是在说道最后时,他才有些回神过来,笑问了在场之中众人。
他从左到右,先看向燕黎,而后转向王道修,司徒秋,最后看了一眼张世平,眼中露出揶揄之意。
而后他翻手取出一杆五六寸长的赤色小旗,往前一抛。只听到铿锵一声,那小旗就如利箭入石三分。此旗灵光耀动,隐有虎啸相生,陈惟方抬手轻点,这柄赤旗红光盛放,凝化成一头三四丈高的赤发巨虎,仰首咆哮,顿时声震山林,响彻诸岳。
随后它跃然而起,飞入高空,脚踏于白云之上,雄视四方。
随后赤虎从高空跃腾而下,化为一道流光,重现为旗,落在陈惟方手中。
“此赤虎旗,炼化一头祸首赤虎于其中,乃是我半生心血所在。”他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可他口中虽这样说,但却弃之如敝屣地扔给了燕黎,对方顺手接过赤虎旗,有些不明所以
“燕道友,这万余年来,燕家元婴真君足出了四位,金丹更是不绝,所留底蕴定是丰厚。不过我这赤虎旗想来应该也不算太差。你且猜一猜那户人家如何了,不管对与不对,此旗便赠予你了,反正我这孑然一身,也无甚留恋。只是且待两三年,我死之后,便可将其中的印记全然抹去,请丘老祖出手制成禁器,也算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意。”
听后,燕黎豁然起身,面露惊诧之色,他刚想出声询问,却见陈惟方摇手示意。
见陈惟方眼中已是决然之色,燕黎深深吐纳了一口气,方才盘膝端坐说道:“若换做燕某,定是有仇报仇。那户人家待人如此刻薄,那自然是以牙报牙!”
王道修、司徒秋与张世平三人则颔首点头,显然也是同意燕黎所说。
不过陈惟方却嗤笑了一声,颇为惆怅地说道:“既然买了身签了死契,挨打受骂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这一点我不怨他们,心中反倒是存有几分感谢。毕竟在那荒年时节,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了。得了自由后,我回到家中,然而二十余年过去了,家中早已荒芜不见人。燕道友出身元婴世家,王道友与张道友你们也蛮算是金丹家族,至于司徒妹子你也有师承,从来都是衣食无忧。不知这肚饿到极处,胃中的酸水翻涌,仿佛有只手从喉中伸出,掐着人红了双眼,见着什么都觉得像是能吃,就是看着那裹在草席里面等着入土的死人,也不免流口水。若未曾经历过,仅凭书中所言,或是旁观所想,实难有亲身体会!那家人救我一命是真,不过打我骂我也不假,因而我修行后,只回家看了一眼,并未为难他们,且由他们自生自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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