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娘盘算着吃瓜呢,陈姑丈就匆匆来了。
陈姑丈一身茶色纱袍,整个袍子后背都汗湿了个透贴在微驼的脊背上,脸上热的通红,一脸的汗珠子,陈大郎跟在身畔,也是火烧火燎的样子。
何老娘还说呢,“他姑丈、大郎,你们来得正好,一道吃瓜。”
陈姑丈一屁股坐竹椅中,汗都顾不得擦,夺了何老娘手里的瓜放回茶盘里道,“还吃哪门子瓜啊,赶紧让子衿丫头躲一躲,宫里选宫人,子衿丫头在名单上。”
“啥”何老娘先是没听明白,接着明白后,声音陡然拔高,“宫人”
一时间,阿念何恭也从隔壁院中跑来,沈氏听这信儿都站不稳了,何老娘六神无主,四下看着家里人道,“这咋说的这咋说的,宫女不都得没成亲的么。咱们丫头可是定亲的呀”
陈姑丈叹道,“这事一时说不清,我在州府得了信儿,立刻就快马赶回来跟你说。快躲躲,我车马就在外头,叫子衿丫头坐我的车先躲出去”
沈氏立刻说,“躲我娘家乡下去。”
何子衿早将这些人不停盘算她的事想过千百回了,她道,“这不只是咱家的事,这些人针对的也不是我,何况咱家就这几门亲戚,要是有心抓我,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我去山上。”
陈姑丈抹一把脸上的汗,急道,“出家也没用啊你都在名单上了”
“不是出家,我去朝云师傅那里,他们无非是想对朝云师傅下手,又不敢,才打我的主意。”何子衿早有决断,“我去跟朝云师傅拿个主意。”
沈氏也慌了神,“这,这成么”
何子衿眉毛微皱,“应是成的。”
何子衿去自己屋换了件衣裳,就要去山上,何恭阿念自然得陪她一道去,陈姑丈道,“外头有我的马车,你们坐车到山下,也快些。”又交待长子,“你带人同你表弟他们一道去。”
何子衿忽而对陈姑丈道,“要有机会,还是将表姑从宁家接出来的好。”
陈姑丈脸色微变,何子衿抬脚出了门。
朝云道长当天就直接留何子衿阿念住下了,让余人回去,何恭真想留在山上守着他闺女,还是何子衿说,“爹你不回去,祖母她们在家没个主心骨。你只管放心,我没事的。”反正是好是歹是吉是凶就在这几天了
相对于何恭的忧心忡忡,何子衿倒是一幅信心满满的样子。
陈大郎劝着何恭,一行人方下山回家。
陈姑丈也有了年岁的人,在何家狠狠的歇了歇,方说了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陈姑丈道,“还是你们族里何老爷亲自同我讲的,他在州府一时脱不了身,让我回来先说一声。”
沈氏更纳闷儿了,“忻族兄如何知晓得”
“这就不知道了,他有他的路子。”陈姑丈叹,“要是寻常选宫人,怎么也得经县太爷这里,凭咱家在县里的人脉,走走关系也落不到子衿丫头头上。如今这消息自州府出来,显然是有人针对咱家的。这如何能去得”前番何子衿同陈姑丈说了宁家似是而非的盘算,陈姑丈还在信与不信两可之间。如今突然有了这事,陈姑丈怎么也得过来说一声。就是想何子衿富贵了沾光,明显这算计的人自家惹不起,何子衿真给人算计了去,吉凶都难定,何况富贵呢陈姑丈叹了又叹,“一会儿我再打发几个伙计过来,我这几天哪儿都不去,要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过去寻我,如今不是客套的时候。等晚些时候阿恭回来,让他到我那里去一趟,我们商量商量,胡亲家是做过官的,他是个有德行的人,看他那里可有什么法子,再到县太爷那里打听打听,总能打听出个信儿来。”
陈姑丈到底走南闯北的人,知道宁亲家不可靠时,心下也有了主意。
何老娘沈氏都应了,何老娘心里惦记着自家丫头片子,不过,到底对自家丫头片子十两银子一卦的卦相很有信心,她老人家还分神问陈姑丈,“宁家这样,你还把我那苦命的丫头搁他家”说的是小陈氏。
陈姑丈神色有些委顿,他有了年岁,还是老观点,道,“嫁都嫁了,能怎么着”嫁出去闺女泼出去的水,在陈姑丈的观念里,嫁人就是一辈子的事。
何老娘道,“我听说现在朝廷不管女人守不守寡,你银子也赚的差不多够了,你想一想,把孩子要回来,年岁也不算太大,再找门亲事,不见得找不着。”
陈姑丈支唔两声,疲惫加上暑热、心情也不好,就起身告辞了。
他那车给何子衿一行用了,好在留下的仆人也机伶,在街上叫了顶轿子,送了老太爷回家。
三姑娘不放心,一直陪着何老娘沈氏到傍晚才回去。
胡家得消息就晚了些,不过当晚也知道了。
胡山长亲自去县令家问了选宫人的事,县令姓孙,也是碧水县的老县令了。孙县令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不晓得有此事。胡山长还是同孙县令打了声招呼,孙县令道,“我在此地为官十来年,再怎么选宫人,也该知会我一声的。”
胡山长叹,“现在这世道”孙县令在碧水县鼓励工商,兴办书院,算是难得的好官了,这些年却一直不得升迁。便是胡山长,也不由感叹世道不比先前了。
孙县令笑笑,“老前辈放心,再怎么征宫人,到咱们县,也没有不知会我这父母官的。介时,我必与征召官说明何家姑娘的情况。一则逾龄,二则也是定了亲的人。”
胡山长、何恭、陈姑丈几人连忙同孙县令道谢,这是应当的,哪怕胡山长,致仕前的官阶远高于孙县令,孙县令按官场规矩称胡山长为老前辈,但县令是一地父母官,当地士绅都会很客气,何况孙县令的确是不错的父母官。
这里同孙县令通了消息,何恭的心也稍稍安了一些。
平静的过了三天,碧水县来了一行人,而且有正规文书,先去的县衙,孙县令倒还够胆,主要是,在碧水县窝了十来年,本身早绝了升迁的心,是故胆量就比较足了。何况,这一行人里还有碧水县人氏赵二。孙县令便说了,“我听说选宫人皆是十三到十五岁之间,何姑娘已过及笄礼,又有亲事在身,这要选上去,岂不是对万岁大不敬。”
赵二道,“这就不消县令大人操心了。”
孙县令忍气,“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受陛下之命为一方父母,事关陛下,本官自然要谨慎操心的。”
赵家自从出了个娘娘,娘娘还生了个皇子,如何还将小小的七品县令放在眼里,赵二冷笑,“这么说,大人是要抗命”
孙县令不敢抗令,不过,孙县令一个眼色,自的小仆先抄近道跑何家去通消息。
何家也做了准备。
何恭在家坐的端正,他平日最是好性子,此生第一大恨就是眼前的赵二了,无冤无仇的,就这样盘算他家。何恭忍气,淡淡说出早商量好的话,他道,“我家丫头去了山上朝云观修炼,正在闭关,前儿我去也没见着人。”
赵二怀疑,“何秀才你不会是把你家闺女藏起来了吧”
何恭极是厌恶的瞥赵二一眼,“我这话撂在这里,藏没藏起来,朝云观在那儿也跑不了。”
赵二还想说什么,那边陈大郎带着一帮子人,胡文带着一帮子人就到了,隔壁冯家太太也带了小厮丫头的来了,还有何氏家族,虽说不是什么大家族,家族里也有些人手的。一时间,何家小院站满了人,赵二嚷嚷,“怎么,想造反哪”
谁怕谁啊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虽然赵二弄了这么一队兵来,当地人也不怕他,就有人说了,“赵二,你一没官二没职的,你说造反也得有人信哪。你弄这么些人来做什么,知道的说你是要人家小仙儿去宫里做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土匪呢。”
还有人拉了官兵道,“官爷难得来我们碧水县,走走走,咱们先去吃酒。”
又有人说老赵家,“你家不就宫里有个娘娘么,你总吹搭你是皇上老爷的大舅子,你可别瞎吹啦,你要真是皇帝老爷的大舅子,皇帝老爷能不给你官儿做你有官儿么你是官儿么”
“就是就是,我听说皇帝老爷宫里有娘娘三千,你家娘娘排第几个”
把赵二气的哟,一甩袖子,虚点七嘴八舌的诸人,“你们等着”
“等就等着,你还要杀人哪切谁怕谁哟,谁还不知道谁,你小子的满月酒,我都去喝过。”
孙县令突然道,“赵二郎,本官在此,不容你威胁百姓”
赵二直想吐血,偏生拿这群刁民没辙还有孙县令在此偏帮,赵二含恨拂袖而去。
让他含恨的事还在后头,赵二带人往山上去拿人,后头还跟着一群人,赵二气地,“你们跟着我做甚”
胡文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难道是你赵家的路只许你走,别人还走不得了不要说你家娘娘只是生了皇子,她就是生了太子,这天下也姓不了赵啊”
赵胡两家的恩怨就更早了,赵二给胡文这刻薄话气得不轻,索性不理胡文,气哄哄带人去朝云观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