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知客认为刘宴能去阻止,但现在么……
知客自嘲说:“他现在用不着我们,有了其他的心思,让他如何他也不一定听从。”
高财主淡淡说:“我们告诉他是我们的心意,他需要不需要,我们尽心就是了。”
刘宴的确许久没去会仙楼,但也的确没有再有七星的新消息。
他不能闯进都察司,也不想再去玲珑坊,他只盯着霍莲,没想到没有等来霍莲被七星驭使的动向,反倒是七星要离开京城去北境。
“事关朝廷兵防大事,不敢隐瞒大人。”
高财主的人递来消息说。
刘宴当然不相信高财主这样做是因为不敢隐瞒大人,只是怕被连累,想要借他的手阻止。
那女子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是想通过这样对朝廷表明墨门的赎罪?
是霍莲给的诱惑?
但那可是北海军所在!
北海军本就被皇帝所猜忌,墨门出现在那里,皇帝怎能不再次怀疑他们又勾结在一起!
一旦得知动向,皇帝肯定会大发雷霆。
霍莲这是借机要将墨门和北海军一网打尽?
到底是谁驭使了谁!
刘宴抓起桌桉上的砚台摔在地上。
“哎,刘大人,你能不能摔点别的?”
魏东家看着递来的布包里碎裂的砚台皱眉。
“你这是要考验我的手艺吗?”
刘宴木然看着他,不理会他的打趣,只问:“她要去北境?”
魏东家也收起了笑,郑重说:“刘大人来的正好,掌门要商议此事,大家都来了,就差你了。”
刘宴的眉头皱起,什么叫就差他了,他又不是墨者!
还有,掌门要商议此事?
她从都察司出来了?!
如同上次一样,刘宴走进墙上的门,穿过窄道来到一间密室。
这一次密室里有不少人,随着他推门进来,所有的视线都看过来。
刘宴越过这些视线,看到坐在桌桉前看图册的女子。
七星也抬起头,与他视线相对。
“刘大人来了。”她站起来说。
室内响起低低的议论。
“这就是刘宴?”
“刘宴!”
“上次白楼镇就是他。”
伴着议论视线有惊讶也有敌意。
刘宴并不在意,直接走到七星面前,问:“你向霍莲表明身份了?霍莲给你什么许诺?”
七星点头又摇头:“霍莲知道我的身份,他没有给我许诺。”
那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她走?还让她去北境?刘宴要说什么,七星先开口。
“刘大人你先听我说。”她说,“这件事与霍莲无关,是我墨门的事。”
说罢唤陈十。
“你将北境长城的状况讲给刘大人听。”
刘宴看到一个肤色微黑的年轻男子站过来,男子看他神情不善:“小女,干吗告诉他?”
“他与我母亲是旧识。”七星轻声说,“刘大人认出我后,对我颇多照看,也相信我墨门并非奸恶之徒。”
听她这样说,陈十面色缓和,其他人也释然,看向刘宴的眼神也变得和善。
什么叫他相信墨门?他只是相信云燕,刘宴眉头更皱,但这个无关紧要没有再纠正。
陈十也不再迟疑将这几年北境长城的状况说了一遍。
“北海军一直没有能申到军费修缮,北堂墨匠也已经离散,我们幸存的寥寥几人,根本没办法修缮,北境守兵也只能靠着血肉之躯与夷荒人厮杀,死伤惨重。”陈十说完叹口气,又旋即振奋激动,“现在有了新掌门,掌门一声令下,墨工齐聚,一定能修好北境长城,固守边防。”
刘宴面色沉沉:“北境长城的确是你们修建的,但它交工之后便是朝廷军防重地,现在你们要修它,可有上报朝廷?”
那自然是没有,室内气氛一滞。
“不报而动朝廷重器,你们就是违法。”刘宴说,看着七星,“掌门可想过后果?”
七星点点头:“想过,所以请刘大人助我墨门。”
刘宴淡淡说:“我能助你的就是上报朝廷,让陛下来定夺。”
此言一出,室内原本和善的眼神顿变,如疾风般将他围住。
“北海军报了那么久都没用。”陈十咬牙冷声说,“这意味着什么,刘大人你这个当官的不会不知道吧?”
意味着皇帝根本不管。
但如果说墨者去了北海军,那皇帝一定会立刻就管。
管的不是北境长城,是北海军与墨徒勾结。
“就知道他靠不住。”
“这些当官的就没个好东西。”
其他人也纷纷冷笑。
魏东家神情平静,让大家不要急。
“刘大人进来了,想不好之前不会出去的。”他说。
这话就是威胁了,刘宴神情无波。
七星示意大家安静,再对刘宴说:“刘大人你的担忧我明白。”
担忧……心里说,她倒是只把他的话当作担忧,不是威胁,耳边是那女子继续传来的声音。
“北境长城交付后就是朝廷之物,但也并不是说我们墨门就不能过问了,我们墨门讲诚信,做出的东西不会弃之不顾,只要坏了,不管过去了多久,依旧保修。”
“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博得什么功劳,是为了曾经修造它的墨工们心血和声誉。”
“在世人眼里墨门有罪,但墨门修造之物不该有罪,请让它们尽其用。”
“如今我们背负罪名,无人肯听我们的心志,唯有请大人明鉴。”
“纵然要报,也请我们修完北境长城之后再报。”
说到这里她对刘宴一礼,神情坦然无惧。
刘宴看着眼前的少女,忽问:“你叫什么?”
这突然的问话让室内的人都愣了下,旋即又警惕,问掌门的名字,是真要上告吗?
七星倒没有什么警惕,只略有些不解,刘宴不是知道她的名字吗?
“七星。”她说。
刘宴看着她,说:“也是九针啊。”
七星神情一怔,要说什么,又似乎一时不知说什么,刘宴已经笑了笑,转过身。
叫什么其实也不重要,当初也没必要费尽心思想起个好名字。
令有纲纪,始于一,终于九。
就算这个女儿不叫九针,亦是行九针之道。
或者说,承继了她的道,凝结了她的精华,她的志气在世间传承不灭。
魏东家看着刘宴走了出去,再看七星没有阻拦,也没有再说话,一向冷静的脸上似乎有些失神。
怎么了?
刘宴刚才也没说什么啊,只说了一句也是九针。
九针是什么?
暗语吗?
“七星小姐。”他唤了声。
随着这一声唤,那女子的眼神凝聚,恢复了先前,对魏东家说:“刘大人这边无须再担心。”
说罢低头拿起印章盖在桌桉上的纸上,这是一枚墨结,其中有七星二字。
她将纸递给魏东家。
“掌门之令,请传告天下同门。”
魏东家摇着轮车站直,双手接过高声应是。
七星看向陈十:“陈堂主,北境墨门离散,旧库可还在?”
陈十高声:“人不在了,库依旧在,北境长城图纸齐备,静待墨工。”
七星再看向孟溪长:“请告之所有墨侠,护送各地墨工赴北境。”
孟溪长抱拳应声是。
七星再看向一个小厮,这是高小六派来的。
“告诉小六,开财库,倾尽北地。”
那小厮俯身高声:“公子谨遵掌门之令!”
陆掌柜在一旁看着,他没有见过当年那位掌门是怎么发号施令的,那时候墨门盛时,各地都有繁华的墨门之所,掌门所在之处,无数随众涌涌,不像现在这般简陋密室,身边只有寥寥几人。
但他丝毫不觉得难过,眼前宛如废墟上新出的嫩芽,虽然看起来单薄,但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墨门根更深叶更茂。
但青雉有些难过。
夜色降临,她认真地给小姐收拾行李。
那么久没见,小姐突然归来的欢喜还没散去,小姐就又要离开了,而且还不带她。
青雉的手一顿,看向一旁坐着看图纸的七星。
“小姐。”她唤道,“就让我跟你去北境,让花铃和陆掌柜留下看店吧。”
在掌门令传开之前,魏东家已经调动人手,亲自带西堂的工匠们赴北境,其中还有花铃。
青雉和陆掌柜则留在京城看店。
“花铃她不会刺绣啊。”七星说,“而且玲珑坊可以说是你亲自看着建成的,你留在这里能把店铺经营的很好。”
说到这里招招手,青雉忙走过来。
七星拉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一直有疑惑,认为这个店只是用来落脚,不为赚钱。”
青雉点点头,是,一直以来小姐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并不是真要开店,但小姐又一直很看重这个店,哪怕在都察司关着,都要让那个跑腿的来过问生意。
“我开这个店不为赚钱,是为了当手艺人。”七星说,低头看与青雉相握的手,“我做的事是我要做的事,而她要做的,只是个手艺人。”
青雉听得湖涂,但又没有太惊讶,先前小姐也曾这样言辞混乱,口中我和她不分,就像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我的手艺多巧,青雉最清楚了。”七星抬起头看着青雉说。
青雉重重点头,是,在陆家的时候她就知道,离开陆家之后,她更知道,小姐的手做出了多少神奇事。
七星握了握她的手:“所以你是最知道小姐的人,你要看好这个店,等有一天……”
等有一天如何?青雉看着七星,灯下的小姐脸上带着笑意,却没有再说下去。
青雉也不再问了,郑重点头。
“好,我会看好这个店等小姐回来!”
七星含笑点点头。
白天的城镇繁华,夜晚亦是热闹。
城皇庙前灯火璀璨,戏台上画着鬼脸的杂耍伶人风车一般翻滚,眼花缭乱,锣鼓锵锵中,又有两人跳出来,举着火把一喷,火苗腾腾而起,足有丈高,几乎将戏台上的”小鬼”们全部吞没,戏台下的观众响起一片惊呼。
火光退去,“小鬼”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余下执火把的两个扮做城皇爷随从的武生威风而立。
台下观众欢呼叫好如雷。
前台热闹,狭窄的后台挤满了男女老少,化妆,吃东西的,活动身体等待上台的,从地板下钻回来的“小鬼”们在其间穿梭,撞到这个踩到那个引来骂声一片。
其中有个“小鬼”与其他人不同,不管多拥挤的地方他总能一闪而过,不会撞到人,也不会踩到谁,甚至有个女伶一手举着镜子,一手抬起对镜描眉,那“小鬼”从她身前贴滑而过,与此同时女伶的手稳稳在眼角描出一道凤尾。
那“小鬼”本继续向前,但却被女伶唤住。
“滚地龙。”
滚地龙滑动的身形一顿,抬手对她嘘声,脸上的鬼面遮住了本来的样子。
女伶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草结晃了晃:“新消息。”
前台锣鼓再次锵锵,新一场演出开始了,滚地龙和女伶挤在五颜六色的戏服下,分享完了最新的掌门令。
“赴北境。”
滚地龙重复这句话,鬼脸也掩不住神采奕奕,人也站起来。
“我这就去!”
女伶抓住他衣袖:“你又不是墨工,你去做什么,不要添乱!”
滚地龙一笑,握了握双手:“我可以拉车搬运工料!”
女伶还要说什么,滚地龙已经身形一晃,从狭窄的衣架缝隙里挤了出去,消失在锣鼓喧天灯火摇曳的城皇庙夜戏中。
夜色天地很多地方陷入安静,但有不少人借着星光月光赶路。
这边平原上老汉推着车,车上躺着睡熟的女童,咯咯吱吱,在夜色崎区不平的路上稳稳急行。
那边密林山路上也有车马声,车上悬挂着明亮的灯,给马儿照路也照着赶车人略有些沧桑的脸,握着缰绳的手亦是遍布沟壑。
“师父。”车帘被掀开,一个年轻弟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我来赶车,你睡会儿。”
师父并不回头,不时用手握着车前的摇杆:“夜路不好走,这车你驾驭不了。”
弟子哦了声没有再强求,匠工学徒,能做到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一尺一寸有量,容不得半点意气冲动。
弟子抬眼看前方密林,夜色里宛如怪兽张牙舞爪,夹杂着野鸟的怪叫,非常瘆人。
“师父,要不在路边歇息,等天快亮了再接着赶路?”弟子小声提议。
师父再次摇头:“早一天,工期就能提前一天,北境太远了,容不得歇息。”
这边师徒说话,车马不停,拐过了山弯路,前方陡然亮起火光,嶙峋的山石后突然冒出十几人。
他们穿着杂乱,有绸缎有布衣,还有树叶子兽皮,手中握着刀剑,发出比野鸟还难听的嚎叫。
“什么玩意儿!大半夜从爷爷的山里过!”
“吵了爷爷们的好梦!把钱财留下来!”
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师徒两人已经知道遇上山贼了。
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师父还是冷静地答话。
“好汉,我们是路过的木匠。”他高声说,将腰间的钱袋拿出来举起,“手艺人可怜,这是所有的钱,给好汉们吃宵夜。”
在他身后的弟子也忙学着师父翻开自己的袖子腰带:“我是学徒,还没挣钱,也没钱。”
山贼们怪叫怪笑跳下来将师徒两人从车上扯下来,一通搜,果然除了那个钱袋,别无他物,车上也被翻了,除了一堆木匠工具没有其他的。
“呸!就知道赶夜路的都是穷鬼!”山贼骂道。
“把车马都拉上山去!”另一个山贼喊,“马杀了吃肉,车拆了当柴烧!”
山贼们吆喝着果然拽马拉车,弟子依偎在师父身边,忍不住想说把工具留下,师父摇头制止。
“只要人在就行,咱们这些手艺人行走江湖,江湖人也都给个面子,只劫财不劫命。”他低声说,“不要惹怒他们,到了那边,要什么工具都有。”
说罢还对着山贼们道谢“多谢好汉们饶命。”
弟子也跟着喊。
但这一次显然有些运气不好,一个山贼忽地看向他们。
“咱们的窝棚坏了总是漏雨。”他说,“这家伙是个木匠,让他们给咱们修棚子去。”
听到这句话师父和弟子脸色一白,人被抓上山,生死难料,也没那么容易离开,糟了!
“好汉,我们手艺不行啊。”师父颤声喊。
同时将弟子向后推,示意他先逃。
山贼们笑起来。
“手艺好不好的无所谓。”
“就当人力用了。”
伴着说话几人挥动着刀剑围过来,被师父推在身后的弟子却没有跑,而是猛地站出来,将师父向后一推。
“当人力用,我年轻,我有力气。”他喊道,“师父你快跑——”
师父猝不及防踉跄向后退去,再看弟子已经冲向那几个山贼。
傻儿啊!
师父视线模湖,似乎看到傻徒弟血溅当场。
一道寒光闪过,血在火把照耀下绽放在黑夜中。
但不是那个瘦小的徒弟,而是举起柴刀的一个山贼。
山贼的手还握着柴刀,脸上神情一半狰狞一半恐惧,然后噗通栽倒在地。
其他的山贼一怔,怪叫声一顿,下意识向后看去,见路上一道寒光从夜色里杀了出来。
“什么人!”
“少废话!”
“他过来了!”
“快杀了他!”
伴着山贼们的叫喊,兵器撞击,师父站在路边,看着刀光宛如银龙飞舞,划破了黑暗,也割断了山贼们的生机。
伴着一声惨叫,最后一个向山上逃去的山贼扑倒在山石上不动了。
夜空宛如响起银龙一声鸣叫,下一刻银光一闪,落入一个男人手中,火把照耀下,那是一把银色弯刀,刀背上又有棱角起伏,舞动间宛如银龙。
那男人回过身,看着这边呆呆的师徒两人。
“可是往北境去?”他问。
师父还未答话,弟子跳起来。
“你是墨侠!”他兴奋地说。
银龙刀男人颔首:“奉掌门令,护送墨工前往北境。”
弟子欢喜不已,连声喊太好了。
师父也走过来,对这位侠客一礼道谢,再瞪了弟子一眼:“快去收拾车马,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死的是山贼,被官府查问起来,他们墨者身份也是麻烦。
银龙刀男人说:“无妨,这里有我善后。”
正将马套车的弟子一愣:“侠士,你不与我们一同走?”
不是说护送吗?
银龙刀男人一笑:“你们尽管放心去,前方还有墨侠沿途相护,我守在这边,以防再有墨工经过遇到贼众。”
原来如此,弟子又是欢喜又是激动,一路上都有墨侠看护,他们行路可真是再无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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