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油脂浸入晶莹的米粒，流动的辣椒酱像一道逐渐解除冰封的瀑布，切成小碎方块的辣椒裹着一粒粒牛肉，杂着金黄的辣椒籽、雪白芝麻和浅黄花生碎，在红彤彤的香辣水流中，淹没整碗米饭。
刚出锅的米饭热气蒸腾起来，融化了油脂，凝固的牛肉散发出属于它的香气。厚重的牛油蹄筋，一丝丝嚼劲的牛肉粒，锁死了里面的汁水，直到一口咬下，满嘴香味。
热气一上来，香气飘散得更快、更远了。顺着味道被吸引来的食客们蠢蠢欲动，“老板，我也来一勺！”
炒酱时多少都闻过辣椒香味，最浓的时候让人走过夜宵店都被辣得想打喷嚏，炒酱有的香味咸，有的辣，这一瓶集味道精髓为一身，简直让人走不动路了。
让人想起火锅，想起川渝，想起汗流浃背酣畅淋漓的味道。
埋头干饭时辣椒酱一跃成了新的宠儿，即使已经吃完了，那股香味仿佛还残留在舌尖。
余婵带着一箱玩具过来，吃完没舍得走，她脑子转得飞快，“叶老板，别的不能打包，辣椒酱总可以吧？我们平常吃不到夜宵店的时候，总要给我们一个念想嘛。”
有了第一个想到主意的，应和的人迅速增多，“就是就是！我们一人买一瓶不过分对吧！叶老板你赚点钱行吗？？”
“……那就，一人一瓶？”叶泉这次辣椒做得多，卖一点也可以。
“一言为定！”食客们有的饭也顾不上吃了，先抢下一瓶再说。
路冰来吃饭时，听着食客们对新上辣椒酱的猛猛夸奖，莫名有点与有荣焉。
叶老板不收钱也不在乎荣誉，这次的礼物，看来确实送到了心里。
短暂开放了一天的辣椒酱销售，直到大眼仔话题里多了许多“嘿嘿抢到了”“带去学校，食堂的饭总算能吃了”之类的发言，关注夜宵店的网友们才感觉到不对劲。
仔细一挖，差点汪地一声哭出来。
【别的主打菜抢不到，没空去现场吃，能快递的辣椒酱为什么不上架啊啊啊！云食客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也好想吃啊！】
话题里迅速有人开始收购辣酱，开出了让人相当心动的价格，然而……
【我倒是想卖，但是吧，买到好吃的谁能忍着不吃？报一丝啊已经吃了一半了，牲口舍友还抢走了好几勺，有没有人再分我一口？】
居然没人卖。
夜宵店小程序平台，迅速被“求辣椒酱上架”发言占领。
叶泉：？
叶泉动动手指，小程序菜谱分享部分，多了一个新菜谱。
网友们痛苦面具：【救命，你真的想教会我们啊？！有没有人能做，把手借给我们谢谢！】
叶泉全都当做没听到，她看着清静刚从白云山带下来的礼物，陷入沉思。
白云山白云观，当代玄门之首，带来的礼物不是符箓不是凭体也不是修行物品。
……是一只走地鸡。
清静也很疑惑，“观里有一片自己种的田和养的鸡鸭鹅，算是大家感悟修行的环节之一。这是挑出来最好的一只，师叔祖让我送给叶老板，说是……礼物？”
清静没说的是，负责与其他人打交道的正言师叔，听说师叔祖这个要求后，想掉了几根头发，都没想明白师叔祖想做什么。
总不会是超管局送了礼物，师叔祖觉得白云观也不能落后吧？
听到最后，叶泉没忍住笑出了声。
“嗯，是礼物。”
叶泉翻出手机朋友圈，昨天小程序上正式公布了辣椒酱菜谱，她在朋友圈也列了一遍不同肉类对辣椒酱味道的影响。
评论区里，路冰点赞发了个流口水表情，叶泉客气感谢了一下带来的肉类。
陆少璋给她每一条朋友圈都点了赞，这条也一样。
的确是因为超管局的礼物，却不是觉得白云观不能落后。
清静一头雾水，叶泉没仔细解释，让她别急着走，“陆道长既然送了礼物，我也该回个礼。”
叶泉杀了鸡，翻出剩下的鲜辣椒，单独炒了一锅鲜椒鸡丁。
别说，灵气相对更多的白云观养出的鸡，鸡肉就是要细嫩紧实一点。倒不至于充满灵气，只是吃得舒服，将香味激发得更为明显。
叶泉进了后厨，食客们被冒出的香味勾得心痒痒的，纷纷跑来问在做什么。听说是朋友送的，只有一点，才遗憾离开。
锅里还剩一小盘的量，给清静打包带走。叶泉慢吞吞走出后厨，就看到大金和清静都站在一个桌子边。
“怎么了？”叶泉走近不由得一怔。
向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眯眯的黄奶奶，失魂落魄地坐在桌边，“小橘子不见了。”
喜乐街上的熟人都知道小橘子是谁。
猫咪一岁前简直是一会一个样子，黄奶奶家的橘猫只用了小半个月，很快脱离了小奶猫的模样，逐渐有了未来橘猪的影子。
它不像别的猫昼伏夜出，和老人住在一起，似乎也有了早起早睡的习惯。白天喜欢出来晒太阳，抖一抖橘色的毛发，灿烂阳光照出满地金灿灿光芒，打个滚，也有小孩子们追着“哇”地欢呼。
等到黄奶奶出来散步时，橘子跟在她脚边神气地走过街头，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见过遛狗的，溜猫并且是猫自己溜自己的，那可太少见了。
但从前天开始小橘子就没回家睡觉，黄奶奶实在担心，找了监控，却只看到橘子自己跑出了监控外。黄奶奶拿着橘子爱吃的罐头和玩具，去各处叫着它的名字敲了敲，却始终没有叫回来。
从清早起来找到现在，找累了，黄奶奶才进门坐下歇歇脚。
新进门的食客听着也有些担心，“散养着跑丢了吧？猫不像狗能找回来，不恋家的，跑丢了就不见了。”
“猫这东西没有心养不熟的，你看监控都没找到，四条腿谁知道跑哪里去了。也没养多久，算了养下一只吧。”
只是短短半个月，没人觉得猫对人会有多深的感情，人的感情恐怕也没建立起来呢。养一只猫而已，这只不见了，下一只更好。
黄爷爷和孙女的电话打通了，孙女听说猫丢了，看监控也没有，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乖囡，我看什么剪刀大法、什么带猫粮给附近的流浪猫吃，问他们橘子去哪里了……我都试了，但是还是没有找到橘子呀。你知不知道网上还有什么办法？”黄奶奶听见孙女的声音，急忙问她眼里最懂猫咪、最懂网络的年轻人。
然而猫已经丢了三天了，孙女也没办法把它变出来。
黄金寻找时间已经过去，尤其是散养的猫，不像纯家养猫胆小往往在外面走不远，跑丢了，就很难找到。
“它那么小，那么乖，每天会跟我一起散步的，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怎么就不见了呢？”黄奶奶说着比了个怀里的大小，眼圈又红了。
第66章 小猫橘子（二）
孙女叹了口气,“奶奶，你别把身体急坏了。既然已经跑丢了，就是没有这个缘分。我知道你喜欢它，但是橘子太小了,也才来咱们家半个月,不懂事的。橘子同胞的兄弟姐妹还有没送出去的,要不我再给你抱一只回来？”
“外面那么黑,橘子最爱吃了,在外面没有罐罐吃可怎么办呢？”黄奶奶不肯接受，只念叨着丢了的橘猫。
孙女恍惚了一下，竟觉得有些像奶奶平时念叨自己多吃饭、爱吃什么东西似的神色。小橘子从被她送回家的那一刻起，仿佛成了奶奶的又一个小孙女。
“我自己找。”黄奶奶扶着膝盖站起来，固执地坚持不是橘子自己跑丢了,“小橘子不可能不回家的,它不见了，我得去叫橘子回来。”
黄奶奶走了太久,累得有些站不稳当，撑着桌子晃了晃。
离得不远的清静连忙扶住她。大金扶着桌子，让黄奶奶能扶得更稳。
李红云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看见旁边清静穿着道袍，心里一动。
“小道长是白云观来的吗？能不能帮忙算算,橘子现在在哪里？不管是好是坏，有个消息总是好的。”
黄奶奶眼前一亮，“诶呀,对对，我怎么忘了……小道长,小叶老板，你们能不能帮我看看橘子在哪里呀？”
黄奶奶握住清静的手，抬头希冀地看向叶泉。
黄奶奶本是不信鬼神的，不然也不会在喜乐街流传着闹鬼店铺传说时，第一个上门买烧麦了。
叶泉的神秘传说渐渐流传，时不时又有人来道谢，年长者总有自己的生活哲学，慢慢就介于听但并不关切。
但当遇到了没有一点办法的事时，人难免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玄学。
黄奶奶戴着眼镜一个个搜出了网络上找猫的玄学办法，都没有用，现在看到叶泉，旁边还有白云观的道长，不由得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总有办法，能找到的吧？
视频通话里黄家孙女忍不住皱眉。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封建迷信，奶奶别被人骗了。
但看奶奶眼前一亮，孙女又不忍心让她失望。
视频镜头微动，照到叶泉身上，叶泉抬眼看过来，仿佛透过镜头看到了另一端。
孙女不由得一怔。
这看起来，不像是搞封建迷信的骗子啊。
“夜宵店……”孙女突然想起了这是谁，是爷爷奶奶之前夸过好吃的店的老板。
大概只是奶奶急糊涂了，病急乱投医吧？能安抚一下奶奶也是好事，孙女开始找人，想找一只差不多的橘猫，带回来给奶奶。
橘子跑了，估计是很难找到了，还不如换个新的。
说做就做，孙女连忙翻出夜宵店的小程序，给客服后台发消息，表明自己身份和计划，希望夜宵店能配合安慰一下老人。
俞素素担心地瞅了半天，瞥见后台多了条消息，点开一看，哭笑不得。
这到底是把老板当骗子还是不当骗子？别小瞧人啊！
在黄奶奶期待的注视下，清静捏着手里的三个铜钱没亮出来，犹豫地向后看。
她神色有些为难，却并不焦急，看到叶泉过来，像见了救星一样，赶紧喊，“叶老板！”
大黄狗大金先前呜呜叫着叫来了清静注意，此刻也敏锐地发现了清静的不对劲。
它一起回头看向叶泉，两只前爪合十，常人难以见到的鬼魂狗狗站起来，向叶泉拜拜，希冀着她能帮忙。
黄奶奶毕竟是店里的老食客了，叶泉按住清静的肩膀，没让清静直接说出顾虑。
“黄奶奶，您家里还有橘子常用的东西吗？现在手上这些跑了一天，气息和联系不够强了，您现在也很累了，橘子看到可能都认不出了。想想橘子平时喜欢用什么，请黄爷爷回去找一找，带来我们再仔细算。您在店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今天的赤豆红枣粥和柠檬手撕鸡稍微吃一点？”
黄奶奶连连点头，“我老糊涂了，对对，我现在就回去拿。小叶老板等等我好不啦？”
黄爷爷拉住她，“我回去拿。小叶老板帮忙你还不放心吗？刚叫你吃你吃不下，现在坐着慢慢把粥喝了吧？都煮化了，就当喝水了，你看，你嗓子都哑了，喝点水吧。”
黄奶奶找不到小猫，两人进店虽然点了餐，但没什么胃口，听着勉强点点头。
勺子一舀，细沙似的粥水淌下，软糯的豆子香气甜丝丝的，让人闻着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老年人晚上不适宜吃多不消化的东西，喝一点粥刚好。
红豆慢慢在炖煮中被不断搅动，化成了沙沙的粘稠粥水，和粥米不分彼此。晚加进去的红枣干吸饱了水，在沙沙粥水中浮沉着，重现出饱满红润的色泽，却又有着新鲜枣子比不上的扎实枣香。
只有晒干凝聚一次，才有的甜味从一切两断的截面飘出，枣肉像海绵一样膨胀软乎乎的，光是看着，都能知道一定很甜。
暖胃、补气血两不误的一碗粥，光是红枣已经够甜了，叶泉没有另外加糖，吃起来已经有了红豆沙甜品的味道。
天然的甜味不会腻人，嗜甜的人可能稍嫌清淡，但越吃越有味道，不好甜的人吃着，也会觉得暖洋洋的。
惊慌担忧的心情在一碗粥里被抚平，黄奶奶神色慢慢舒缓下来，虽然依然忧心，却并没有那么固执着急了。
叶泉瞥了一眼黄奶奶，带清静走到一边，直截了当地问道，“卜算结果不好？”
清静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我一开始就算了一卦，只算到黄奶奶这样找下去，找到之前橘子就会死。但是橘子现在还活着，大概在江对面。”
小道士清静向来热心，上到找鬼避血光之灾，下到找猫做风水局，都乐意帮帮忙。
清静大概是在黄奶奶强调时，唯一确实相信橘子没有自己跑丢的人。清静算出了橘猫的死劫和大概位置，一只还没成年的小橘猫，自己跑到江对面去的概率很小很小，清静又算出确实有其他人导致橘猫劫数来临。
但这样的结果，不好跟黄奶奶说。她实在很纠结。
清静想起之前找笔仙的时候她的卜卦就拖了后腿，更发愁了，“江对面范围太大了，我卜算不够强，可能得找师叔他们才能算清楚。但是师叔师伯们最近都在帮超管局的忙，追捕玄门败类……叶老板，你会卜卦吗？”
大金和安安头靠着头，小道士眼巴巴看过来，都看着叶泉，肉眼可见的期待。
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各家各有所长。虽然清静知道叶泉压根用的不是灵力，而是功德金光，叶泉也没展示过卜算能力，但难免生出点期待。
“我不卜卦。”叶泉干脆利落地回答。
叶泉从入轮回的那天起，就不能卜算了，算她的人必遭反噬，她也没法算别人。不过平时影响不大，反正她能直接看到阴气灵气之间的联系。
清静眼睛黯淡下来。
“但可以找其他人卜算。”叶泉掏出手机。
清静疑惑，“是哪位隐世道友吗？”叶泉突然出现就很让人惊讶，也许背后也有个不知名的门派？
叶泉慢吞吞回答，“是你师叔祖。”
清静：？什么祖？
叶泉：【只有主人照片和猫咪诞生时间，能算现在猫咪在哪吗？】
让黄奶奶一家找橘猫用过的东西，只是个备用，实在问卜算不到，再用密切相关的东西去追踪。
陆：【可以算。】
山巅日暮，黯淡下去的霞光披在青袍剑灵身上，每一缕发丝都像留下了霞光的痕迹，泛出微光。
陆少璋持剑掐诀，不可见的灵力光晕流转开来。
光晕很快黯淡下去，连一直半透明微微泛光的长发，都黯淡了许多。
陆少璋从袖子里取出手机，以卜算结果推算，确定了具体地图位置，按下通话键，映出了自己的脸。
第一次点开视频没有经验，一眼就是死亡角度，陆少璋迅速换了个位置。
清静还在为自己听到了什么怀疑耳朵，叶泉的手机视频邀请就响起来了。
屏幕里白发道人神色安静而缺少表情，声音却比清静平日听得柔和许多，“近水多物，在江对岸江阳市郊区柳岸区三号大道177号。一天后死劫将至。周围人应当从事屠宰相关行业。”
他不像普通道士卜算时只给出模糊的方位，或以繁多的术语描述遮掩，就说出了精确到可怕的位置。
清静听呆了：？？？
清静脑海天人交战，一边说师叔祖从没有这么温和的态度，一边说能算到这个详细程度、能承担这样多的灵力消耗的，不是师叔祖又是谁？
还没打出结果，清静就瞥见了眼熟极了的一点点红晕。
师叔祖红了的耳廓。
清静：……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苍天啊老君啊三清啊，到底什么时候发生的？
叶泉听到屠宰，微微皱眉。
黄奶奶听说卜算出了位置，吃惊地站了起来，“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黄爷爷带着橘子喜欢趴的靠枕回来，听说小猫跑到了对岸，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孙女找人找到了别的替代的猫。
“我去一趟。”叶泉接过靠枕。
她暂时把店交给俞素素盯着，菜不会做，但起码能舀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