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程延自然不信这么邪乎的说辞。
 不曾想那番说辞倒当真灵验。
 很可笑。
 从前他要极力隐瞒程延与冠怀生之间的关系。
 如今却可能要一直证明,顶着冠怀生那张脸的人,其实是程延。
 作者有话说:
 生活有变动,有精力就会一章发完,没有精力就分两章发。以后我尽量调整好。
 抱歉啦大家,发个红包~
 下章晚9点,有文案剧情。感谢在2023-09-11 02:33:00~2023-09-12 01:5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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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 程瑗敲响了无歇院的门。
 她想来催程延赶紧去把嫂嫂接回来,哪知刚抬脚进院,就被侍卫给拦住。
 十三走来,禀告道:“未得世子允许, 任何人不得入内。”
 日上三竿还没看见动静, 程瑗心里着急, “我也不能进吗?兄长他遇见什么棘手事了,把阵仗摆这么大?”
 十三低声道:“世子样貌有很大变化。”
 程瑗登时瞪大了眼:“他又偷抹那易容膏了?”
 说着便推搡着往院里进, 侍卫顾忌她的身份,并没人敢伤她。
 程瑗急匆匆地过去,一面嘟囔着:“早就劝那易容膏危害大, 你非得不信, 我倒要看看你会被那易容膏折磨成什么模样!”
 才走去两三步, 倏地见屋门往前一推, 接着便走出一个人。
 不算陌生,又不太熟悉。
 程瑗傻愣地呆在原地。
 脸是她曾见过的属于冠怀生的那张脸, 身形姿态却属于她兄长程延。
 程瑗心里忽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兄长你……”她犹豫道,“你这是去整形了?”
 程延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过去搽的易容膏太多,搽的时间太久, 想来如今是对样貌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程瑗问:“那你的身形怎么没变?”
 程延颇感无奈:“往常变化身形不需太多搽抹易容膏,只需服用丹药就好。所以只会伤脸。”
 想了想, 又补充道:“早先有很多时候, 我都觉脸侧瘙痒难耐,不过那时并不在意。其实也就是换了另一张脸而已, 说是伤害, 也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声音还是之前熟悉的声音, 可程瑗总觉得眼前的兄长有些陌生。
 她走上前,把程延的脸乱揉一通,试图揉回原来的样子。
 “别揉了,揉不回来。”程延说道。
 “那兄长打算怎么办?难道就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往后上朝,你说你是世子,人家肯定不信,麻烦得很。”
 “所以不能声张。”
 程延招了招手,下刻便见治山出现在他身后。
 “治山,这段时间你代我上朝。”
 治山躬身说是。
 程瑗:“兄长这是不打算声张?”
 程延颔了首,多瞟了治山几眼。作为傀儡,治山大多时候都隐匿在黑暗里。现在要走到人前说话做事,也不知能不能胜任。
 朝堂风云莫测,易容消息泄露出去不可怕,怕的是某些小人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程延扯过程瑗交代一番,随后便悄摸去了趟嗣王府。
 去到的时候,程拟正在给一丛兰花浇水。
 程拟只瞥他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鼻腔里“哼”出一团气,“自作孽,不可活。”
 又转身到祠堂给王氏上了柱香,“夫人,来看看你儿子给他自己造出的这张新脸。”
 这话显然是在讽刺程延。
 程延并不在意:“我来只是因你是我的父亲,我要把这事告知于你,仅此而已。”
 说完便抬脚向外走。
 “慢——”
 程拟急匆匆地叫住他。
 “新朝初立,禁中正值多事之际。你最好不要亲自去禁中将这事传给官家。若想告知官家,干脆派一个小黄门郎去传口信。接来凝珑后,你就好好待在宁园避风头。宁园偏僻,一般人找不到,省得让你再遭算计。”
 程延:“我心里有数。”
 程拟又想到一事:“切记要把戏做全做真。凝理又往诏狱里安插了一批线人,你在狱里一定要做一出强夺民女的戏码,怎么坏怎么来。你是去羞辱人的,不是去怜惜人的。非得里应外合,才能把凝家不动声色地保出来。”
 程延极快地“嗯”了声,“我知道。”
 消息很快便由大监传给李昇。
 李昇正好盖好玉玺,将圣旨交给大监。
 “等世子将凝小娘子带出来,再去诏狱宣旨。记住,一定要在他把人接出来后再念旨,前后顺序不能颠倒。”
 大监说好,又多问一句:“可要派御医去看一看世子的脸?”
 李昇摆摆手,“他话里话外满不在意,仿佛换张脸就像换身衣裳那样简单。既然人家不在意,那我们也不用忙前忙后去操心,随他去吧。”
 因知道贵人下晌要过来,上半晌岑氏特意让云秀给凝珑打扮打扮。
 说是打扮,其实不过是把头发梳得整齐些,把衣裳扽得平整些。
 狱里哪有那么好的条件?金簪银钗全无,只剩一根勉强能挽住头发的木簪。衣裳也是一身素,花样全无,是身没染污垢的白裙。
 岑氏打量着凝珑,心里给出个评价:此刻凝珑就像大街上要卖身葬父的柔弱女子。
 气质是有了,只是神情不对。凝珑本能地挺直腰身,眉眼扫过,尽是清高淡漠。
 岑氏劝道:“珑丫头,你该柔一些。从前你是风华万千的贵女,如今只是个戴罪的犯人。你挤出几滴泪,把眼和鼻都哭得红些,这样更能惹贵人怜惜。 ”
 凝珑悄悄翻了个白眼。
 她肯委身贵人,已经是做了牺牲。结果现在还要装作柔弱小白花,非得弱柳扶风才行。
 凝检也劝她装得像一些。
 说不定程延就相中她装出来的那副小白花模样呢。
 凝珑孤立无援,只好想一想伤心事,硬生生地憋出泪花,蓄在眼眶里打转。
 她也脑补出了一场大戏,就等那贵人来,把戏演给贵人看。
 那头程延做了很久的准备,不断给自己洗脑——此时此刻,他是怀恨在心、蓄意报复的冠怀生。
 狱道长得看不见尽头,幽暗迷离。
 每走一步,他便能想起一个从前被凝珑羞辱的场面。
 凝珑有时真的很过分。
 他在她面前丧失了男人的尊严,甚至是丧失了做人的尊严。
 有时他会想,他这样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他很想提出一个“安全.\词”,表示点到即止,再往后就无法承受。
 但凝珑从来漠视,“安全.\词,你配拥有吗?我就算把你勒死,把你打死,你也没资格叫一声痛。”
 他该是恨她的。
 冠怀生该恨她。
 冠怀生很恨她。
 缀着一身金玉琳琅,他终于走到那一道牢房前。
 凝家几十口人都颤颤巍巍地跪倒在他脚边,他却一径走到凝珑面前。
 凝检斗胆抬起头,配合着他做戏:“贵人,您先前说,只要我们应下一个条件,你就会保全我们。”
 他背着手,云淡风轻,“是啊,我说过。”
 凝珑听到这声音,身子突然一抖,接着便是无休止地颤抖。
 不会这么巧吧……
 犹豫时,那贵人俯下身,用他略带薄茧的指间挑起她的下巴。
 凝珑心口一凉,本能地阖紧眼,鸦睫轻颤。
 她太害怕,莫名就流下一行清泪。
 那贵人轻笑出声,眸底深意翻腾,“我说过,我只要她。”
 这个披一身寒气而来的贵人有意羞辱凝珑。
 指尖往下划,捏紧凝珑的脖颈,带着上位者特有的不容抗拒的震慑。
 他低声命令:“睁眼。”
 凝珑不听话,反而把眼闭得更紧。
 她被掐得缺氧,红意蔓延到脸颊两侧,不受控地抬起头,企图获取更多空气。
 他有闲心同她斡旋,指节慢慢收拢。
 “睁眼。”
 狱里的人见他不高兴,一个劲地哭爹喊娘,一面劝凝珑赶紧就范。
 直到再无法坚持,凝珑猛地睁开眼。
 同时,那贵人也松开了手。
 她狼狈地咳嗽,憔悴的脸面上满是震惊。
 所谓贵人,竟是先前被她百般折磨,随意丢弃的冠怀生!
 竟是她曾说要将其千刀万剐,诅咒他不得好死的冠怀生!
 ◎被抛弃的感觉如何?(文案剧情)◎
 凝珑总算明白了那贵人之前为甚要神神秘秘, 连半点风声都不肯透露。
 她瞥了眼凝检,见凝检毫无波澜,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被卖了。
 前二十年, 她就是不间断地被凝家卖给其他人, 只不过这次被卖给了一个她宁肯死, 都不愿意去讨好的人。
 凝珑眼里蓄起一泡泪花,又气愤又无助却又必须得认命。
 在诏狱里待了太久, 她不知道冠怀生是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连陛下都要给面子的存在。
 冠怀生俯视看她。她跪在他脚边,像一头弱小的兽。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冠怀生摁住她的脑袋,“现在见到我, 开心吗?”
 凝珑脸色煞白, 咬着唇瓣, 不知该回什么。
 或是她根本就不敢回。
 凝检心想, 现在的小年轻可真会玩,小情趣一套接一套。
 他不想再看俩人腻歪, 出声催促道:“贵人,人你已经见到了,那剩下的人是不是就能……”
 “急什么?”
 冠怀生松开手,慢悠悠地踱到凝检面前。
 而后, 毫不犹豫地踢了凝检一脚。脚风狠戾,直戳凝检的臂膀。
 凝检顿时龇牙咧嘴, 痛得倒嘶一口冷气。却也不敢反抗, 甚至连句抱怨都不敢说。
 冠怀生冷眼看他吃痛,心里爽快极了。这一脚, 为被他吞吃入腹的嫁妆。
 凝理伴在老父亲身边, 这时搂着老父亲慌张问:“还好么?”
 凝检不敢说不好, 拍拍他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冠怀生又踢出去一脚,踢的是凝理。
 “你又在急什么?”
 这一脚,为那些被凝理坑蒙拐骗至死的百姓。
 凝理差点把牙咬碎,真想站起来与这厮痛快地打一架,可现在风水轮流转,人家是贵人,他自己倒成了牢犯。
 这两脚让凝珑既痛快又不满。
 她早就看不惯凝家父子俩,老的贪得无厌,小的心思龌龊,一个个都企图把她压榨干净。
 不满的是,她更想自己上去踢,而不是让冠怀生这个狗杂种去踢。
 冠怀生笑得阴森,“你们都急什么呢?好戏还没开场。”
 说罢打了个响指,招来一个端着酒盏的小厮。
 他接来酒盏,颇有兴致地晃着盏,“这是杯毒酒,你们猜,酒要给谁喝?”
 凝珑心里警铃大作,猛地抬起眼,把那盏酒盯得死紧。
 不曾想,这时冠怀生也正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猜对了。”他盯着她说。
 一些不好的记忆拢上心头。
 “ 与其装哑,不如假戏真做,做个真哑巴。”
 “这杯毒酒,当我送你的饯行礼。以后滚出我的视线。”
 她也曾看他跪在地上,把毒酒塞进他的喉肠,看他挣扎,再用话语羞辱他。
 如今这世界仿佛完全颠倒过来。倒成了她跪在地上,他要灌她毒酒。
 他怎么敢!她灌的是假毒酒,难道他要报复地灌她一盏真毒酒!
 不,不,他怎么敢!
 她是尊贵的贵家女,他怎么敢给她用毒!
 凝珑眼里划过一丝憎恨,旋即又消失不见,那双眸子里黯淡无光。
 是啊,他当然敢。她曾经纵使再尊贵,如今也只是一个落魄牢犯而已。她的那份美,在她风光时是助力剂;落魄时却会变成一把刀,把她割得遍体鳞伤。
 而他,曾经纵使再低贱,好歹也是程家人。无论是在前朝还是新朝,程家人一向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当然敢。
 冠怀生端起酒盏,又是慢悠悠地走来。
 那阴险架势不仅把凝珑吓得花容失色,更是把岑氏与凝玥吓得痛哭流涕。母女俩悄摸跪远,生怕自己也会被冠怀生灌毒酒。
 云秀倒是大胆,伸手护在凝珑身前。她也怕,但更怕凝珑会受到伤害:“不……不要伤害姑娘。”
 冠怀生给小厮使了个眼神。下一刻,那小厮就把云秀架走,把她关到了狱道那头的一间黑屋。
 凝珑彻底没了指望。不过冠怀生倒是好心地给她一个机会:“你求一求我,我就不让你喝了,怎么样?”
 答案可想而知。
 凝珑宁愿就此壮烈死去,也不愿像条狗一样,揪着他的衣摆求饶。
 凝珑索性把脸一撇,把眼一阖,大有种壮士宁死不屈的悲凉感觉。
 只是她到底还是个姑娘,没经过战场厮杀,只是屈辱地流泪。
 她几近崩溃,却依旧跪得板直,泪珠断了线地往下流,一直流到素白裙裳里面。
 冠怀生没让她哭很久,手放在她的脖上,将那盏酒报应似的灌入她的喉肠。
 那酒闻着呛鼻,喝着发苦,酒液浑浊,是她喝过最难喝的东西。进了肠胃,令人恶心想吐,却又被他摁着吐不出来。
 凝珑被激得把眼眯起一条缝。泪眼朦胧中,他的身影无比恍惚,看也看不清。
 她此刻发现,眼前的冠怀生又不像从前她认识的那个冠怀生。他好像有哪里变了,但这时她想不出来那变化在哪。
 “咳咳……咳咳……”
 凝珑觉得那盏酒深不见底,咽了好久都没咽尽。
 很快酒盏见底,冠怀生将酒盏泄愤似地摔得四分五裂。
 凝珑抬起头,嘴唇被酒渍得红润,却难受地张开,想把毒酒给吐出来。
 眼前一会儿闪起星点,一会儿又发着黑。她难受得紧,意识恍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好像听见他问:“被至爱之人抛弃的感觉如何?”
 至爱之人……
 凝珑勉强撑起眼皮,望了望凝家那几位。
 竟没一人在意她的死活。
 这就是被至爱之人抛弃的感觉吧。
 比这更可悲的是,其实凝珑哪有什么至爱之人。二十年浮生,茕茕孑立,活得也是够惨。
 “半刻钟后毒发,放心吧,你还能来得及看一看外面的阳光。”冠怀生看了眼那扇高窗,“那是真正的阳光。”
 他拽紧凝珑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扯着她往外面走。
 临走前还不忘跟凝检说一句:“很快就会有人来保你出去。”
 凝珑从来没觉得这狱道会有这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道里漆黑一片,偶有几小片微弱的烛光,但那光亮也是一瞬即逝。
 她脑里越来越昏沉,眼前越来越黑,身子越来越无力。
 冠怀生强硬地拽着她,她想逃走,可迈步都显艰难。
 “我……我……”凝珑支支吾吾。她想说“我恨你”,但话语未尽,人就登时软瘫,失去了意识。
 “毒发了。”
 冠怀生搂住她,刻意把话声放大。
 这短暂急促的话声在狱道里不断回荡,最终荡到线人耳边。黑暗里,线人动了动身,确信没听错后,方偷摸回去朝凝理报信。
 确定线人走远后,冠怀生才拦腰抱起凝珑,大步朝外走去。
 这出戏演得应当很真实,他原本以为自己演完心里能高兴些,可实际上并没有。
 往常都是凝珑掐着他的脖颈,让他把她吮得舒服些。往常都是她灌他酒啊茶啊,在他被呛出咳嗽时,问他感觉如何。
 他原本以后角色互换后,他会更畅快些。可是并没有。
 他不想让她怕他,宁愿她像从前一样目中无人,也不要她畏缩恐惧。
 那盏毒酒,无毒,甚至并不算酒,而是一盏安神助眠的汤水。药材剂量大,很快就能见效,所以她才会晕过去。
 走出狱时,秋日凉爽的阳光打在俩人身上。
 那道阳光没再拘泥在一扇高窗之内,而是真真切切地照在了她身上。
 “世子,快让小娘子到马车里面去吧。”
 车夫掀开车帘,催促道。
 车里坐着程瑗,她急切地想接来嫂嫂:“兄长,快把她抱来。那帮老臣听到了风声,正往这里赶呢。千万不能被他们撞见。”
 两声催促唤醒了尚未出戏的程延。
 他刚刚回过神,此刻他是程延,而非是那得势的冠怀生。
 他垂眸看了看怀里的凝珑。
 一身素白,浑似从月宫里跑出来的仙子。
 他吩咐道:“再派一辆马车把云秀接到宁园。”
 车夫点头说是。
 之后程延便将凝珑送进了马车里,而他自己则骑一匹快马,走小道回宁园等候。
 凝珑刚走不久,诏狱里,大监便来宣了道圣旨。
 念道凝家无罪释放时,大家都高声欢呼,不过这却在凝检的意料之内。
 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而是想知道陛下会封他做什么官,是升迁还是贬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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